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打的结果并没有出乎迹部的意料。

  而早有心理准备,才是迹部现在的面色并不非常难看的原因。至于之前仁王使出的“破灭的圆舞曲”,说实话,在听过说那一场仁王幻影成真田的样子以后,多多少少会想到,“如果仁王幻影成我”这样的议题。

  可这种话当然不能对别人说,士气这种事是非常微妙的,作为部长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任何与“懈气”相关的话来。

  于是他走了两步迎上了面色难看回到休息区的冥户和岳人:“输的太难看了。”

  “迹部,我……”冥户抿了抿唇,到底没能说出半句辩解的话来。

  这副倔强的样子反而让迹部的脸色好看了些,他对着两人点了点头:“去监督那里听训话吧。输给立海大的理由,也要好好反省。”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应了,返身往教练席的方向走。

  迹部忍住了叹气的欲望。

  他回身走上台阶,扯住了还趴着睡得很好的慈郎的后衣领:“喂,慈郎,醒醒。”

  没有反应。

  忍足回身撑着下巴:“让桦地来吧,这种活儿不适合你啊小景。”

  “别叫我小景。”迹部条件反射回了一句,悻悻然放开了领子,轻咳了一声重新作出双手环胸的正经姿态:“桦地?”

  “USHI.”他的身后,高大的一年生低低应了一句,走上前来,干脆利落抓住了刚才被迹部抓后出现了褶皱的后衣领。

  用力一提,左右摇晃。

  “诶……诶,地震了吗?!”慈郎从睡梦中醒过来,惊恐地发现自己悬挂在半空中的事实。他花了三秒钟消化这个事实,然后终于完全清醒。

  “哇!桦地放开我啦!我已经醒了醒了!”再这样下去会强制性被培养出恐高症的啊。在心底吐槽的慈郎打了个哈欠,面对着迹部明显表现出不善的面色露出一个无辜到极点的表情:“怎么了迹部?”

  “单打三,到你比赛了。认真一点。”迹部沉声道。

  “诶?双打的比赛已经结束了吗?”慈郎去看远处的记分牌,明晃晃的两个比分,“6-0”显示在那里。就算知道双打上比不上立海大太多,但看到这样的分数还是开心不起来。

  “我的对手是谁啊?”慈郎挣脱开了桦地的手,跳下地去翻自己的球拍。

  他一边拿球拍一边抬起头来问道。

  “切原赤也,立海大的一年生。”忍足答道。

  “切原赤也……啊啊啊!文太也打单打吗?!居然是单打二?!忍足你也太幸运了吧!”拿出球拍的慈郎偶然扫到被迹部随手放在座位上的出赛表。睡过了登记仪式和前两场双打比赛的慈郎这才发现他想要交手的丸井差一点就……

  为什么这次他不是单打二?

  “你认识人家吗就喊人家的名字。”忍足实在忍不住了,“还有什么叫做我太幸运了。碰到一个一年级的小子,可别认真不起来啊。要知道我们已经输了两场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啰嗦啊。”慈郎嘟起嘴。

  这种不分场合时间地点撒娇的功力忍足是自认不及的。

  他在心里吐槽:都是小景惯出来的,也不知道慈郎这个状态去到场上会不会出问题。

  与冰帝这边颇为兵荒马乱的场景不同,立海那边却气氛轻松。

  两场比赛大比分胜出,只要再赢一场就提前锁定了胜局。

  就算每一场比赛几乎都是这样的流程,可关东大赛的决赛毕竟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况且,赢的可是冰帝啊。在任何方面都要压冰帝一头这件事,在立海大管理层的影响下,慢慢变成每一届立海学生的执念了。

  “赤也,能做到吗?”幸村温柔地问。

  已经在关东大赛出赛了两场单打三的切原,遇到决赛这样的场合还是有掩饰不住的紧张。然而前辈们给他打下的局面太过漂亮了,这既让人放心又给人负担。

  我……也要打出这样漂亮的分数!

  切原握紧了球拍睁圆了眼睛:“我一定会赢的。”

  目送着切原上场,幸村嘴角的笑意突然淡了:“我有点担心。”

  “怎么了?”真田皱眉,“赤也有什么不对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放在他身上的关注和期望太高了,我一直觉得他的心理状态不稳定。”幸村道,“虽然练习的过程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但是……”

  柳在后面拿着笔记本叹了口气:“确实有很多让人放不下心的地方啊。”

  “怎么会?”真田十分不解。

  “弦一郎你只注意到了他的气势吧。但很多时候,只有气势是不行的。”柳的语气里带着埋怨,“偶尔也对赤也好一些吧。每次都那么严厉地对待他,给他的压力也太大了。丸井。”

  “怎么了?”走神想着自己的第一场单打比赛的丸井听到自己的名字,突然回过神来。

  “上次幸村不是让你想办法给赤也减压吗?做得如何了?”

  丸井干笑了两声:“哈哈,上次啊。”他的眼珠子四处转了转,眼角马上捕捉到了正坐在一旁一边擦汗一边和柳生说着什么的仁王。

  “雅治!”他叫了一声。

  “干嘛那么大声喊我。”仁王转过头。

  “就是上次,我们和赤也一起去游戏厅的事嘛。我说不清楚,你来和莲二说!”丸井道。

  柳敏锐地嗅出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丸井平日里总是和别人相处的亲近,性格开朗又喜欢和人有skin-ship。但事实上,他是很少喊人的名字的。能让丸井用这样的语调喊出“雅治”这两个字……

  “仁王,你做了什么?”柳问道。

  “总觉得我的形象在你们心中奇奇怪怪的。”仁王眼看这件事说不清楚了,索性转过身,顺手把手搭在了身旁的柳生肩上:“怎么什么事儿都有我的一份啊?明明那天比吕士也在的。”

  柳生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做了什么?”已经捕捉到柳生不那么安分一面的柳毫不客气地继续追问。

  “没做什么啊。不是要给切原解压吗?就是去游戏厅咯。”仁王耸了耸肩,“然后买了几瓶果酒?一醉解千愁嘛,我觉得切原的压力缓解的很快呐。噗哩。”

  “等等仁王,你居然给赤也喝酒?!”真田腾地站了起来。

  “不要那么生气嘛。”仁王早就知道这种事会让真田又惊又怒,可他依然是那样无所谓的态度。

  这样的姿态反而更让真田火大:“这种事你也能说的理直气壮的吗?!”

  “嗤。不给他喝酒还真不知道呢,那小子居然会说出‘我是不是不应该打网球’这样的话。比起我来说,更应该反省的是你吧,真田?”仁王抬起眼挑衅般地笑。

  真田顿时语塞。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给切原的压力太大了?

  “好了,别吵了。”幸村淡淡地打断了这场算不上争执的争执,“先看比赛。”

  他警告似的看了仁王一眼,得到了仁王讨饶一般的笑容。

  好在幸村的威信无人能及,因此这场可能会蔓延的舌战悄无声息地消弭无踪了。

  真田深呼吸了两次,重新板起脸转过身看向了场内。

  而仁王在真田转过身后,却收回了刻意摆出来的表情。他敛下眉眼,不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大拇指尖。

  说起来,赤也的红眼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前世他和赤也的交际一直到国三时才渐渐变得频繁,在那之前也只是知道立海大有了一个很厉害的后辈,被三巨头所看好。

  记得在他三年级时参加的县大赛和关东大赛,赤也就已经显示出他那格外狂野的球风和一激动就会红眼的状态了。可这一次,这小子明明只是打球时有些习惯性用力而已。

  血压过高这种情况,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别咬了,不卫生。”柳生伸出手拨下了仁王搭在嘴边的手指。

  他和仁王靠的很近,此时侧身贴着仁王的耳朵说话,音量近乎耳语:“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就别这样和真田吵啊。你又不是真的和他不对付。”

  “谁说我和他吵了。”仁王反驳了一句。

  他瞥见柳生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挪了一下身体:“我就是担心切原出什么事。”

  “那就坦率一点说出来。抱怨你的形象为什么变得奇怪,这不是你自己的原因吗?”柳生的话音里带着笑意。

  “我就是……”仁王有些语塞。他支吾了半晌才吐出这样的话:“我就是不喜欢说心里话。”

  这句话声音很低,低到这样近的距离,柳生都险些没听清。

  他消化了一下这几个音节,忍住了想要吐槽的欲望和很难忍住的笑出声的冲动。

  这家伙啊,偶尔还挺可爱的。

  他趁着这个靠在一起的姿势狠狠拉了一把仁王的小辫子。沾上汗水的小辫子摸起来发尾有些发硬,发丝却是柔软的。就像是仁王这个人,怎么看都给人锋芒毕露的感觉。距离远时会给人很难接近的错觉,真的走到他身边,会发现这个人其实心软的可怕。装出一副冷漠而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又时常掩饰不住自己的热情。

  球场上的欺诈师吗。

  所谓的欺诈,也许只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也说不定。

  明明应该是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一个人,很多时候也是这样做的。

  但在很偶然的时刻,却能发现这个人替他人着想的小细节。

  能把AB型的两面性发挥的这样完全,仁王雅治,真是个奇妙的人呐。

  “如果担心,就认真看比赛吧。”柳生松开了拉着小辫子的手。

  他看着仁王皱起来看着自己的脸,即使沾上汗水也闪闪亮亮的,能得到那么多女孩子的喜爱也是理所当然。能和这样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关系变得这样亲近,在超乎预料的同时又觉得,啊,也难怪呢,是这样的仁王雅治啊。

  仁王摸了摸被拉散的小辫子,不得不把它解开重新编号。咬着红发绳,仁王斜眼看着柳生在此刻格外可恶的脸,觉得,明明他一直关注着搭档,但这家伙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国一时还是一个绷着的正经少年的。

  在他们打情骂俏(?)的时候,单打三已经顺利开始了。

  切原的实力在这两个月里有着很大的进步:真田的鞭策是主因。

  三巨头对于切原的关注也是有侧重点的。

  幸村是部长,他对于切原关注主要是因为切原是这一届新生里最有天赋也是实力最强的那一个。而其他新生他也不会拉下。

  柳作为网球部的统筹和公认的参谋,在已经负担了很多网球部的杂务之后,对于切原的关注更像是纯粹的对于后辈的关怀了。他本身是温文又有些冷淡的性格,带着分寸的关注反而能让切原感到安慰。

  而真田……

  觉得这小子和过去的我很像的他,不知不觉,就倾注了太多的情感在切原身上。

  再迟钝也无法忽视的,属于皇帝的威压和期望。

  不可以辜负啊,前辈们那样的期待!

  切原咬着牙。

  “呀!你这小子,不赖嘛!”慈郎笑着上网截击。他的截击和丸井有很大的不同,比起技术上的精巧,反而在力度和角度上更为优秀。

  他此时已经完全的兴奋起来,在击球点和击球角度上更为奔放了起来。

  切原是底线型选手,和上网型的慈郎,在球风上算是两个极端。

  这样的比赛打起来,无非是慈郎能不能用封网限制住切原,或是切原能不能突破慈郎的封锁。

  而慈郎此时奔放的表现,明显是对切原不利的。

  带着负重的切原,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了。

  那家伙……为什么还有力气一边在网前跑来跑去一边笑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啊?!

  “你们没让他把负重取下来?”仁王此时凑到了前排扒着扶手,把下巴架在自己的手臂上。

  柳摇了摇头:“这是立海大的规矩。”

  “他看上去体力不支了。”柳生就站在仁王的旁边道。

  确实,还是一年生的切原,就算身高体重看上去和慈郎差不多,实质上却有很大的差距。

  冰帝的训练量并不比立海低。而国中和国小的网球是两个层次。在国小战无敌手的切原进入立海大,也只是堪堪进入正选的水准。那么,一年级就进入冰帝正选的慈郎呢?

  能够一直在单打二和单打三的位置上来回,怎么可能只是他表面上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看上去翘训,总是睡着。

  可慈郎的体力,在冰帝正选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切原自己也渐渐意识到,体力跟不上了。漏了好几个球,以为可以接到的,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我的体力,已经不行了吗?!

  就算是这样……

  我怎么可能追不上!

  那家伙的笑容,好碍眼啊!

  切原不知不觉生气了起来。

  而心情的波动完整地体现在了他的网球上。

  不知不觉地,只是比较用力的网球,越来越靠近对方的身体了。

  好想……把他染红!

  太碍眼了,那样的笑容!

  “切原那小子,把球对准了哪里?!”场边的真田又惊又怒。

  而在他话音刚落,一直擦着慈郎身体而过的网球,直直打中了慈郎躲避不及的肩侧。

  受不住网球的力道而后退了一步坐在地上的慈郎长呼出一口气:“好危险啊。”

  切原却完全没有注意裁判喊出的示意自己得分的声音。

  他脑海里浮现的,全部是刚才一瞬间慈郎吃痛时停滞的表情。

  就该是……那样的表情!

  切原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好快,完全抑制不住的兴奋的冲动涌上头顶。

  幸村猛地站了起来:“赤也的眼睛?!”

  变红了。

  睁的好大,仿佛快要脱出眼眶。

  这幅样子?!

  “血压过高吗?”柳难得睁开了眼睛的一条缝,他哗哗翻着自己的笔记本,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青少年高血压可能造成休克,赤也是在剧烈运动中突然血压升高的,万一……”

  万一,出了什么事呢?

  运动员的身体,是最开不得玩笑的!

  在此时的立海大众人眼里,切原的红眼状态显然和之后的招牌招式之类的无关,而是属于后辈的身体隐患。

  柳看了一眼分数牌,切原的落后有些明显:“要弃权吗?”

  “弃权?!这种时候?!开什么玩笑!”真田压低了声音道。

  幸村皱起了眉:“再看看吧。时刻注意着赤也的状态。”

  情况却在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后急转直下。

  不,危急的不是切原,反而是一直领先的慈郎。

  仿佛尝到了什么甜头,切原在打中慈郎第一次以后开了窍一般,一球打的比一球用力,都冲着慈郎的身体而去。明明应该后继无力,在红眼之后,体力和精力都像充了电一样。

  慈郎是上网型选手,减少了一半球程的网球在来到他面前时的力度比看起来还要可怕。

  即使是用尽全力想要躲开了……

  怎么会从这样的角度打过来?!

  暴力网球在日本网球界甚至算得上一个挺兴盛的流派,在没有确定情况十分危急的情况下裁判没有叫停比赛的意愿。切原的分数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奋起直追。

  又一次,慈郎狠狠跌落在地面。

  而这一次,他站起来的动作时明显的停了一下。

  迹部从场边站了起来,他盯着场内,往前走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