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复和慕容承愉彻底结束时，已然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待熏香将所有异味遮盖，苏复方才帮慕容承愉穿戴整齐，而后在玩累后睡着的攸宁脸上亲了一口，便朝着皇宫之外走去。
出夏华宫半刻钟，苏复含笑的脸便被身前一个人影僵住。
二者对视一眼，周胤正扬了扬手中加盖了玺印的政事堂令，神色轻松道：“一同走走？”
将翻涌的情绪按捺住，苏复点了点头，快步迎上前与周胤正并行。
这般无礼的举动在二人看来确实这般的正常。
同行小半刻钟，周胤正方才带着悠悠然的语气开口。
“不错，你比我想象中要沉得住气。”
周胤正的话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这或许不是他有意识的，但作为大周的太子，这种姿态他已然深入言行举止之中，能让他示以尊敬的可都是厚德长辈。
“你好像有点沉不住？”苏复生硬地回了一句。
周胤正讶然一笑，轻摇了摇头回道：“我不需要沉住，若我不是有意，你能发现得了？”
“还有，你这态度，可不是对一个帮助了你的人应有的。”
苏复脚步微顿，落后周胤正半个身体，声音稍显低沉地看了看沿途侍卫和那些故意不看二人的宫女太监。
“太子殿下不怕被人听了去吗？”
周胤正眉眼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尽在掌控之中的笑。
“从我与你见面开始，所有路上，所见之人……都是我的人呢。”
“你说，我怕谁听去呢？”
苏复身形再顿，看着领先于自己的周胤正，目光复杂地环视一圈，他不相信周胤正会无的放矢。
可他……明明只是个“傀儡”太子，为何有此般实力？
回想起他以为“单纯”的卓辰，苏复语气中满是复杂道：“那卓辰为何会死？”
不知是不是苏复看错，在他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周胤正挺直的背陡然弯曲了几分，那身上外溢的威仪也瞬间消散于无形。
良久后他方才自问着回道：“是呀，卓辰为何会死呢！”
二人之间安静数息，几乎同时，二人脚步再动。
“想知道卓辰是什么时候和本宫联系上的吗？”
苏复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周胤正主动找自己所为何事，但卓辰作为他来这个世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他不希望他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苏复回京后去看过卓辰父母，二者之清贫傲骨，与他所见，所知的卓家人截然相反。
他苦口婆心下，二人接受的唯一好意，也不过是让苏复帮卓辰弟弟妹妹找个好点的学堂罢了。
“还记得父皇和慕容贵妃那一次学子监之行吗？”周胤正眼中精光闪烁，苏复所做所成天下皆知，但卓辰所行，除了他外又有几人知。
苏复记忆回到当时，就是那一首诗，让慕容承愉彻底记恨上他，所以二人阴差阳错下，才会……有了攸宁。
而当时之景况，相信不管是谁，目光都在他这个风头出尽的萧家孙婿身上，而区区卓家旁系，毫无突出的卓辰，外人对其印象或许只有“熟悉环境”四个字了吧。
周胤正话语继续，语气中满是欣赏道：“学子监多大呀，历朝历代都在扩建，每一处都有不同的历史意义。”
“当时我听他人议论你之时，从那只言片语间听到卓辰的名字。”
“孤就在想……到时是什么人那么贤，会将学子监的布局和历史背得如数家珍。”
“所以……孤便开始去接触他，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
“而卓辰，也给了孤太多惊喜，帮孤解了……呵呵，多年困惑！”
话至最后，周胤正神色有些失态低笑，好似发生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又好像遇见让他倍感痛苦的事。
“所以，殿下你是打算告诉苏复全部吗？”苏复目光闪烁，想着从失态的周胤正嘴里套出一些话来。
周胤正怪异地看了苏复一眼，轻笑道：“传言无错，苏郡伯你还真是能见缝插针，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呢。”
“孤与你说这些，只是希望……多个人知晓，多个人知晓……卓辰有多可惜，他应该陪着孤走至最后的，他应该一扫卓家阴诡，与孤一起带领大周更上一层的！”
“可是……都是虚幻，都是可笑的命运呀！”
苏复看着周胤正此刻模样，不由想起卓辰送行他离京时的神色，一者平静，一者癫狂。
可这二者，在苏复看来，却是那般的相似。
卓辰寻死……那周胤正呢？
苏复心里一惊，将这个不该有的想法摇出脑海。
周胤正是谁？
大周太子，群臣公认的贤明储君，启明皇帝都废无可废。
哪怕苏复不想承认，但他也清楚，有卓姿婵在，周胤正的太子之位无人可以撼动。
“太子殿下这是想向苏复表明什么？”
“卓辰之才，苏复自知，但我关心的是，这般无争的他，为何会想着自杀？”
周胤正一笑，将手中的政事堂令抛给苏复，大步往前离去。
“想知道，那就帮我查查镇西军……查查我那个自大的父皇，到底送过去怎样一只豺狼！”
苏复嘴唇微张，看着周胤正离去的背影，他哪有资格强迫周胤正告诉他什么呢？
苏复微微侧身，望向那渐高的皇城，冬日的阳光洒落，将那金砖烘出光影。
这皇家至亲三人，都不是……目之所观之辈呀！
深吸数口气，苏复扫视一圈，不知何时，他身边的那些侍卫和太监宫女都消失不见，在此刻的皇宫，既然于白日之下也可见深夜的寂寒。
“镇西军，看来要去湛家一趟了。”
……
元日晨曦刚过，苏复便从镇西……不，现在应该叫南斗将军府出来，看着身后苍老不少的湛夫人，还有紧闭着嘴满是倔强模样的湛康平。
这位湛家的少爷，在强令娶妻生子后终于是没有往日的桀骜，而今的湛家在湛光耀出事之后，所有的灰色的家产与势力都兑了出去。
第一次而来时所见的奢华不再，却也不似第二次时的寂然末路之态。
重掌一军的湛光耀，足够让湛家为所有人尊重。
“湛夫人，湛公子，苏复就先告辞了，待湛将军回京履职，还请帮苏复代为问好。”
湛夫人满眼复杂，原本势成生死的萧，湛两家，而今却成了最为亲密的关系，个中经历，让她恐惧之时又忍不住心怀感激。
毕竟，是萧家给了湛江第二次生命。
“苏郡伯之言，妾身必牢记。”
“待苏郡伯从西域回来，妾身必挟子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