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放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众木叶忍者仔细端详水影,怎么看都觉得他杀人无疑是一把好手,却半点都不像是能治病救命的人。

  “不过我不是医疗忍者,搞不来纲手的那一套,只是对幻术还算有些心得。”像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鸢又说道,“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也不妨一试。”

  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鸢敢在鼬的面前说“你的幻术对我没用”,表明他对自己抵抗与破解幻术的能力充满自信。再联想起传闻中这人曾以幻术操纵四代目水影和水之国大名,看来“有些心得”已经是再保守不过的说法了。

  “不行!”此时站出来泼冷水的自然是团藏,“我们信不过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假借治疗的名义,趁机在五代目身上做什么手脚?”

  鸢嗤笑:“刚才还急着夺权呢,转眼倒关心起他的安危来了?要是我真想害他,之前早已有无数次机会,况且就算我现在动手,凭你们几个还拦不住我。还是说你担心我把他治好了,你的火影美梦也就化为泡影了?”

  “你”

  “可以。”

  炎的声音盖过了团藏的。根的首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瞪着老战友的后脑勺,仿佛想看透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是,时间仅限于今天。”小春接着说道。在团藏和鸢唇枪舌战的时候,两名顾问似乎已以不为人知的方式达成了共识。“木叶也有自己的规矩,水影既然眼下在我们的村子里,就必须入乡随俗。今晚日落之前,不论成功与否,你都必须离开。”

  “我也不稀罕在这地方多耗时间。”鸢淡淡地说,“治疗结束了我就走。”

  “你们……哼!”见两人这次竟都和自己唱了反调,团藏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煞是精彩。最终只得恨恨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那我们也离开了。”炎说,小春已在跟着团藏向外走。他又吩咐天藏、红和两名医忍,“你们都留在这里,在必要时对水影进行协助。”

  夕颜护送三名顾问回到火影塔后离去。一进入顾问休息室,团藏便再也按捺不住脾气,大发雷霆。“你们是怎么想的?居然让那个小子就这样骑在木叶头上!叛忍入侵村子,最后来解围的是水影,甚至连给火影治伤的都是水影,这种事传出去要让木叶的脸往哪放!”

  “你难道看不出吗?他根本不是在过问我们的意见。不论我们同意与否,他都会强行进去给五代目治疗。”炎重重叹了口气,“木叶眼下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疲弱阶段,这是事实……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事事都要依靠别人的窘境。还有他提到的结盟,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他的最终目标是不是写轮眼,但至少从目前来看,他对五代目本人也具有一定程度的重视。既然如此,接下来的策略就必须重新考虑。”

  团藏更加恼怒:“就为了贪图与雾隐的联盟,所以投其所好地把旗木卡卡西留在火影的位置上?真是荒唐!”

  “团藏,你先冷静!”小春劝道,“结盟姑且不提,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能再为木叶树立另外的强敌。水影喜怒无常,性情飘忽不定,又确实拥有强大的武力,在并非触及底线的事情上和他作对,不是明智之举。反正他已亲口承诺今日离开木叶,以他的身份,想必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出尔反尔。”

  “等鸢走了,再让亥一去给五代目检查一下,纲手回来后也可以试试。假如水影真的对五代目做了手脚,想要通过他来操纵木叶……到那时就算我们不说,以那个男人对村子的忠诚心,他也会主动要求退位的。”

  这番话中不知是哪一句打消了团藏的怒气,他渐渐平静下来,只是表情依旧十分阴沉。“如果鸢的目标不是写轮眼,或者至少不只是写轮眼的话,那我们就得好好问问五代目,他是什么时候和邻国的影结下如此深厚的交情了。”

  “这是当然。”炎推了下眼镜,“等他醒来后,我们会找他好好问个清楚。”

  顾问们走了,房间里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而放松。天藏、红和医忍都紧张地看着鸢,等待对方向他们下达指令。

  “老实呆在这,别进来给我添乱。”水影却只丢下这一句,便毫不客气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写轮眼在周围布下隔绝一切窥探的结界。鸢在原地又站了一阵,随后走向床边,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宇智波带土俯视着沉睡的银发男人。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以这个角度观察卡卡西。过去的十四年中,带土曾数次在深夜潜入木叶,来到卡卡西的家里,如现在这样站在床前,看着对方。

  几乎每一次到访,带土都能如愿看到卡卡西正深陷梦魇之中,眉头紧锁,虚弱地摇着头,嘴里呢喃着道歉的字句;就像他并不是在休息,而是在经受什么残忍的刑罚。相比之下,他现在无知无觉地躺在这里的样子,倒是安详得多了。

  带土弯下腰,单手撑在卡卡西的脑袋旁边。

  幻术的原理是攻击五感并操纵对方脑内查克拉的流动,想要解开就必须由自己或他人帮忙,以更强的力量去扰乱施术者的控制。月读之所以号称无法破解,就是因为它在现实的施放只有一瞬间,来不及解开便结束了。在那之后受术者会陷入昏迷,则是由于月读的力量太过强大,余威犹存,仍在长久地干扰着受术者的脑内查克拉。

  所幸这一阶段与月读的施放不同,是可以被破解的。

  破解月读引起的昏迷有两种办法。其一,请如纲手那样能力极高的医疗忍者出手,以精细的操作调和紊乱的查克拉流动;其二,由拥有同等或更高强瞳力的忍者以毒攻毒,用幻术侵入受术者的精神内部,将对方从里面拉出来。但这样做也存在一定风险,因为忍者的内心世界从来都不是什么光明的地方,贸然闯入很可能会同样被其中的黑暗所腐蚀,不但救人不成,反倒自己也深陷其中。

  特别是在两人的黑暗原本就出自同一根源的情况下。

  脱下的手套和面具一样被丢在了窗台上。带土抚上卡卡西的脸颊,将挡在额前的碎发捋到一边。他以指尖自上至下,细细描画过那道伤疤,然后又折回来,用两根手指撑开卡卡西的眼皮,露出那只涣散的红色眼睛。

  黑发垂落,带土进一步伏低身体,直到两人之间缩短至一个呼吸交织的危险距离。

  “让我亲眼看看吧,”他低声说,凝视着那只来自自己的左眼,“你的痛苦。”

  好像在彼此呼应一般,两只写轮眼中的勾玉同时旋转起来,尾端逐渐拉长为镰刀的形状。

  万花筒写轮眼成型的瞬间,带土侵入了卡卡西的内心世界。

  对他来说,进到这里果然不是个好主意在踏入那片红海的第一个瞬间,带土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像一滴鲜血被从中剖开成两半,天与海以同样的颜色相映衬,在无尽处连成一片。远方,巨大的白牙短刀出鞘矗立在水面上,犹如一座丰碑,又仿佛是随时都会斩下的处刑道具。

  带土迈开腿,朝那处刑场进发。

  他在血海上前行,脚下漾开无声的水波。水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游动,带土低头望去,正对上漩涡玖辛奈空洞的双眼。前任九尾人柱力被丈夫抱在怀里,背部伸出的锁链将两人紧紧绑缚在一起,红与金色的发丝纠缠着,不分彼此。

  带土看着那对夫妇从脚下漂走。可这还不算完,世界正打算再给他这个入侵者一记重击。于是他接下来看到了琳,少女横在他行进的方向上,仰面悬浮在水下,离水面不过手臂长的距离。

  带土走上前,蹲下身,伸出手想要碰触她。可琳却像感应到了他的动作似的,倏地下沉入血海深处,从胸口的空洞中透出一连串细小的气泡,在他的手边纷纷破裂。

  那只手颤抖着紧握成拳。带土霍然起身,将他的罪孽统统抛在身后,继续前行。

  他与白牙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那些尸体不断地重复出现,摆出各式各样的形态,好似一部循环播放、永不完结的恐怖默片。带土不意外地在它们当中看到了两名新成员:一个是扎着银色马尾的中年男人,多数以面朝下蜷起身体的姿势出现,腰后冒出一截锋锐的刀尖。而另一个带土几乎冷笑起来只有半边完整的身体,在水面上载浮载沉,每一次起伏都有小块血肉自被粉碎的那一半上剥落,露出白森森的骨骼断面。

  这就是那些梦魇的基本构成,余下的则靠负罪感和愧疚心自由发挥。如果带土是无关人士,那么他差点要为此而击掌赞叹,因为旗木卡卡西着实是个自我折磨的行家。

  可他不是。

  所以他被迫在此承受同样的酷刑。

  他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每一步的迈出都比上一步更加艰难,就像血海正在变得粘稠,想把他拖住,陷进去,永远留在这里。带土咬牙前进,感到这一切如同一个比月读恐怖千万倍的幻术,透过五感渗入他的心底,将糜烂的伤口反复挖开,再次流出鲜血。从那剧痛中渐渐诞生出无边恶念,驱使着他去找到这个世界的主人,让对方更痛苦一点,再痛苦一点。

  因为正是卡卡西造就了现在的宇智波带土,因一念之差而陷落夹缝之中,无法回头亦无法前进,只能顶着虚假的姓名身份,如亡灵般在世间游荡。是卡卡西害得带土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所以他必须为此负起责任,献出自己成为带土的祭品。

  带土将以他的痛苦为食,来填补心中的无限空虚。

  他又走过一段路,白牙顶端投下的阴影开始触碰到他的脚尖。瞥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在短刀下方,带土的脚步猝一停滞,旋即大步走了过去。

  那是十二岁的旗木卡卡西,穿着带土熟悉的蓝色衣裤,赤着脚,没戴臂甲和护额。他背靠白牙坐在那儿,曲起双膝,抱着膝盖,脸埋进交叠的手臂里。他似乎对带土的到来一无所觉,就算带土走到近前,在他身旁蹲下,也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略一犹豫,带土改变了形体,同样缩小回十二岁时的样子,头上还戴着护额和风镜。这下他们看上去总算正常了;还没有接到那个任务,经历那场战斗,触发后来的一系列惨剧。但带土明白这只是假象,就算他能幻化出儿时的外表,千疮百孔的内心却再也无法愈合,他已再也做不回那个能够肆意欢笑、大声说出梦想的自己。

  就像面前的少年被他抓着头发抬起脸时,露出的也是成年卡卡西才会有的、空洞颓废又绝望的神情。

  看到这副表情的瞬间,一股蓬勃的怒气突然从带土心底烧了起来。

  赝品,他恶狠狠地在心中说。那个天才怎么会变成这种一无是处的垃圾?他的锋芒呢?他的锐气呢?我曾一直在追逐并渴望超越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废物吗?

  这世界怎么敢把他变成这副鬼模样?

  这不正好吗?另一个声音却在带土耳边反驳,带着狡猾的恶意。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他。和你一样被束缚在过去,终日受悔恨折磨,人是活的,心却是死的。如果他当真将一切都放下了,意气风发地做他的木叶英雄,甚至像当年的波风水门那样娶妻生子,迎来崭新的人生,只留你一个人还陷在泥潭里,那你不是太可怜了吗?

  带土哑口无言。

  “……带土?”卡卡西的视线慢慢聚焦,落在带土脸上。眼底有微弱的光芒亮起又熄灭,他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你来了啊。”

  带土瞪着卡卡西。数股念头在脑海中天人交战,既想将卡卡西进一步拉入深渊,让他更加绝望痛苦,又想把他推出去,怒斥他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勒令他振作起来。或者干脆弃他而去,因为没有必要在一个赝品身上浪费时间。

  幸好他还没忘记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是来带你出去的。”带土生硬地开口,冰冷的语气配上少年的声线,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陌生。“还不醒来吗?还是说你更情愿一直待在这儿?”

  卡卡西垂下眼帘,片刻又抬起眼睛,重新看向他。“不,我得出去。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带土哼了一声:“亏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也太便宜你了,我不得解脱,你也休想。”

  “……对不起。”

  “这种没用的字眼我已经听厌了。”带土松开手,改为揪住卡卡西的领子,拽着他与自己一同站起。保持着这个姿势,他转身向来路走去,卡卡西则顺从地任由他扯着,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

  少年们的足音在天地间寂寞地回荡着。那些尸体仍在血海中浮沉,带土努力不去看它们,却仍不小心瞥见左边有另一个自己漂在水上,压在大石下面的那一半冲着这边,远远望去就像一团恶心的血肉混合物。

  卡卡西也看到了:“这是你第一次以现在的样子来见我。”

  因为你是个愚蠢的自虐狂,最喜欢创造出我死状凄惨的模样来惩罚自己。带土想拿话刺他,张了张嘴却没有真正说出来。卡卡西将他和以往出现在噩梦中的形象混为一谈,以为带土是个托梦的亡灵,那就让他这么觉得好了。没有费口舌解释的必要。

  他们继续沉默地向前走。前方半空中悬浮着一个等人大的光团,照亮了昏暗的四周。心知只要带着卡卡西从那里出去,就可以让他在现实中苏醒,带土暗自松了口气,不禁加快了脚步。

  两人终于来到光团面前。带土正要走进去,身后的少年却停住了脚步。揪在衣领上的手被握住,带土皱着眉回头,对上卡卡西悲伤眷恋的凝视。

  “下次……我还能见到这样的你吗?”他问,声音中透出小心翼翼的期盼。

  带土突然想要大笑。卡卡西这是在许愿吗?果然还是更愿意看见完整的他,不是吗?所以这个废物开始得寸进尺了,这次求他今后以完整的姿态出现,如果带土答应了,过几天说不定就要请求他的宽恕了。

  “不能。”他粗暴地甩开卡卡西的手,迫近对方,盯视着那双黑眼睛。“这样的我不过是个幻影,就像你也早就不再是当年的你。而且……”

  他在这副皮囊上扯出一个不符合外表的阴冷微笑。

  “只怕你再见到我时,反倒会觉得还是那团被碾碎的肉泥要更好一些。”

  说罢,他步步后退,身体没入光团之中。白光逐渐包围了他的视野,离开前最后一刻带土所看到的,是卡卡西惊慌地向着他伸出手,像极了一条被主人再度遗弃的小狗。

  我想送给他完美世界,把他失去的都还给他,让他展露笑颜,重拾骄傲;又想拖他下无间地狱,令他沉沦苦海,只能永远陪我在噩梦中挣扎。

  下次在现实里再会吧,卡卡西。

  水影进去已经有半小时了。卧室里十分安静,听不到任何响动。外间,红和天藏分坐在沙发两端,医忍们坐在餐桌旁,彼此都没有交谈的兴致。

  ……他会不会早就挖掉写轮眼跑路了?

  这个念头不约而同地在四人脑海中转悠着,却无一人敢说出来。现在再怀疑鸢是否诚心救人未免太迟,要是让对方知道他们是这样想的,少不得又得吃一顿排头。似乎他们现在真的只能像鸢所说的那样,老老实实地坐在这等结果了。

  正当焦虑开始在每个人的脸上显露出来的时候,卧室内终于响起了声音。天藏是第一个回过神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门前,险些和开门走出来的水影撞个满怀。

  “十……十分抱歉!”天藏局促地后退,眼睛却忍不住向房间里瞟。“前辈他……我是说,五代目大人还好吗?”

  “他没事了。”鸢破天荒没有计较他的失礼,绕开天藏和同样围过来的红走向客厅,“最多两天后就会醒来。”

  “快!”天藏连忙向两名医忍招手,看着他们小跑着冲进卧室,围在火影床前一通鼓捣,不时惊讶地低声交谈。三分钟后两人退出了卧室,一脸喜色:“千真万确,火影大人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只需要好好休息,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闻言,天藏和红终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非常感谢您,”红说着,转过身去,“水影……诶?”

  客厅里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她的声音尴尬地消散在空中。

  ……

  南贺神社地下。

  地上的火盆燃烧着,照亮了两边木墙上的古老纹饰与团扇徽记。黑发男人站在那块半人高的石碑面前,逐字阅读着上面的碑文。

  火光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一的阴影,衬着红眸与半面伤疤,分外狰狞冷厉。

  空间漩涡无声开启又关闭。下一刻,地下密室已重归宁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TBC)

  关于月读后遗症的破解是私设。

  写了五万字,感情线终于进入正题了!

  是的,其实灰毛堍病得一点都不比黑堍轻2333他目前对卡的感情非常复杂扭曲,很难单纯称之为爱(至少他自己不认为这是爱)。在外人面前对卡维护归维护,但一旦和卡独处的时候,土的攻击性就压抑不住了。大概是一种“只有我才能伤害他”的心理(。

  相应地卡这边也问题多多,抛开ptsd不谈,“带土与卡卡西”和“水影vs火影”之间的身份割裂也会影响到他和土的相处,这一点后面会持续提及。所以说掉面具和联姻只是开始,他们在之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两位村长互相交流病情并在携手好转或恶化之间反复横跳最终成功痊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