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颜星耀一把抢过孙微言的手机:“你在这里想有什么用?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孙微言吓得大喊:“不、不行!”

  颜星耀故意使坏,一会儿站上凳子把手机举高,一会儿扑在床上把手机护在怀里,孙微言被耍得团团转,就是拿不到。

  “快给我!”孙微言急得快哭了。

  平心而论,他确实很想知道颜星耀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毕竟他也曾有过期待。

  刚刚在酒店楼下,面对突然出现的宫笑尘,孙微言除了疑惑,还有一点不知天高地厚的期待。

  宫笑尘是来找他的。

  他小心翼翼地冒出来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很快被按了下去,当宫笑尘说他是来找颜星耀时,期待落空,余下的只有失落与自嘲。

  颜星耀的话让他重新燃起希望,但他没办法承担由此带来的另一个后果,万一不是呢?宫笑尘一定会骂他自作多情。

  孙微言有点难过,他呆坐在床边,脑中一片乱麻,理不出头绪。

  孙微言停了下来,颜星耀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趁这个机会把电话打出去。

  他纯粹是看不过孙微言谨小慎微的样子,想和他开个玩笑,吓唬吓唬他。其实颜星耀清楚地知道,就算把电话打过去,宫笑尘也不会承认。

  “哎……”颜星耀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真是……”

  他翻个身,趴在孙微言身边,不死心地问:“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宫笑尘?”

  孙微言对这个问题并不陌生,他也曾无数次问自己,他究竟喜不喜欢那个人?

  “我……”

  颜星耀眼巴巴地注视着他,偏偏在一个“我”字后没了下文。

  就在颜星耀以为孙微言不会回答时,他听到孙微言用很轻的鼻音给了他回应:“嗯。”

  他也是刚刚才想明白这件事。

  回来的路上,孙微言收到剧组发来的人物小传和试戏片段,怎么那么巧,剧组希望他饰演的角色居然是一个喜欢老板的助理,只是这份感情一直藏在心里,最后也就无疾而终。

  难道他们也要遗憾错过吗?

  孙微言不想、也不舍。

  颜星耀鼓励道:“喜欢就主动一点。”

  孙微言摇头苦笑,字句中夹杂着一丝轻叹:“我就是觉得……我不配。”

  当孙微言说出“我不配”三个字时,颜星耀没有疑惑,也没有嘲笑,很奇怪,他居然很能理解他。

  曾经有人说,颜星耀不配拿奖,哪怕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颜星耀也为此痛苦了很久。

  他把那个网友的话打印出来,贴在冰箱上、镜子旁,所有能一眼看到的地方。

  他对下一部戏非常谨慎,看了那么多剧本,接触了那么多导演,迟迟没办法决定。

  哪怕现在进组,他还是时不时地怀疑自己,每拍一条都要看回放,即便获得导演的认可,他还想再拍一遍。

  经纪人劝过他,这是病,还给颜星耀介绍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没能妙手回春,颜星耀知道,说到底,他还是不够自信。

  电影于他而言是一个全新的领域,这又是一个注定要被人品头论足的大众艺术,从小到大,他一直活在众人的夸奖中,突如其来的批评让他无所适从。

  也许只有再拿一个最佳男演员,不,或者要两个、三个,他才能彻底解开这个心结。

  孙微言也一样,他没办法接纳现在这个一事无成的自己,面对感情患得患失,大概只有成为一个成功的演员,他才能坦然接受来自宫笑尘的爱。

  颜星耀不再劝他,他平躺在床上,摸了孙微言的手机放到耳边,说:“喂?你听到了吗?他说他喜欢你。”

  “!!!”

  刚刚还在独自的哀伤的孙微言立刻跳起来,怎么回事?颜星耀早就把电话打通了,但不告诉他?

  完了,他的话都被宫笑尘听到了?

  全身血液瞬间上涌,孙微言的脸红得能滴血,怎么办,现在否认还来得及吗?

  他本能地抢过手机,哆哆嗦嗦地说:“喂?你……”

  手机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孙微言以为信号不好,又“喂”了几声后,还是没有声音。他把手机拿下来一看,什么嘛,根本就不是正在通话的界面。

  与此同时,面前的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颜星耀调皮地眨眨眼,说:“骗你的。”

  孙微言一下子瘫在床上,喃喃道:“吓死我了。”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孙微言又被吓了一跳,不会是宫笑尘心有灵犀,真的给他打电话吧。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那是一个陌生号码,又有剧组找他试镜。

  一个古装公路片,其中一段故事发生在寺庙,剧组到处找人演和尚,戏份不多,速度快的话不到半个月就能拍完。

  只是有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剃头?”

  “可以可以。”孙微言来者不拒。

  “那太好了。”

  孙微言刚把这个剧组的信息记下来,又有电话来了,警匪片,演反派的马仔,跛脚。

  “你能演吗?”

  “能能能。”孙微言十分爽快,别说跛脚,拄拐都行。你别以为拄拐很容易,这就和骑三轮一样,没练过的人轻易上不了手。

  后来又有一个电话,这个比较棘手:“全是床戏,你行吗?”

  “啊?”孙微言罕见地迟疑了,“这个嘛……”

  说实话,他入行这么久,也拍过不少戏,但是床戏……还真没做好准备。

  有什么呢?孙微言安慰自己,不就是为艺术献身吗?

  孙微言把心一横,问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和男的还是女的?”

  对面的人笑了:“怪我,是我没说清楚,这个角色是个植物人,到结尾都没醒,全是躺在床上的戏,简称床戏,你可以吗?”

  原来是这个“床戏”。

  这有什么,别说植物人,让他演死尸都没问题,躺着就把钱挣了,多好啊。

  孙微言求之不得:“没问题。”

  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来了四五个电话,热门程度堪比影帝,一旁的颜星耀忍不住调侃:“喂,要不要给你介绍个经纪人。”

  孙微言笑得腼腆:“还不一定能成。”

  这并不是谦虚,接到电话只代表过了第一关,后面还要试镜,哪怕正式进组,换人也是有的,孙微言必须全力以赴。

  他立刻进入状态,拿着一个片段,琢磨应该有的语气和动作,连拿外卖都是颜星耀去的。

  第二天早上,孙微言准时到达剧组,试的角色是老板的助理。和他搭戏的不是主角本人,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发挥。

  他才演到一半,导演就决定用他。

  摄影、编剧都觉得他很合适,大家一致认为,孙微言把身为助理的卑微与对主角的敬仰拿捏得恰到好处,导演更是直言不讳:“一看就是有生活的。”

  众人毫不吝啬的夸奖让孙微言有点心虚,他忍不住在想,不会又是宫笑尘在背后做了什么吧。

  这边刚定下来,另外几个戏又在催他,有的时间上有冲突,他就推掉了。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孙微言从接不到戏的闲人变成有机会挑选角色的大忙人。

  他好像又回到了刚毕业的那些日子,心无杂念地投入一个角色,即便没几句台词,也要设计角色背景习惯动作,尽可能赋予人物完整的人生,正式开拍时,不管镜头能不能带到自己,都会全身心地沉浸在人物情绪里。

  他的努力得到最好的回馈。

  孙微言不是主角,结束那天没有杀青仪式,大家还有戏拍,他选择一个人悄悄离开。

  出乎意料的是,有人记着他。

  饰演主角父亲的老演员专门叫住他,问:“你后面还有戏拍吗?”

  “有。”

  “那就好。”前辈欣慰道,“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我拿奖已经时已经65了,你肯定不会比我晚。”

  那天是个阴天,在云层交错的瞬间,一道光落在他的肩上,好像真的拥有主角光环。

  孙微言有点恍惚,这一幕多么像小说情节,就像所有的成功都是有预兆的,每个成就了一番事业的主人公也都有一段被神仙似的人物慧眼识珠的经历。

  孙微言越来越相信自己可以,他甚至怀疑自己穿的这本书是一本升级流爽文,名字就叫《穿书之金牌配角》。

  从这个剧组出来,孙微言没休息两天就进入下一个剧组。

  这天换上戏服化好妆,孙微言立马像变了一个人,他一边走,一边念叨着戏里的台词。

  宫笑尘就是在这个时候闯入他的视线。

  他和宫笑尘那副衣冠楚楚的样子截然不同,骷髅T恤,破洞牛仔裤,两条手臂都是纹身,最重要的是那副神态,好像正在和什么人说话,手上还有零星的动作,任谁看见都会把他当成精神病。

  羞耻感油然而生,孙微言想逃,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没办法装作没看见,宫笑尘更不可能放过他。

  就在孙微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宫笑尘率先开口,沉稳的嗓音夹杂着细微的颤抖:“你受伤了?”

  “没、没有。”剧里的人跛脚,为了更好的塑造角色,孙微言也逼自己这么走路,他向宫笑尘解释,“演的,不信你看。”

  孙微言在他面前走了两步,怎么回事,怎么还是一脚深一脚浅。孙微言慌了神,不会吧,只听说过学结巴学成结巴的,难道学跛脚也会变成真的跛脚?

  算了。

  孙微言在宫笑尘面前停下,挠了挠头,说:“你……”

  他想问宫笑尘为什么会在这里,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

  孙微言问:“你来找颜星耀吗?”

  “不是。”宫笑尘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对。”宫笑尘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没有借口,没有修饰,十分直白地强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