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又是师尊了。◎
季晗之睡了很长时间。他这一觉像是要将前些天的日子都补回来一般, 直到第二天下午也没有醒。
江咎几乎是颤抖着去触摸他的鼻息和脉搏，而后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我们出发吧。”良辰在一旁静静漂浮着。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等不了了。
江咎垂头看了一会儿，俯身将季晗之抱在怀里。
“走吧。”
首先要先去找十六。
他没办法提前联系上十六, 只能试着去碰碰运气。但叶子是个凡人, 十六又是没有什么修为的妖族, 想来除了那处山林, 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江咎带着季晗之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朝西方奔驰, 一边辨认方向，一边小心的护着怀里的季晗之。他到底是妖，不能太猖狂, 所以依然穿着斗篷带着帷帽。在空中遇见人了便远远的停下, 等到确定安全了再次上路。
也总有那么些不长眼的上来要找他的麻烦, 也许是因为他带着一个没有修为的人族，而他自己身上又没什么灵气波动。
“噗嗤……”
“你是……妖……”
那边还没说完，银色的长发便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后色彩。
收回直接洞穿了对方喉咙的手, 尖锐的黑色长甲渐渐回复原状。他手掌一晃, 对方的乾坤袋就入了手。
“江二……”是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有些将醒未醒的沙哑，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惊惧。
江咎转头去看，看见季晗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 有些畏缩的躲在石头后面，恐惧的看着他。
男人银发在空中翻飞, 整只右手浸没在粘稠的鲜血里。听见的他的声音，那只妖转过头来, 猩红而冰冷的眼睛从银发的缝隙之中漏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道, 让季晗之忍不住更加惊恐。
他看起来像是想要呕吐, 可又被眼前的妖吓住了, 脸色很僵硬。虽然身体没有颤抖，可他眼神明确的告诉江咎，他在害怕。
害怕眼前的妖。
他又变成了一百年前的季晗之。
妖有些慌乱的背过身去。黑色的妖气在手掌上燃烧，那点血迹很快就被蒸干，再没了痕迹。恢复了白皙的手反手将自己的长发拢起来扎好，快速调整了表情，才去看季晗之。
“不要怕。”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季晗之脸色是木的，有了两分他以后的样子。他一直死死盯着江咎，里面带着尖锐的犹疑和恐惧。
江咎只觉得那目光像是一块玻璃，直接碎在了他的心里，就算他生生将它拔出来，也有残渣留在里面。刺的他痛不欲生。
一时间鼻尖又开始酸涩。他红着眼走上去，将试图往后躲的青年死死摁进怀里。
“不要怕我。”他声音很沉。怀里的人还在挣扎，他怕将人弄伤了。可季晗之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猫，手脚并用的试图从他身边逃走。
江咎眉头紧紧皱着，眼中的光更黯淡。
“乖一点，好不好。我不想伤害你。”
他控制着自己的手臂，害怕自己心里的那些阴暗一个控制不好就将他生生勒死在怀里。
后背被人用手疯狂的抓挠，对方的指甲修剪的很干净，可那歇斯底里的力道还是能让他感觉到钝痛。
两人就这样站在树林里，风吹过树叶的莎莎声音传不进耳朵，此刻也没有人在听。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下来。他像是脱了力，软软的靠在江咎肩膀上。
江咎重重松了一口气，正要转头去看，却被怀里的人摁住了。那双手实际上已经用不上多少力量，可要束缚住江咎却足够了。
季晗之拥抱着他，脸就贴在他的颈侧。他没有抬头，连呼吸都是急促的。嗓音沙哑还带着喘息：“好累。”
江咎怔愣着。
季晗之……这是又恢复了？还是他的记忆在闪回？
他眯着眼睛仔细思索刚才季晗之的眼神。那是现在的季晗之不会有的，初出茅庐的惊恐。面对鲜血和人命的畏惧。
怀里的人好像休息好了，松开了禁锢他的手。
他脸色越加苍白，话里露出几分苦笑：“看来我又‘睡着了’，是不是？”
他意有所指，江咎没有反驳。
季晗之顺着他的力量坐在地上：“真是……”
【累的像很久没有睡过觉。】
江咎像是被雷轰击，呆滞的维持着半蹲搀扶他的姿势。
他听见了季晗之的心音。
就像是曾经那样。
为什么？！
他猛然去看季晗之，却发现对方没有在看他。视线落在了江咎身后那具不知名的尸体上：“走吧。”
【看着就疼。】
江咎垂眸盯着他，没有动作。
季晗之困惑的望过来，连心音都好像非常虚弱。
他晃了晃头：“没事……”随后俯身抱起季晗之，一个腾空离开了这里。
秀丽山川在脚下飞速略过，季晗之依然清醒着。
“我们这是要去哪？西谷？”他将脸往江咎怀里埋了埋，声音在风里有些听不真切。
“对。”江咎余光注视着他的状态，妖气在青年身前张开，为他挡下半空中的烈风。
“先去找十六，就是我之前遇见过的那个妖族。”他眉头紧紧皱着。
那南裕城里的谜团太多，他至少要保证季晗之的生命安全，才有再次去探查的资本。这一趟西谷，非去不可。南裕城的谜团反而急不得了。
【是那个当时救了他的妖吧……好像是听江咎说起过。】季晗之的心音清晰的穿进脑海，江咎顿时又有些不习惯了。
季晗之的心音消失的突然，出现的更突然，但这对江咎来说总归是件好事。他将这件事儿记下，一并与南裕城的一切压在心里。还有那个突然闪回出现的，过去的季晗之。
那处森林还是几年前的样子。
高耸入云的山峰侧面光滑如镜，作为天然的壁障将西谷和央陆分割。广袤的林海就坐落在那悬崖下头，依靠着云腾雾绕的陡峭山岩。而这森林北方的尽头几乎与北域相接，周遭一片荒凉。这森林里大多是古树，又没有什么秘境宝物，鲜有人迹。周围百里内连村落也见不到一个。
江咎和季晗之站在树林边上辨认了方向，这才提步朝更深处去。
【这倒是个好地方。】
季晗之一直似乎都在找这样的安静场所，自然对他来说，这林子是最好的不过的地方。树木繁密茂盛，动物自由生长，一进入林海的边界，像是与外界都隔绝了。
江咎顺着记忆的里的方向一直前进。偶尔带着季晗之弯折一下，给他抓点兔子野味之类的烤来吃。只不过半天，就看见了记忆中的河流和小院。
那小木屋依然安静的伫立在一片被树包裹的丛林深处，比起江咎离开这里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幽静。
他放开了气息，很快就看见那木屋边上多出来一道影子。
来人个子不高，眯着眼睛看他们的方向。没过多久，脸上露出些惊奇的表情：“江咎？！”
他看起来长大了不少，已有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十六小跑着迎上来，带着称得上灿烂的笑容在他们两人面前一两米的地方停下。
“你这是，来干什么来了？”他有些好奇似的，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咂了咂嘴，笑道：“看来你去过北域了？身上的妖气我看控制的很好嘛。”
“去过了。你和叶子这两年过的怎么样？”江咎难得露出些笑意来。近些日子他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似乎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这样轻松过。
十六看起来比那时候要高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依然是琥珀色的瞳孔，浅灰色的头发，身上穿着叶子做给他的布衣，看起来朴素又有生活气息。他在森林里呆的久了，身上不可避免的多出了些自然的松弛。
江咎觉得他看起来过的还不错，至少脸比从前圆润了。
十六向季晗之点了头算作招呼，笑眯眯的背着手道：“这两年还不错。今儿没想到你们会来，叶子前些日子去远处镇子买布，一来一回要耗上不少功夫。你们来得不巧，可能还能过上些日子才能见着她了。先跟我来吧。”
季晗之也看起来很放松。他在丛林里这样避人的地方，总是更闲适的。
江咎突然想到，百年前的季晗之看起来还算是开朗，也健谈。可如今的季晗之，为什么平日就不爱说话了？到底这百年里发生过什么让他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可还没等他细想，小木屋就尽在眼前了。
十六笑了一声道：“刚好叶子不在，她要是在了，这屋子还坐不下这么多人。”
两人跟着进去，季晗之有些惊奇的四下看着。
【好强的收纳！】
【这不就是北欧的那种森系装修吗？跟森林里的童话小木屋似的…】
【很有东西啊小伙子！】
江咎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可也知道他喜欢这里。于是银发的妖偷眼将这里的一切记在心里。
三人围着那小小的木桌坐了。毕竟江咎和季晗之都是成年男人，十六不得不先把叶子的工作台收拾了一下，又往外推了推。
“这位还没跟你介绍，是我……”江咎停顿了一下，又笑道：“是我师尊。”他手指在脸上挠了挠，看见季晗之投过来的诡异视线。
【好好好，这会儿又是师尊了。】
他讪笑一声，看着好奇的十六道：“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受伤了，就是在师门和人打了一架。”
“哦，仙家门派！”十六一拍手，更好奇的视线落在季晗之身上：“你上次留了一本功法经卷，我叫十七看了，可也看不明白。看来修仙门派的东西也不是谁都能学的。”
江咎一愣，正欲说话，便见季晗之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来：“若你不介意，可能叫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