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宋允铭才问道：“偷来的？”
章任徽连忙澄清：“不是，是林轩去求来的。”
宋允铭沉默良久，莫名有些心慌，须臾他重新带上手套，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程烁两人小心翼翼地出来，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贺宸正坐在客厅，见状好奇地问：“不是活了吗，怎么愁眉苦脸的？”
程烁笑得比哭还难看：“该活的不活，不该活的倒是活了。”
“起码是个方向。”章任徽说道。
程烁叹气：“我们做那么久的实验就是为了提高产率降低价格，现在怎么弄？”
人体白细胞有限，平均寿命只有7到14天，而且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那个病人的特殊基因。
宋允铭一直在操作间里待到晚上才出来，出来的时候面色沉静步履稳健，只有脸白得吓人，像是被人抽干了血气，章任徽几乎是弹跳起身。
“老师。”程烁凑上去，“咋样？”
“不急这几秒，让他歇会儿。”贺宸已经倒好了热水喂到宋允铭嘴边，然后将他扶到软沙发上坐下。
宋允铭是真渴了，连喝两杯才后知后觉品出些甜味：“加糖了？”
“我怕你低血糖，加了点白糖。”贺宸说。
宋允铭放下杯子，顶着其余两人紧张的视线缓缓开口：“初步判断，人类白细胞对R型潘多拉病的作用不具有普适性。”
章任徽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但是，也很难确定具有特异性。”宋允铭又道。
不同的人免疫力大不相同，历史上很多疾病也有幸运儿能扛过百分之九十九的致死率，成为那百分之一，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这个人已经去世了，证明他不是幸运儿。
既然他不是那万分之一的幸运儿，为什么B细胞又会出现高浓度抗体？
程烁问：“那H细胞呢？今天下午六点应该也出结果了。”
H细胞是宋允铭钦点的材料，刚好今天出实验测定。
“活了三分之一，蛋白表达含量和白细胞差不多。”宋允铭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他几乎看了一天的显微镜，现在一双眼睛酸涩干痛，让人有种想闭眼休息的冲动。
“那，咱们还继续往下做吗？”章任徽问。
宋允铭不知想到了什么，问：“我之前让你们招的人应该都招到了吧？”
“招到了，器材也差不多到齐了。”程烁如果没走学术这条路肯定也是个高管，干活非常靠谱，“他们那边主要是对咱们的实验结果进行重复实验，鼠房也牵过去了。”
宋允铭点点头，又问章任徽：“白细胞还剩多少？”
章任徽：“还剩点，不多了。”
“分三分之一给二实验室，放弃细胞培养，直接注射感染源，一周内我要看到数据。”宋允铭难得对实验室的人下死命令。
章任徽和程烁皆纷纷点头。
宋允铭又打算进操作间，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回过头看一眼贺宸，后者无辜地对着他眨眼睛。
“不回去？”宋允铭问。
贺宸掏出了自己作曲写词的平板：“这么晚了懒得麻烦，就在这儿睡吧，明天去录最后一首歌。”
“离线下见面也就一周多，也没见你忙。”宋允铭忽地一笑。他眉眼间有化不开的疲惫，但是瞳孔却清清楚楚地只倒映着贺宸一个人，一笑，眼波就仿佛有化不开的情意。
“拍戏的时候忙，晚上回去熬大夜写歌，签名。”贺宸也笑，“还好当时没偷懒，不然现在不想回去也得回去。”
“楼下有沙发床，自己收拾，我今晚大概得熬夜了。”宋允铭说完，转身钻进操作间。
程烁和章任徽在旁边都看呆了。
这是老师吗？怎么感觉和贺哥说话的时候像变了一个人，那笑颜，那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贺宸啧啧笑着坐回沙发，打开平板：“这日子，真逍遥啊。”
“哪里逍遥，你俩都快忙飞了。”程烁忍不住吐槽。
贺宸一副小年轻不懂的表情：“忙里偷闲才是好日子，而且宋老师谈个恋爱越来越温柔了，现在都不骂我了，什么都顺着我。”
两人的表情像吃了苍蝇。
“得了，你俩回家吧，早就到下班时间了。”贺宸摆摆手，“我定个宵夜等他出来。”
两人也是在实验室睡了好几天了，闻言也收拾着准备回家。
“正好，我把试剂给二组送过去。”章任徽穿好衣服，拿了个盒子在手上。
“小心别摔了，大半年的成果都在这儿了。”程烁仔细叮嘱，“贺哥，我们走了。”
两人前后脚离开实验室，门应声关上，屋子里瞬间沉寂下来。
今夜月亮出奇的好，皎洁圆满，甚至还能在周围见到好几颗星星。操作间里无声无息，只有狭窄的门缝透出微光，时不时有影子投射出来。
贺宸盯着绰绰的影子看了一会儿，戴上耳机开始工作。
这次的专辑见面会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正经线下与粉丝会面，出过之前演唱会的事故，公司现在严阵以待，买票审核一查再查，甚至已经到了有些苛刻的地步。
别的艺人这么弄超话里早已经怨声载道，但是贺宸的超话一片叫好，甚至有最详细的买票攻略的帖子，他前几天一天好几条微博，条条数据都很漂亮。
是粉丝的喜欢让他能走到现在。
所以专辑最后一首歌，是贺宸送给粉丝的礼物。
凌晨，贺宸总算完成所有的谱曲和作词，把文档发给制作人，对面也在加班，几乎是秒回OK：明天什么时候来录歌，给你控个时间。
操作间门开了，宋允铭脚步虚浮地走出来，贺宸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二十三分。
贺宸回复：早上十点左右吧。
制作人回了个OK。
贺宸按熄屏幕，一伸手就把人捞到自己怀里，宋允铭也是真累了，整个人窝在他怀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怎么还不睡？”
“写词儿呢，刚好弄完。”贺宸揉了揉他的腰，“站累了吧？”
宋允铭闭着眼睛点头。
“我定了宵夜吃两口在睡？”贺宸问。
宋允铭迷糊地点头：“到了叫我。”
“早就到了，我没想到你能在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环境下待那么久。”贺宸轻笑两声，“乖，腿打开。”
宋允铭立刻警觉：“干什么？”
“抱你去茶水间。”贺宸好笑，“想什么呢宋老师，这儿可什么都没有，硬上多疼啊。”
“又不是你疼。”宋允铭下意识回嘴，紧接着屁股就被贺宸拍了一巴掌，不重，但还是有点痛。
“你就嘴硬吧，之前也不知道是谁射|空|炮。”贺宸笑骂一句，用微波炉热了吃的，一手搂着宋允铭的腰，一手端着砂锅粉出来。
“这家店最后两碗砂锅粉，三鲜和酸汤你要哪个？”贺宸问。
“三鲜，不要豆芽。”宋允铭说。
贺宸于是把三鲜碗里的豆芽挑走，两人都饿了，埋头开始吃，快且无声。
“还可以诶，没我想象中那么难吃。”贺宸说。
宋允铭看了眼外卖单：“一碗砂锅粉卖七十五，敢不好吃？”
贺宸哈哈笑了两声，笑完了把行军床搬出来放好：“你睡沙发我睡床。”
单人沙发的确只够躺一个人，宋允铭之前做实验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停下来才觉得自己的屁股隐隐作痛，不出意外还得疼上几天，于是也不矫情，乖乖躺下。
“话说，你技术也太差，我看片儿上都不疼。”宋允铭侧着身子猝不及防说道。
贺宸睁开眼睛：“谁都有第一次，下次肯定有进步。”
宋允铭心说也是，小初哥第一次没有早|泄已经很棒了。
“你是不是睡不着？”贺宸敏锐地问。
宋允铭沉默了会儿，点头。
“来，贺宸哥哥心理咨询热线现在开通，说说看为什么睡不着？”贺宸平躺着拉过宋允铭的手，手指摸过他掌心的纹路。
宋允铭的手白但是很糙，他不喜欢涂护手霜，常年做实验和吹箫指腹还有茧。
“我刚刚不死心，又把剩下的白细胞拉出来做了一遍分析。”宋允铭顿了顿，“产量和之前比差不多。”
“你是怕有人逼病人献抗体？”贺宸问。
宋允铭摇头。
“历史上，大型瘟疫爆发的初期的确会有自然免疫者捐献血清。但这不适用于R型潘多拉病，它的感染力没有那么强。”宋允铭沉声道。
而且，实验室里的白细胞也不是自然免疫者的，这个病人已经离世了，患病离世的人同样有产生抗体的能力，这是个很匪夷所思的结论。
有抗体，为什么他还会死？宋允铭已经从林轩那儿拿到了这个病人的资料，作息规律正值壮年的男性，如果连这种体格都无法痊愈，那么这条路走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还是说……
贺宸想了想：“我不懂科学研究，但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像动漫演的那样，奇迹靠的不是细胞，是意志力呢？”
宋允铭猛地翻身坐起。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另一端，本格尼一身白大褂，无菌手套加口罩，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敲响走廊尽头的门。
“进。”里面传来青年的声音。
本格尼把托盘放下：“今天感觉怎么样？”
“比上周要疼。”白雾毫无血色的脸皱起来。他捂着肚子，声音像一阵雾飘散在空气中。
本格尼仔细问了他疼的方式，位置，做了所有能做的检查，最后才开始配比：“这是最后一针了，熬过下周，你就能重获新生，迎接新的生活。”
白雾苦笑：“借你吉言。”
“For free.”本格尼将针剂全部注入。
清晨。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感应，宋允铭猛地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