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在笼中>第84章 结束在最愉快最轻松的时候吧

  梁昭走了以后,卢诗臣看着自己被李松茗抓得很用力的手腕,说道:“在那边坐一会儿吧。”他指着自家楼下的一方长椅说道。

  李松茗看着卢诗臣的神色,仿佛在反复确认了卢诗臣不会逃跑一般,良久才慢慢地放开了卢诗臣。

  卢诗臣一边抬手揉了揉手腕,一边朝长椅走去。他在长椅上坐下,微微仰首和李松茗说道:“坐吧。”

  李松茗在卢诗臣的身边坐下。长椅很长,但他却有意地坐得离卢诗臣很近,手臂和肩膀轻轻地相碰的时候,李松茗的心都有些颤动了起来,碰到卢诗臣的一刻,他意识到他是多么的思念卢诗臣,在辗转反侧、焦躁不安的这些日子里,时间的刻度比寻常的时候更加长。

  思念到一刻也不想放开他的手,思念到甚至想卢诗臣如果还继续说分手那样的话,就将他锁起来,再也不能离开自己,再也不能吐出自己所不能接受的话语。

  李松茗有一瞬间被自己如此阴暗而可怕的想法吓住了。

  两个人一时间都并未开口,夕阳的最后的余晖,如同轻纱一样落在卢诗臣和李松茗的身上,将两人笼罩起来,一切看起来都温柔得不像话。仿佛这些天以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凌思没有出车祸,卢诗臣也没有和他讲什么“结束”和“分手”,他们还如同往常一样。他们在这里打算谈的也并非是分手的问题,而是一起欣赏动人的夕照与霞光。

  李松茗此刻想起来的,全是过往缠绵而甜蜜的一切。他想起来第一次想要告白而失败的夜晚,他在这张长椅上,捡到了卢诗臣,触碰到原本以为不可能触碰的梦;许多个清晨和午后,他坐在这张长椅上,等待着卢诗臣下楼来,一起去约会。

  他依旧找不到任何的征兆和缺口,为什么一切会走到这样的地步?明明他能够感觉到,他在愈加地靠近卢诗臣。

  “分手我不会同意的。”李松茗的“谈一谈”的开头,就是重复那天和卢诗臣分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松茗,我以为过去这些天你应该已经想通了。”卢诗臣很平静地说,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衬托得李松茗这些日子以来的躲避与自欺仿佛一个笑话。

  “想通?”李松茗冷笑一声,他侧过头去,看着卢诗臣并不看向自己的眼睛,心头几乎立刻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动,他将卢诗臣的肩膀掰过来,迫使卢诗臣注视着自己,“你叫我怎么想通?”

  “松茗,你还很年轻,只是一段短暂的感情而已,以后你还会遇到比我好得多的人……”

  “但那些再好的人都不是你,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是由我来决定的,而不是你,”李松茗的手用力得仿佛要透过卢诗臣的衣服,嵌进卢诗臣的骨血里一般,他注视着卢诗臣,夕阳落在他的眼中,仿佛燃着火,要将卢诗臣烧毁一般,“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你就是唯一的。”

  卢诗臣像是被李松茗眼中的火光烧着了一般,他许久都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有些缥缈和茫然,像是在望着李松茗,又像是在望着别的遥远的地方或者遥远的人。

  “唯一……为什么一定要唯一呢……”良久,卢诗臣才有些怅然地说,他看着李松茗的眼里沉淀着一种极沉重的近乎悲悯东西,“人的一生这样漫长,为什么要把自己栓在某一个人身上?为什么要把爱情变成一种枷锁?松茗,将一个人视作唯一,那样是很可怕的。当做一段很美好的短暂的旅程不好吗?”

  “不好,我不要什么短暂的美好,”李松茗的语气近乎是恶狠狠的,“我就是只想要一个人,只想要你。”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样突然的分手,但是就算我们继续在一起,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一直这样下去吗?”

  “为什么不能?”

  卢诗臣轻轻地叹息一声,仿佛在思索什么,然后说道:“寻常男女之间尚且有许多波折,更何况你和我这样的?你看,刚才在你父母面前,也只能说我们是同事而已,你能对他们讲出来我除了作为你的同事、你的前辈以外的身份吗?这本来就是是难以长久的关系,”卢诗臣垂下眼睛,声音里有一股淡淡的哀愁,“松茗,结束在最愉快最轻松的时候吧,不是很好吗?”

  李松茗微微怔愣,他未曾料到卢诗臣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以为卢诗臣并不是在意这样的事情的人,他几乎要以为卢诗臣绞尽脑汁的托词。而卢诗臣垂下了眼睫挡住他的眼眸又让李松茗完全无法看清——卢诗臣的话,总是虚实难分,真假难辨。

  唯一能确定的是,此时的卢诗臣的口中,“结束”二字是最为真实的。

  “放开吧。”卢诗臣低头看着李松茗还掐着自己肩膀的手说。

  李松茗仿若未闻,依旧紧紧地禁锢着卢诗臣。

  卢诗臣将李松茗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掰开,很慢,但是很坚定,即便李松茗的力道极大,但是他的手还是被卢诗臣一点一点从肩膀上掰开。

  平常的卢诗臣太过温柔了,让李松茗几乎忘却了,他是一个名声斐然、技术精湛的外科医生,之前医闹伤人的时候,陈敏敏还说他学过散打,仅仅凭力量,李松茗又怎么阻拦得住他离开的脚步。

  卢诗臣站起来,朝单元楼里走去。最后的霞光隐没到云层之中,卢诗臣的身影似乎也变得晦暗不清了起来。

  “卢诗臣。”李松茗叫他的名字。

  “这就是你一定要分手的原因吗?”李松茗看着他。

  卢诗臣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李松茗的问题,只是说道:“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他的声音和身影一同消失在,消失在李松茗的视线里。

  卢诗臣回到家里的时候,梁昭正站在卢诗臣家的窗台前朝外面看着什么。

  梁昭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八卦的本性,看见卢诗臣和李松茗在楼下说话,虽然听不清声音,也不大看得清楚两个人的表情,他还是忍不住站在窗台悄悄地看楼下的卢诗臣和李松茗。

  梁昭这样善于交际的人,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变化当然也很敏锐。这些日子以来,梁昭一直觉得卢诗臣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于是他只当是因为凌思受伤的缘故。但是今天遇见李松茗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刚走进玄关的卢诗臣,很了然地问:“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能够轻松无比地和李松茗说出“分手”这种话的卢诗臣,面对梁昭这个没什么难度的问题,却沉默了片刻。他站在玄关门口,像是在犹豫进门先进左脚还是右脚一样,盯着地面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感觉你跟松茗在一起收心了不少,最近都变了好多,我还以为你们会走下去呢,”虽然梁昭已经预料到了,但是听见卢诗臣说了出来,还是有点怔了一下,“你应该很久没有跟人说过分手了吧。”

  卢诗臣以往交往的那些暧昧对象,都和卢诗臣一样,大多数都是那种很懂得尺度的人,不过度参与对方的生活,不投入太多的感情,不需要明确的开始,也不需要明确的分手,他们都很默契知道彼此什么时候厌倦了,应该结束了。没有人像李松茗这样,会来固执地要答案。

  梁昭看着楼下,李松茗还在楼下坐着,天色渐渐暗下去,那独自坐在长椅上的身影竟然显出一些萧索的意味。他摇头晃来地感叹着:“郎心似铁啊郎心似铁,可怜的松茗,不知道要怎么疗愈情伤。”

  “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大概过阵子就好了吧。”

  “是吗?我看未必,我可感觉这小子有点轴啊,”梁昭说:“我说你也真是的,过一阵院里就开始安排实习医生下乡帮扶了,我估计得轮着李松茗,到时候天远地远的,你再分手不挺顺理成章吗?再怎么烦了也不差这么几天吧,你现在分了还得想方设法躲人,不尴尬吗?”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卢诗臣说,他在窗边往下瞥了一眼,还坐在楼下长椅上的李松茗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卢诗臣像是被抓包的开小差的学生一样,猛地往后一退,背对着梁昭站在了梁昭身后。

  “看看你,玩-弄人家纯情少年的感情,心虚了吧。”梁昭说。

  “反正这一阵我也不太会去医院,”卢诗臣说,“现在结束也差不多。”

  “……而且再不分手,可能就来不及了,”卢诗臣低声说道,“……陷得太深了。”

  “别躲了,人已经走了,”卢诗臣声音太轻了,梁昭没太听得清楚,“你说什么?谁陷得太深了?松茗啊?”

  卢诗臣不置可否,他再次往楼下看去,楼下已经没有人了,亮起来的路灯只照出空荡荡的座椅。梁昭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哎呀,我就说小朋友招惹不得,你非是不听”之类的话,卢诗臣并没有听进去,他看了一会儿那空荡荡的座椅,然后转身去收拾要给凌思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