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叶铭和斐诺准时在旅馆门口碰面了。
“早安。”斐诺换了一身，箱子依旧在脚边，手上拎着三个水囊，“昨晚上过得如何？”
叶铭分不清这是贵族的社交辞令，还是小领主在打探自己的去向，状似随意地回道：“就那样，怎么，你还要查岗？”
斐诺好像没听出他话里的意味深长，维持着之前的语气跟他聊：“我听说这城里的城主府昨晚上遭贼了，没抓到人，城主气急败坏，连夜派一堆侍卫出来到处查。有人怀疑是艾尼亚族人干的，别是你吧？”
这话说到最后，就是纯开玩笑的语气。叶铭也没觉得他真在怀疑自己，淡定回道：“不是我，不过也说不清是不是艾尼亚族干的。”
但这种堂而皇之去夜闯，又快速溜走的贼，十有八九就是玩家。
斐诺显然也是这个意思，轻笑一声：“看来这位城主还没习惯艾尼亚族人的风格。”
叶铭想起他那个防盗措施等于没有的家，没法反驳，只好问：“你上哪听说的？”
“在旅店吃早餐的时候，旁边有人在聊，还说艾尼亚族人胆大包天。”斐诺一眨眼，“不过夜里我也听到街上的动静了，吵轰轰的，还把我吵醒了。你没听到吗？”
叶铭怎么会听到？他昨晚去别的地方办事了，还下线过，上哪听到去。他没怎么回答斐诺的问题，又换了个话题道：“没注意。你把三个水囊都灌满了？今天要我帮你拎行李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斐诺就感觉那三袋水确实重得很，再拿箱子有些困难了。
于是小领主一股脑把水囊和行李箱都塞到叶铭手里。
“到你的上班时间了，护卫先生。”
***
这趟一出城，晚上又是在郊外过的。
吃晚饭的时候，斐诺捧着一个巴掌大的黑麦面包到叶铭面前，跟叶铭比划：“能帮我从三分之一处切一下吗？我掰得不太平整……”
叶铭没多想这个请求的目的，就是拉开自己背包看了一圈能用的器具。他的常用剑是很锋利，但经常插在魔兽的尸体上，即便游戏里可以完全洁净也有点心理不适。能被他留下的其他武器，或多或少也在实战中用过……
最后，他掏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的鞘挺朴素的，匕首的手柄也不花俏。叶铭将它拔出来，油灯照耀下暗光流转，十分低调。
叶铭就用这把匕首，切开了面包。
“谢谢。”斐诺一笑，然后就把那小半递给了叶铭。
叶铭：“嗯？”
“你不是说想尝尝吗？”斐诺道，“我早上买了点别的零食可以吃，不用吃这么多这个噎死人的玩意，就掰点给你了。试试看？”
叶铭接过来。即便手感上已经知道它比较硬，也听过斐诺的“负分锐评”，叶铭对这小小一块面包的“难吃程度”依旧不以为意。他甚至没多看面包，而是把手上的匕首先反手抓着送到斐诺面前：“这匕首，想看看吗？”
斐诺还等着看他吃面包的反应，面对匕首十分茫然：“看这个干什么？”
叶铭：“这是若麟龙的牙齿炼出来的。”
斐诺：“哦，那看的。”
他顿了一下，又反应过来：“你拿这个来切面包！”
“干净的，还没用过。”叶铭让他自己拿着玩，接着就边看着他——主要怕他玩起来划伤自己——边随意地啃了一口面包。
……呃。
嘴巴僵了一瞬的叶铭：是我小看这个时代的食物了。
“噗。”斐诺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中招了，赶紧拿了水囊给他，“快喝点水。”
叶铭没浪费小领主的水，自己抓了一支营养剂出来咕咚咕咚两口，把差点噎住自己的那口面包送下喉咙。咽下去后，叶铭再看斐诺手里的面包，心情复杂：“管家给你准备的都是这种干粮？”
“大部分是吧，我要求的。”斐诺垂眼看自己的面包，轻叹一声，“我也不爱吃，但这是能保存最久、最安全的食物了。我可不想在路上因为吃了坏东西而生病。”
叶铭想起在小领主家里吃的那几顿，味道都挺不错的。虽然他家里不富裕，但估计从小到大也没吃什么苦，这种干粮确实有点为难这个绿眼睛的娇娇了。
不过小领主自己都没说要天天进城吃饭，说明人家忍得了，叶铭也不会多余问他。叶铭只又摸了两支营养剂出来：“这是……桃子和猕猴桃味的，喝吗？”
“喝。”斐诺把匕首还给他，接了营养剂、哦不、果汁，还问，“猕猴桃是什么桃？”
“皮上有毛的……算了，改天带实物给你吃。”叶铭再次随口给小领主开空头支票，拿回匕首问，“不玩了？”
“不会玩，看看就行。”
叶铭忍不住问：“你觉得这个匕首鞘是不是太朴素了？”
审美水平很高的小领主眼神疑惑：“问我？又不是我用，问我干什么。”
叶铭追问：“配我呢？”
斐诺：“……还行吧，我好像没见过你用太繁复的东西。”
叶铭：还行……？
——可新的匕首鞘已经在定制了？？？
***
吃完晚饭，歇一歇动一动，再解决一番卫生问题，就又到了要睡觉的时候了。
车门开着，斐诺直接坐在铺了毯子的地面上脱鞋，仰头问叶铭：“你要进来休息吗？”
“不用。”叶铭心底叹息，徐徐开口，“其（实）……”
“哦。”斐诺没听到后面还有话，应了一声后，缩进去、关门，一气呵成。
叶铭：？？？
他今天驾车的时候想了一天，想了一整套让斐诺自己睡的说辞，还一个字都没说！
——怎么忽然不缠人了？昨晚上想通了？
还是……昨天在这事上开的玩笑有点过，他今天不好意思了？
叶铭还有点发懵，试图理解这个缠人的猫怎么“性格大变”，斐诺忽然又凑到了车窗前。
叶铭下意识问：“怎么？”
“没怎么。”斐诺伸手拨转挂在马车门框旁边的油灯，灭掉了烛火，然后就冲叶铭一笑，“晚安，叶先生。”
叶铭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说：“晚安。”
接着就眼睁睁地看着小领主关上车门，然后车厢因为小领主的动作轻轻晃动，车门再也没打开的意思。
叶铭在周遭看了看，最后，他还是选了个车窗能看到的位置，坐下了。
***
小领主一晚上没动静。
***
晨光熹微，早间薄雾将气温拉低。
差不多再次枯坐一夜的叶铭从电子屏前抬眼，望一眼车厢，第十九次想：要么我还是走开算了。
——他大概不用再从车窗找人了，坐这里也是白坐，浪费时间……
这种冲动在车厢出现轻微晃动的时候达到顶峰。车厢动起来就代表斐诺醒了、开始活动了，叶铭心底冒出一个念头：我要在他开门之前走远一些，别傻乎乎地在这里等。
这是一种微妙的较劲。
可叶铭还没来得及走开，斐诺的脸就探到了窗边，那双绿色瞳孔轻轻一转，就对上了叶铭的视线。
“早安，叶先生。”斐诺冲他一笑，还有些没完全醒神的慵懒语气，“我起了。”
“……早安。”叶铭也状似自然地起身，拍了一下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说道，“起了就做一下准备，待会儿出发。起雾降温，注意着点。”
斐诺应了一声，又退回车厢里，估计是继续整理去了。
叶铭站在那看着空荡的车窗，自己都没注意自己微微勾了嘴角，无声一叹。
——还是不能走开。
——还是要找人的。
***
接下来的行程，按部就班地顺利推进着。
斐诺再次上了“副驾驶”位置，不过这次他没问稀奇古怪的问题，叶铭就没赶他回车厢。他和叶铭聊王都里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聊卡西费蒙斯亲王的立场、派别，猜测这位大佬的真实目的。不过他山高水远的，也只能说一些自己已知的、听说的和前些天查到的，内容连蒙带猜，谈不上详尽。
叶铭知道这只是AI主系统推演出来的游戏背景架构，可从斐诺嘴里说出来时，就多了几分真实感和趣味性。而且小领主的脑瓜子确实好使，眼光也常远，他对亲王的猜测，在叶铭看来都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有这样的见地，叶铭也不用担心斐诺到了亲王面前，轻而易举就被吃干抹净了。
小领主说到口干舌燥后，叶铭就给他摸他没喝过的果汁，然后补充一点自己的见解。如果不需要补充，叶铭就说点别的地方的逸闻趣事，给小领主找点乐子。
当马车在郊外过夜，斐诺在马车里睡觉，叶铭就会在天亮之前回到车窗前，以免斐诺醒来时找不到人。
当马车驶入城镇过夜，斐诺就去旅馆睡觉，叶铭会趁夜晚去附近完成一下之前接的任务。顺便，叶铭还会在城镇里采购些本地的特产食物，让斐诺在路上吃饭时能有更多别的选择。
旅程进入第八天的时候，叶铭终于第二次在马车车厢里长时间待着了。
荒郊野外，丛林边缘，雷暴雨骤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