江咎本已经走出几里地, 思索片刻又转了头。

  咻的一声,他又站在了还在桌旁发呆的两人面前,声音有些古怪:“你,叫什么名字?可是这里的医官?”他看向那中年男子。男人正看着手里的灵草发呆, 乍一听见声音还有些反应不及的僵硬:“回大人!”

  “在下名叫李琢。是医官, 如今正在这医馆里就职。”

  那男人将手里的灵草放在了桌上, 目光有些不舍却还是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江咎思索了片刻, 看他的动作便知道他误会了, 笑道:“倒是好名字,与先生相称。我与一友人在此处查一桩旧事,可我们对这南裕城百年内的事不甚了解。若先生医术尚可, 不知可否与我们同行。”

  李琢一愣, 转过头来透过额前的碎发看他, 像是有些怔愣:“这……”

  “报酬自不必多说,我知你所求为何,便是多给你些也无妨。只一点, 此行危险, 前途未卜。但我会尽力护你周全。”江咎目光露出几分真诚。

  若有医官同行,他也能对季晗之的境况少几分忧虑。

  “当然,不急你此时给我答复。”他抬头看看天色, 此时正是日上中天的时候:“便今晚吧。若是今晚前你愿同我们一起,便来城东南桥街口。”江咎看着他, 手一挥,又两株补气灵草现在桌上。

  随后身影一闪, 便又不见了。

  刘医馆和那李琢两人面面相觑。前者苦笑一声:“我还道你日日看那些古旧脉案不务正业, 却没想到还有这样大的机缘等你。”

  江咎回了小院子, 季晗之和良辰还未归来。他看着盖到一半的房子便催动妖气加速完工, 半日过去也算是有了个遮风避雨住处的样子。他将屋内收拾了,从乾坤袋里取出桌椅茶具来,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坐在桌边慢饮。

  日落时分,那一人一灵才匆匆从外头回来。良辰坐在季晗之肩膀上,神情严肃:“江咎,我们回来了。”

  木屋的门开了又关,江咎点上一盏灯:“可有收获?”

  季晗之垂头看他,也在桌边坐了:“没有。百年前的脉案实在太多,我与良辰看到这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只觉得年年都有奇诡之病,年年都不安生。”

  江咎一笑道:“我倒是发现了个厉害的先生。”他将上午发生的事娓娓道来:“李先生还在思索,我私心里是希望他能跟着一道去。”

  “伏家祖宅势必要探,可我恐你有不妥,他随行我也放心些。”昏暗的烛火中,江咎摇头苦笑一声:“另一个,若真是疫疾,并非我等长项,虽对我们无用,可这南裕城黎民百姓何辜?有个医官在也多一分保障。”

  季晗之垂着鸦羽般的睫毛,烛火映照下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他一半脸隐在黑暗里,影影绰绰的烛火却叫这小屋里的气氛还又多几分沉重。江咎皱着眉,干脆一挥袖袍,这厅室里便多出许多盏烛灯来,将整个内里照的灯火通明。

  他在烛火里目光灼灼,大手抓过季晗之的手掌:“不必忧虑,万事万物总有解决,一切都还未可知。”

  季晗之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唇边露出一点笑来,眉眼之间的那股忧愁便消了不少:“倒并不是发愁……不过我看你多了,竟也觉得世人对北域妖族的凶残说法不可尽信。”

  江咎朗声笑起来,丹药药效缓缓退去,就这样在房间里黑发渐渐褪了色:“人有是非善恶,妖自然也有。可不要因为我就对所有妖族失了戒心,你若拿与我相处的态度与旁的妖处,师尊,我要吃醋的。”

  他哼笑着晃了晃季晗之的手指,却见对面的青年一脸无奈:“你是个醋缸子不成,怎么说这么句话就要吃醋?”

  江咎只笑,正欲说什么,散在外头的妖气便闻风动了:“哦?那李琢来了!”他笑一声,又取出十六的丹药吞下去:“我去将他引进来。”

  季晗之点头放了他的手,自去备茶备礼不提。

  江咎一出门去步行不多时,便见到寒风中站在街巷的男人身影。李琢一身麻布褂子,手里还揣着几本簿子,江咎一看便知那是脉案,赶忙快走几步迎上去:“李先生!劳李先生久侯。这边请,外头苦寒,咱们进屋去说!”

  他一边引路,一边笑道:“我那友人也万分期待见到先生。”

  李琢哪里久等了,他不过刚来便见着江咎迎上来,一时间对这仙人的手段又多两分敬畏,便道:“不敢不敢,尚不知大人如何称呼?”他手里抱着脉案,背上还背了一个小布包。那布包看着缝缝补补多次,却用的布是好布,缝补的也用心,上头还用一行娟秀小字绣了李琢的名字。

  江咎笑道:“叫我江咎也就是了,咎是归咎的咎。”

  这巷弄里头昏暗,如今天光也彻底黑下来,人走在路上风吹草动都多添了几分惊悚感。江咎看李琢手指紧紧捏着那脉案,便一挥手,妖气在空中灼灼燃起来,点亮了前路:“此地破旧,本不该与先生相邀,不过事有轻重缓急,还望先生原谅则个。”

  李琢心头更惶恐,伸手拂过额角冷汗,干笑:“在下对那疫病的真相也有几分抓心挠肝的好奇,江大人不必如此。”

  两人一路客套着进了院子,季晗之早用灵气点了灯,一时间整个院落一派干干净净的灯火通明,是这偏僻角落里唯一的亮堂地方。

  如雕如琢的青年一身白衣站在门边上,那张靡颜腻理的脸叫火光照的明亮,正朝两人的方向望。李琢抬头瞥了一眼,惊的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不曾出过这南裕城,江大人这样的人物已是生平头一遭,可却仍不及眼前这人姿容绝艳。他暗道自己是读书人,不该以貌取人,却仍忍不住疑惑难道仙人都是这般出众?

  他不敢说话,却见身边的江咎龙行虎步的迎上去:“出来做什么,里头等着也就是了。”

  李琢低着头,心里琢磨这是个什么关系。骤然听得一道温润声音,无甚情感却像是迎面微风:“无妨,外头天黑,出来迎一迎你与李先生。”

  “李先生里头请。”

  李琢被引着进去,只觉得两股战战。这样两位天人之姿的仙人对他礼遇有加,他一时间竟觉得自己任重道远,怀疑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

  只怕这活儿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困难许多。

  他将脉案放在桌上,长出一口气。若是仅医术上的事,他倒是有两分把握。定了心,自然也坐的更稳当。

  空空如也的厅堂内只有这么一张木桌几把椅子,还有许多悬空而立的烛火,如夜间鬼火,只是光却是暖黄的。说起正事来,他也顾不上多看多思:“在下取来的这几本脉案,便是今早与江大人说过的有问题的那些。得了刘医馆的准许,已将所有疑点一一标注出来,方便两位大人查看。”

  季晗之接过那些簿子,有些讶然的看向江咎,却见后者脸上隐隐的得瑟之意,遂笑着道:“多谢先生。先生费心。”

  “不费心不费心,”那李琢真不当回事,手一捋头发,那双普通的眉眼露出来,眼里的神色认真又好奇:“只是不知道,在下能帮两位大人做些什么?”

  江咎笑而不答,只看向他身后的布包,问:“可方便问,先生包里装的是什么吗?”

  李琢一愣,将布包取来打开:“是一些对症的药,我下午提前备好,制成了这样的药包。在下以为,两位大人要去探那疫病真相,便有备无患。”

  他手指指过那些药包一一与两人介绍其中成分功效,说的两人不住点头:“先生所料不错,当真是个细心人物。我与我的朋友正欲去那伏家一探究竟。”

  李琢正将东西收整理好,闻言一愣,手里的动作也缓了缓:“此事,当真与伏家有关?可伏家早已覆灭,我回去问了家里的老人,听说上下近二百口人,无一口幸免。”

  江咎摇头:“我们也不好说,但我们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他目光落在季晗之身上,很快又转回来直视李琢:“若真与伏家有关,便请李先生伸出援手。”

  “当然,过程中先生的安危我江某全权负责。定叫你无病无灾、毫发无伤的回家。”

  李琢已到了这里,自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只郑重点头:“明白了。”

  江咎犹豫片刻,又道:“且我这朋友,患有离魂之症,若有机会,还请李先生关照则个。”

  那李琢一惊,视线第一次直直的落在季晗之身上,诧异道:“自然,只是在下对离魂之症的研究不多,只能竭尽所能。”

  他目光里有执着和认真,叫江咎放下不少心。

  “那便提前多谢李先生。”江咎起身作了一揖,吓得李琢急忙起身回礼,那腰背几乎要弯到地上去。

  “李先生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江咎笑着往门边走:“若是没有,咱们这便出发吧。”

  他目光越过这小院,遥遥看向东方。脖颈上的锁链今日一早便取了,体内的妖气汹涌澎湃。

  再探伏府,万事俱备!

  作者有话说:

  这周咱们没有榜单的,但是收藏涨了不少……

  难道是有小天使自来水了吗?!

  (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