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七点,lifefree官方发布,最后一个参与新药实验的志愿者,白雾于昨日六点四十分离世。

  消息传回国内一片哗然,白雾的粉丝苦等他小半年,等来的却是偶像的死讯,于是纷纷自发调查这场所谓的新药实验。

  “几百名志愿者,没有一个存活!这是实验还是害人?”

  “小白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活着,明明说好了痊愈就回来开演唱会的!”

  “为什么上天不肯恩赐他一点幸福。”

  “这是场阴谋,是宋允铭推荐小白去lifefree的,现在小白没了,宋允铭却重新回了lifefree,可想而知其中肯定有猫腻。”

  一时间,网络哗然不已,铺天盖地的哀悼和阴谋论充斥社交平台,白雾的微博,宋允铭的微博,甚至连带着两人背后的经纪公司都受到了波及。

  八点火化开始。

  火葬场人烟稀少,陶明鸿安静地签完字站在外面等着,其实他没有资格签字的,但是白雾没有别的亲属了,回了国也不知道埋哪儿,陶明鸿给他买了墓地,也就顺带着签字。

  本格尼带来了一束白菊。

  陶明鸿冷冷地看着他。

  本格尼叹气:“别这么看我,我也很希望他能活下来。”

  “我听说中国悼念亡人都会带菊花。”本格尼说,“他说过自己没有朋友,我就来送送他。”

  良久,陶明鸿让出半个身位:“花放那儿,人别进去。”

  本格尼放完花很快就离开了。

  宋允铭一直在大厅里等着,大厅里人也不多,墙上放着各式各样的骨灰盒,外面有的映着人像,有的则是各种亡人生前的涂色设计。

  时钟一分一秒地掠过,屋内吹过一阵彻骨的寒风。

  乌克斯连带着他的保安团都在火葬场外等着。

  直到陶明鸿抱着盒出来,白雾走得太急,骨灰盒是火葬场自带的普通盒子。

  “烧完了?”宋允铭问。

  “烧完了。”陶明鸿答,“没我想象中重。”

  “我下午就带着他回国,他爸妈早就不要他了,这种祖坟也没必要回去,回去也被欺负。”陶明鸿絮絮叨叨,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我打算把他埋在A市临海那片墓地,那边风景好。”

  宋允铭点头。

  陶明鸿停顿良久,又道:“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我在干什么,他去找前男友要债的那天我刚好路过,他那前男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地取的现金,大把大把地撒地上让他去捡。”

  “我那时候觉得真侮辱人啊,要是我的话就要取双倍的钱砸那畜生脸上。”陶明鸿吸了吸鼻子,“那天有狗仔拍照,出价八十万,不然要把照片发出去。”

  “白雾连那八十万都拿不出来,他的钱凑出来只够治病。”陶明鸿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这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

  宋允铭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到这儿问:“你出钱把照片买了。”

  “我当时只是,觉得他可怜。”陶明鸿抬起通红的眼睛,忽然苦笑一声,“现在,怎么想都无所谓了。”

  “我走了,再见。”陶明鸿把盒子抱在怀里,推开门迎面走向远方。

  他身后一直有lifefree的人跟着,这些人会保证他回到中国,再把视频发回乌克斯手机。

  傍晚,乌克斯给宋允铭看了视频。视频里人很多,但是非常有序,外围的举着花圈,里层的举着横幅,一路沉默地送白雾出机场。

  宋允铭沉默地看完。

  乌克斯颇有些感慨:“白先生在中国原来这么有影响力。”

  “有多少人来送他,就有多少人在骂你。”宋允铭淡淡道,“中国把这叫做千夫所指。”

  乌克斯不以为然:“科学的进步总会有些牺牲。”

  宋允铭冷笑:“你怎么不牺牲自己。”

  乌克斯伸出手臂,把衬衫袖子一圈一圈地挽上去,小臂上赫然出现一个接种后的疤痕。

  宋允铭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一期后期。”乌克斯淡淡道,“从发现人的意志可以改变抗体数量后我就注射了病原,我相信这条路是正确的,只要往前走就能有收获。”

  说到这儿乌克斯激动起来。

  “想象一下,人类文明中杀死过无数人的R型潘多拉病,会在你我手中终结,你,我,那些死去的志愿者,我们的名字都会刻在人类长河的里程碑上。”

  宋允铭看着他。

  乌克斯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他看不清前方是否有路,却已经将远方的灯塔当做了所有物,甚至拉上了好几百条人命。

  可是宋允铭还是揭穿了他:“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上帝不会掷骰子。”

  乌克斯理智尚存:“理由?”

  宋允铭把临床数据推了过去,乌克斯眉头微皱:“这个我已经看过……”

  宋允铭:“那是你们之前绘制的图不够完整。”他又重新拿出一份报告,把两份图拼在一起,所有志愿者的身体数据放在一起作对比,情况一目了然。

  乌克斯脸色微变。

  “有关R型潘多拉病的论文不计其数,lifefree的旧疗法的创始人,上一任院长也因此获得过不少成就,但是,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学者,对自然免疫都讳莫如深。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乌克斯手挡着图:“但自然免疫是进化论的观点,不可能不存在……”

  “因为还没有到物竞天择的阶段。”宋允铭终于说出了最关键的点,“生物的进化是以万年为单位的,只有时间够长样本够多,基因变异才有机会碰巧变异出能免疫的基因。”

  乌克斯彻底说不出话来。

  宋允铭:“这是中学阶段就会教的知识,但是读的东西越多,反而越容易混淆。”

  乌克斯摇头:“不对,如果这样怎么解释白雾能活到现在?”

  宋允铭直视乌克斯的眼睛:“个例当普例,你要重回大学读书吗?”

  “世上有一个白雾,就会有千千万万个白雾。”乌克斯像是找回了主心骨,“自然进化早就开始了,只是你没有发现。”

  宋允铭沉默地看着他。

  乌克斯站起身:“我会继续这方面的研究,下一轮志愿者招募马上就会开始,”

  “第一批志愿者全员死亡,你还想再做第二批!”宋允铭猛地一拍桌子,“他们的命不是命?”

  “科学的进步牺牲是难免的,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感谢我。”乌克斯淡定微笑,“连我自己都是志愿者,我会和他们同生死。”

  “第一批试验还很保守,第二批有了你的支持,可以再做大胆一点。”乌克斯缓缓后退,宋允铭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想叫顾承进来。

  顾承出现在门后,转着手枪:“抱歉啊老板,他们给的价实在太高了,不过你放心,我还是有契约精神,确保你人身安全。”

  宋允铭:“……你昨天怎么好意思说自己重诺的?”

  顾承脸上出现四个大字“实在抱歉”,手上却非常不客气地把宋允铭拷了起来。

  乌克斯好心提醒:“别拷手,他的手很金贵,蹭坏一点皮你的工资就全打水漂了。”

  “里面有肌无力的针剂,控制范围在五公里内。”看着宋允铭被拷上之后,乌克斯的语气放软,“没关系,不会委屈你很久,只要实验成功

  你就能离开。”

  顾承没忍住感叹道:“你们学术圈,玩得也挺花啊。”

  宋允铭面无表情闭上双眼。

  晚上八点,lifefree发布第二轮的志愿者招募公告,这次明确要求只要重症患者,符合条件签下协议配合实验每人能获得十万美金。

  刹那间,世界各地的申请书雪花一般飞向lifefree。如果不是公告,宋允铭都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重症患者。

  彼时,宋允铭正拒绝实验紧闭房门。

  乌克斯没有强迫他干活,一日三餐都是大厨做好的端到房里,甚至要求顾承好言劝他吃饭。

  “千万不能用暴力,尤其不要伤了他的手。”乌克斯叮嘱。

  顾承心里爆一万句粗口,面上都是乖巧应答。

  万幸宋允铭还是吃饭的,省了顾承不少事。没人聊天,顾承就找个椅子坐着,厚着脸皮和宋允铭说话。

  “宋教授,lifefree对你很客气啊,你怎么一点都不为所动?”趁着宋允铭吃饭的空挡,顾承好奇地问。

  宋允铭不理。

  “那公告我也看了,说是招募志愿者,就是变现公开贩卖人口。这个病拖到后期都是躺ICU,随便来伙人就能劫走,一个十万美金,啧啧啧,这钱可比走私好赚多了。”顾承咂舌。

  宋允铭冷冷地斜睨着他。

  顾承无奈耸肩:“反正都是要死的人,早点死了还不那么痛苦,还能给家里人挣点钱,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宋允铭放下碗直冲卫生间,半晌卫生间里传出呕吐和冲水的声音。

  顾承倚在门边:“我说真的,你别有那么心理负担,人嘛,器官单拿出来倒是挺贵,组合在一起就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更何况是本来就要死的人。”

  卫生间里传出非常轻微的□□和呼吸声。

  “他们的牺牲没有意义。”好半晌,卫生间才传出宋允铭的声音。

  “没意义的事多了,原子弹,火山爆发,打仗,来个厉害的传染病都不止死几百人。”顾承敲了敲门,“本格尼说你就是太压抑才会得胃病。”

  里面传出轻微的声响,紧接着是巨大的冲水声,顾承等了一会儿才觉出有些不对,敲门喊:“宋教授,我要进来咯?”

  说完也不等宋允铭反应,抬脚一踹,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灰尘漫天飞舞,宋允铭跪在马桶旁边,撑着浴缸边缘的手不住地发抖。

  以顾承敏锐的直觉,他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但是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索性先把宋允铭弄出去,叫lifefree的人来处理。

  乌克斯很快就过来,愣了一下:“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宋允铭闭眼仰头不答,纤细雪白的脖子微动,莫名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配上宋允铭的脸,几乎是无人能幸免的杀器。

  连顾承都能察觉出屋里的气氛有些异样。

  乌克斯喉结微动:“带他去检查室检查。”

  一屋子人很快离开,顾承在检查室转了一圈,无所事事又回了卫生间,他没有开灯,黑暗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光。

  顾承好奇地趴下去捡——是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大小和宋允铭脚铐上的螺丝刚好合得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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