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只觉心如刀搅,抬手捶打他的脊背,但又舍不得使力。

  这孩子长大了,学会关心别人了,却比从前还招人疼。

  袁夫人抚摸着沈淮臣柔软的发丝,又细细打量他的神态,确认精神尚好,闷在心口的那股气才真正散了。

  “夫人,世子爷,奴婢把姜大夫来了。”

  伴着大丫鬟青竹的一声通传,胡子花白的老头提着药箱进屋,袁夫人见了他,拿丝绢仓促擦拭过眼泪,拉着沈淮臣到一旁坐下把脉:“我儿情况如何,可有哪处不妥?”

  老头捋捋胡须,皱着眉头好半天不说话,直到袁夫人面色越来越差,才斟酌着开了口:“世子脉象虚浮无力,必得好生休养,切莫劳心伤神了。”

  “若耗干精血,恐怕人也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怎会?”沈淮臣下意识反驳。

  单听姜大夫那严肃的语气,倒像他即将不久于人世似的,可沈淮臣除了赶路带来的疲惫,并无不适。

  系统犹疑半晌,还是提醒他说:【宿主,你是不是忘啦,原主死在男主登基前,虽然现在剧情乱套了,可到了对应的时间,还是……】

  还是会死。

  【原来如此。】

  若无系统提醒,沈淮臣真的忘了。

  曾经他想到死亡会恐惧,惧怕那一瞬间的痛苦,可恐惧之外又有欢欣,因为再睁开眼,他就能回家了。

  他明明那么盼望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为什么得知这一天即将到来的时候心中只有难过跟不舍?

  好像有千百只蚂蚁啃噬着心脏,沈淮臣胸口泛起刺痛,眼前发昏,忽地掩唇剧烈咳嗽起来,指缝沾了些温热粘稠的液体,湿漉漉的。

  沈淮臣摸摸唇角,看着指尖沾染的一抹鲜红心神恍惚,有种淡淡的荒谬感。

  好像这只手是属于旁人的,上面的血也是。

  偌大的花厅因为这场变故忙乱起来。

  姜大夫眉头紧皱,重新搭上沈淮臣的手把脉,往方子里添了两味药,青竹服侍着沈淮臣漱口,将血污擦净,袁夫人盯着刺目的血污,耳边嗡地一声,身子晃了晃,死死掐住掌心才没有失态。

  她的孩子生了病,心里定是怕极了,做母亲的若先一步倒下,她的孩子要怎么办,日后该依靠谁?

  袁夫人用力攥住沈淮臣的手,仿佛一旦松开,沈淮臣便会被人带走,再找不见了。

  姜大夫收起药箱,唠唠叨叨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袁夫人神情庄重地应下,待人走后,方柔声问道:“鹤奴,在家住一阵子吧,阿娘许久没见你,陪陪阿娘,好不好?”

  袁夫人虽是疑问,语气却透着不容反驳的意味。倘若沈淮臣拒绝,她未必不会用强。

  被孩子怨憎恼恨,总好过眼睁睁看他丢了命。

  沈敬山出征前,留给袁夫人二百精兵,现今朝堂动荡不安,但有他们在,就算外面下刀子雨也足以护沈淮臣安然无恙。

  谁家的孩子谁疼,她不信魏氏,又怎会信任容瑄。

  好在,她的孩子懂事。

  沈淮臣回握住袁夫人的手,微微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阿娘与我心有灵犀。”

  他想得很明白,男主不在,与其独住宁安府,不如回来陪伴袁夫人。

  袁夫人眼中隐有泪光闪过,仔细摸了摸沈淮臣易容后的面颊:“一路赶回来累了吧,你的房间日日有人打扫,去洗洗,睡一觉,其他事不必多想,阿娘在呢。”

  结束沐浴,沈淮臣穿好衣裳,想唤丫鬟进来帮他擦头,孰料来的人竟是灵芝。两两相望,房内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灵芝见了他,一时哭一时笑,语无伦次地说:“奴婢日夜祈祷,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现下心里总算踏实了。”

  “您这些日子在哪住着,可见到兰心了?”

  “殿下呢,怎么没与您在一处?”

  沈淮臣一一答了,即便许多事被一带而过,其中的惊险还是叫灵芝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主仆俩说了会儿话,沈淮臣面上逐渐浮现浓重倦色,喝了药,便早早地睡下了。

  他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在睡梦中低低地啜泣,灵芝听见响动,隔着纱帐轻唤两声,沈淮臣不应,她正要撩起帐幔,忽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脸瞬间吓白了。

  是谁?

  袁夫人一声令下,整座王府被围得如铁桶一般,能不惊动守卫闯进来的贼人绝非等闲之辈!

  灵芝顾不得其他,立刻便要喊救命,不成想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嘘……是我。”

  殿下?

  殿下怎么放着正门不走,学起了采花贼行径?

  确定灵芝不会喊出声后,容瑄放开她,轻手轻脚地掀起帘帐,却发现沈淮臣不知何时醒了,睫毛挂着泪,失去焦距的双眸半开半合地看过来。

  “做噩梦了?”灵芝机智地点了蜡烛,容瑄便借着微弱的烛光帮他擦汗。

  沈淮臣倚在他的臂弯里,吸吸鼻子,忽地闻见一丝极淡的血腥气:“你受伤了吗?”

  容瑄竟也在同一时间开口:“我好像闻见了药味儿……”

  “苦不苦?喝完有没有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