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坏胚子【完结】>第63章

  江辞和卢恩旭在圣地亚哥待了两天,去动物园看了火烈鸟和北极熊。卢恩旭跟所有没见识的老外一样,极其极其钟爱大熊猫,江辞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他整个人趴在玻璃上,脑袋上戴着专门卖给小朋友的大熊猫毛绒帽,嘴里发出令人不齿的逗狗一般的“嘬嘬”声。

  “想我原来在北京的时候,半小时公交车到动物园站,正门进去走不了多远,那家伙,十多只糯米糍圆子一字排开,毛茸茸胖乎乎可爱极了,那真是人间天堂……”卢恩旭一脸陶醉,转脸又沮丧道,“哪像现在,最近的熊猫宝宝在圣地亚哥,我见我的宝宝要跨越万水千山,谁能懂一个老父亲的心……”

  江辞一阵恶寒,狠狠打了个冷颤。

  “你把新公司建在圣地亚哥,不会就是为了方便你看熊猫吧?”

  卢恩旭一脸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江辞无语地看着他。

  他陪卢恩旭在熊猫馆“嘬嘬嘬”了一天,期间卢恩旭也没忘了鞭策他,用躲在假山边上睡觉的那只大熊猫指代江辞,希望他“站起来多吃竹子多运动”,知道他“不是懒惰成性只是韬光养晦”,相信他“一定能成为这个动物园的霸主”……

  糯米糍团子挠挠屁股,闭着眼翻了个身。

  江辞被吵的脑瓜子嗡嗡响,恨死了卢恩旭是个奋斗逼。

  他答应卢恩旭再考虑一下跟他在圣地亚哥合作成立一家公司的建议。

  回到洛杉矶的公寓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江辞冲了个澡,端着酒杯坐在沙发上。

  窗外的夜黑的静谧,街上没有一个人影,远处的高楼偶尔闪烁几点灯光,熹微的不像一个繁华的大都市。

  Bobby是个好孩子,从来不在这种时候乱吼乱叫,它只会像一团烤面包一样趴在江辞的脚边,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他的小腿。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江辞被吓了一跳。

  酒气上头让他有种飘飘然的错觉,他迷迷糊糊地走去开门,看见拎着纸袋的宴云楼站在他面前。

  江辞以为自己喝出了幻觉。

  宴云楼穿了一身板正的灰色西装,隐隐有银色细丝线缠绕其中,英俊无双的面庞之上,金棕色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整个人华贵清隽像中世纪的欧洲绅士。

  光看他这幅样子,谁能想象到他昨天知道江辞和卢恩旭睡在圣地亚哥时疯狗一样在走廊砰砰砸门。

  “你回来了。”宴云楼对着他笑,语气很自然,像是日常招呼下班回家的另一半。

  他摸了摸Bobby的小狗头,提起手上的袋子,对江辞说,“我买了水果和新鲜鱼片,要吃一点吗?哦,还给Bobby买了一些牛肉。”

  Bobby认得他的气味,开心地在门口转来转去,对着他狂摇尾巴。

  自己是不是拒绝过他?江辞甚至怀疑了,他扶着额头,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语气实在称不上好,但宴云楼恍若未闻。

  他花瓣一样的唇微微上翘,笑意似乎很温柔,但眼神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像是濒死的人攫取一点氧气,“哦,忘了跟你说,我刚买下了你隔壁的公寓,现在我们是邻居了。”

  江辞酒气霎时醒了三分,眉头深深皱起来,“你是不是有病?”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洛杉矶一栋一百多平的公寓,价格在宴云楼看来应当也不算太贵,但本来就不是没人居住的房子,过户手续之类的也非常的麻烦,不过两天的时间,他竟然已经随随便便地住了进来。

  他是真的不知道宴云楼想干什么。

  他假死之前两人见的最后一面,宴云楼的态度他看的太清楚了,不是没有幻想过他对自己还有一点情意,但在那一刻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想法纯属是自欺欺人。

  他是站在江千钰那一边的,若说对自己还有恨有怨,江辞把命都赔进去了,也该了结了。若是恼怒被欺骗了多年,大少爷的自尊心无法接受,江辞现在是一无所有一棵浮萍,大不了把他堵死狠揍一顿,就算是送他一颗子弹,他也懒得反抗。

  可宴云楼笑脸相迎,小心翼翼。

  真让人奇怪。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辞说。

  “我……”这个问题好像有些难以回答,宴云楼唇瓣微动,两只漂亮的金棕色眼珠暗淡下去。

  但只是一瞬,很快他神情变得诚恳,语气郑重地说道,“江辞,我希望你过得好,我想要照顾你,想弥补我的过错……”

  哦,江辞明白了。

  宴云楼是个好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是个道德感比普通人更高的好人,这点他一直都知道。当日江千钰被人绑架,宴云楼亲眼看见爆炸发生,以为他已经葬身火海,于是这几年间一直心有愧疚——江辞心里是这样猜测的。现下骤然与他相见,得知他其实并没有死,除了震惊之外,他想通过付出一点关心或者弥补一些物质,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其实就算他真死了,罪魁祸首也不是宴云楼,他顶多算是个从犯,跟化学实验中引起爆炸的催化剂一个功效。不过宴云楼心里可能不这样想,他会一桩桩一件件罗列他的过错,将江辞死亡的绝大部分因素归罪于自己——这就是道德感高的人的内耗之处。说白了这其实跟爱情或者友情都纯然无关,宴云楼有这样的反应单纯是因为——他是个好人。

  意识到这一点,江辞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他麻木地看着宴云楼漂亮的嘴唇一张一合,听见他继续说,“……几年前的事,你既然那么做,肯定有你的原因,你不想说我就不会再问,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忍受跟你保持距离……不能见你,不能碰你,我一分钟都无法忍耐。江辞,让我照顾你吧,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我?”

  ?江辞的脑袋里冒出了一排问号。

  他了解宴云楼,所以能理解他或可存有的歉疚感,但这应当到不了让他以身相许的程度。多年前他们关系尚好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说出过这样的话,重逢之后,江辞明显变了样子,对他态度算是很差,整个人也戾气缠身,他不信宴云楼看不出。况且重新考虑是什么意思?过去都是他追在宴云楼身后跑,哪里有轮到他做决定的时候?他现在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在任何感情关系里都是巨大麻烦,即便是这样……他也想要照顾他?

  酒精在体内叫嚣,江辞怀疑自己已经醉了,或者堕入了什么无端梦境,分开之后的这么多年里,即使是做梦,他也没梦过宴云楼说出这样的“真情自白”。

  但是太晚了,不论他为什么改变,也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江辞都不在乎了,他只想平静地度过下半生,与前尘旧事再没有一丝瓜葛。

  于是江辞说,“可是我不想再看到你,如果你非要碍眼,那就是在逼我走。”

  宴云楼愣了一下,立刻变得慌乱起来,“江辞,你别这样……”他话说的急切,甚至有些颠三倒四了,“我没有一点要逼你的意思,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够好,不,不是不好,是很差。我过去在……在很多事上对你有失公允,虽然是你的男朋友,但却并没有完全真心实意地对待你,做事也太过幼稚冲动,所以一直在伤害你……”

  “宴云楼,”江辞打断他,他的脸上还带着熏然的酒气,声音却清醒地泛着冷光,“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了,我只希望你离我远一点,当作没有在这里遇见我,可以吗?”

  “江辞……”

  “还有,你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们从没在一起过。”他说完,再也不看对方惨痛的脸庞,径自退了一步将门合上。

  宴云楼以为这是一句隔空回应,很多年前,他发脾气时也曾违心地这样讲过,他仍记得那一刻江辞脸上勉强的赔笑,简直如同凄厉的鞭子一样,在每一个深夜抽打在他心上。

  原来他当时是这样的心情。

  但这确实是一种冤枉,江辞尽力忘却前尘往事,所述只是一桩事实。

  “江辞,嘶……”宴云楼见他要关门,心里慌乱不已。他只知道不能让江辞从自己眼前消失,其他的什么也顾不上了,竟然直直地伸手去挡。

  Bobby着急地大叫两声。

  被门挤过的手指很快变得青紫,指尖迅速染上淤血,然而江辞看都不看一眼,只把门一甩,抱着手臂盯住宴云楼的眼睛。

  身体疼痛难忍,但也比不过心里的痛。

  他的疏离太过明显,宴云楼突然觉得眼眶发涩,有湿淋淋的水雾极速上涌。

  但是他忍住了。

  宴云楼努力微笑了一下,将手上的袋子递给江辞,“东西是特意给你带的,还是希望你能收下。”

  江辞面无表情,拒绝的意图很明显。

  宴云楼蹲下身,将袋子递给Bobby,小金毛很上道地叼在了嘴里,黑黝黝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嗅嗅他受伤的手指却不敢舔。

  他笑了一下,摸了摸Bobby的头,语气很温和地对江辞说,“你不开心,我们就先不说了。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还有,晚上不要喝太多酒了,不然明天会头痛的。”

  大概是知道江辞不会有回应,他没有再纠缠,轻声说了句“晚安”,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