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喜欢我，我一切都可以给你……
他自认为深情的说。
却没想到裴影溪只是淡淡的又给了他一巴掌，“闭上你的嘴。”
其实裴影溪心中也远远没有表面上这样平静，他不得不承认方才看见沈纵情满身是伤时确实慌了一瞬。
……他竟然也会害怕沈纵情死。
为什么？裴影溪有些迷茫，难道他真的对这个人生出了所谓的情感吗？
鸣蛇对情感不敏锐，沈纵情却敏锐得很，他看着裴影溪的态度，心中暗笑自己也算是修得正果了。
果然没有人会厌恶真心。
伤口很快就被治好了，但伤掉的元气却不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可以修复的。
沈纵情还是有些虚弱，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整个人都挂在裴影溪身上。
裴影溪无奈，只能扶着他回了寝殿。
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一段时间，直到二鬼王萧陵历劫回来了，而裴影溪却没有见到自己的弟弟。
那日鬼界皆在庆祝，而萧陵看上去却不记得裴明了。
裴影溪很生气，想问他把自己的弟弟弄到哪里去了，却被沈纵情拦了下来，因此两人还吵了一架。
吵着吵着，裴影溪便骂鬼王都是无情的。
“……无情？”沈纵情倏然抓住他的手腕，和他挨得极近，显然也是有些怒了，“裴影溪，我对你如此这般，你还说我无情？——到底是我无情，还是你没有心？！”
裴影溪挣开了他的手，冷漠至极：“滚！”
两人都在盛怒之下，谁也没让谁，沈纵情这次难得没哄他，而是挥袖离开了。
他离开后没多久，裴影溪便感到了裴明的气息，立刻又赶了过去。
那是他第一次见弟弟受这么重的伤。
他到的时候裴明已经昏迷了，浑身都像是被火烧了，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肉上满是灼烧出来的血痕。
脸上、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裴影溪都不敢碰他，害怕给他造成二次伤害，只能颤抖着手将他化为了小蛇的原形，将他护着回到了九殿之中。
“……好疼……”裴明无意识的呻吟着，“放开我……不要烧我……”
“不烧你不烧你……”裴影溪很温柔的哄他，“哥哥帮你抹药。”
裴明喉咙里依然发出委屈的呜声，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药膏涂抹在裴明身上，手指也是颤抖的。
裴影溪嘴上虽然对这个弟弟很严厉，但那也仅限于裴明做错事的时候，大多平常的情况下，他还是很宠这个弟弟的。
……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个弟弟和他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这么多年了，他带着裴明长大，看着裴明依赖自己的样子，早就不计较什么是不是亲弟弟、纯种血脉之类的事了。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生气，对裴明，也对萧陵。
他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就如同看错了沈纵情一样。
鸣蛇疗愈的术法和药膏都是极好的，裴影溪还特意回了西南山一趟去取了灵河之水，将化为小蛇的弟弟放在了杯子里泡着。
但也正是这一次西南山之行，让裴影溪察觉了不对。
他记得他被沈纵情带走的时候，西南山中分明满目疮痍、大火烧尽一切，什么也没有了。
可他回来时却发现西南山上多了很多的无名墓碑，墓碑之下还有许多同族微弱的气息。
那是不知道谁为它们立起的无名墓碑。
无边葱郁的绿树之下，微风拂动，好像有万千亡魂的声音一同响起了。
裴影溪想，如果仅仅只是路过，那能干出这种事的也一定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毕竟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坟墓，光是埋葬，也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
他本来想留下查一查是谁埋葬的它们，好进行一番感谢，却因为裴明的苏醒而将这一切抛到了脑后。
“哥……”小蛇形状的裴明委屈的趴在茶杯边，吐蛇信子，晕晕乎乎的，声音像是撒娇：“茶水好烫……”
裴影溪无奈的又提起冷水给他冲了下去，中和了一下。
“噗……”裴明吐出进了嘴里的水，小蛇翅膀疯狂扑腾，十分可爱，“哥哥，你能不能轻一点……我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裴影溪面无表情的继续给他倒水进去。
——心情当然不好了！
因为沈纵情自从上次和他吵架以后就没有来过这里了，还连句话也不传。
“哥哥……”裴明又探出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讨好似的，“这几天辛苦你照顾我了……”
“不辛苦，”裴影溪淡淡的放下茶壶，道，“命苦。”
谁让他有个不省心的弟弟呢。
裴明一噎。
“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这伤是怎么来的吗？”裴影溪摸着他的小脑袋，又点了点他的翅膀，“嗯？”
小裴明歪头不说话。
“是因为萧陵吗？”裴影溪却又问。
裴明顿了顿，却又连忙摇头，“……不算是吧。”
他这动作在裴影溪眼里基本等同于承认，叹了口气，正想教训几句不要这么相信男人，却倏然感受到了沈纵情的气息，只能连忙又把裴明一杯盖盖回茶杯里。
生怕被沈纵情发现裴明的存在。
果然下一刻，沈纵情穿着身紫色的、花蝴蝶一般的衣裳来了，说是二鬼王要举办宴会，邀请他同去。
上一次见面时两人才吵过架，裴影溪心想这一次去估计也讨不了什么好……
可是他还是想知道弟弟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答应去了。
裴明也如他所想的那样，口是心非的和自己去了二鬼王殿中。
到的时候，裴影溪本来想私底下去问问萧陵到底对他弟弟做了什么，却在看到萧陵无意识、却总是往他身边瞟的眼神时，就觉得没必要问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的身边站着伪装过后的、自以为很聪慧的裴明。
萧陵明显已经认出了裴明，眼波流转间都是在往这边瞧。
而在那白衣美人上前去将要摔进萧陵怀中时，裴明的气息也忍不住动了一下，明显很生气。
……真是两个演技不好的人呢。裴影溪出神的想，都这样了，鬼才看不出来他们俩这是来真的。
尤其是萧陵。
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早在眼神转过来时就已经暴露了那隐忍又克制的情绪。
裴影溪心中觉得他们好笑，却在看到沈纵情时又觉得莫名的心脏一闷。
这蠢货喝得烂醉，还非要往他身上蹭，导致他本来要和裴明多嘱咐几句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沈纵情揽着回了九殿之中。
“……宝贝，”床榻边，沈纵情抱着他的腰，神色迷茫，“我好想你……为什么你这几天都不来看我？”
“……闭嘴，”裴影溪额头青筋暴动，显然是忍耐着怒火，没有动手扇他，“我能把你扶着回来就已经是你的福气了，你还要怎样？”
沈纵情却也不是真醉，他看着裴影溪，忽然又将他压在了身下，动弹不得。
他贴着裴影溪，在他耳边很轻的说，“我这几天时常在想……你是不是就真的不会喜欢我？”
裴影溪蹙眉。
“二哥明明说只要有真心就行……”沈纵情喃喃，“可为什么我的真心好像感动不了你？”
“……”裴影溪嘴唇嚅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也没说出口。
“你真的不喜欢我吗？”沈纵情又问，他像是急切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影溪……阿溪，你对我一点点的那种情感都没有吗？”
他像一个喝醉的、固执的孩子，一直在问这个单纯的问题。
可裴影溪却无法将那个答案说出口。
“你杀了我吧。”沈纵情忽然现出一柄匕首，放在裴影溪手中，把着他的手，比着自己的心脏——
“杀了我，不然就爱上我。”
裴影溪闭了闭眼，将匕首扔开了，“你又在这发什么疯！”
“那你呢？”沈纵情又紧紧抓着他的手，“你不是一直都很恨我吗？恨我间接害你父母族人而死，恨我如此折辱你……为什么不杀我？我给你机会了……还是说，你已经爱我了？”
这又是什么流氓的算法？裴影溪皱着眉，“你失心疯了吗？”
沈纵情从来都只在乎色欲，在乎一时的爽，何曾这样固执的问一个人要真心？
“没有……阿溪，我没有疯……”沈纵情就是要一个答案，“我只是有时候看着二哥……看着他喜欢的那个人也能给他相同的情感反应……我很羡慕……”
他很羡慕萧陵。
因为萧陵喜欢的人也喜欢他，会因为一些小事吃醋。
萧陵不会向他这样像个乞丐一样去乞求喜欢之人的爱。
“……你羡慕他什么？你和他的情况又不一样！”裴影溪毫无预兆的发火了，“他又没有杀我的父母族人！也没有下药强／奸！你们有可比性吗？！”
沈纵情忽然沉默了。
“……那你恨我，又为什么不杀了我？”沉默片刻后，他又问裴影溪，“是因为你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吗？”
裴影溪一怔。
“……我知道了。”沈纵情低着头，固执不已，“我和你隔着血海深仇，那我把你的力量都还给你、让你变得更强，那样你就会爱我吗？”
“……你怎么还？”裴影溪只觉得他无理取闹，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我不是恨你……我……我自有恨的人。”
他只恨元无饕。
元无饕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父母族人。
但道德伦理在上，他也不可能说出他爱沈纵情这种话来。
“不恨我……”沈纵情又问，“那就是爱我吗？”
裴影溪：“……”
他不想和沈纵情再讨论这种幼稚的问题，蹙眉，“我乏了，休息吧。”
“……睡吧，”沈纵情这一夜没有发情，抱着他，像是下定了一个决心，“睡吧……我知道了。”
懒得管他又知道了什么，裴影溪无奈闭眼，睡去了。
而他身后，沈纵情看着他的腰，眼神逐渐暗了下来——
明明已经动心了，为什么不说出口呢？
那就……让你说出口好了。
翌日清晨，沈纵情的身影又不见了。
他弟弟倒是先过来了。
“哥！”裴明穿着青衣，像棵青葱的松柏，神色间洋溢着控制不住的喜悦之情，还有一股生命的气息。
再也没有之前在他身边那死气沉沉的样子。
这幅样子裴影溪早有预料，叹气，“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于是他就在自家亲弟弟口中得知了人间的事，以及……
管玄。
这个名字他曾经也略有耳闻，但他向来不信什么天术占卜，因此也没有和管玄有过往来。
管玄为什么要和裴明说是萧陵杀了他们的父母族人？
裴影溪皱着眉，想不通这一点。
没过多久，沈纵情回来了。
“阿溪？你起了？”他端着自己做的菜，到了裴影溪面前，颇为温柔，“来尝尝？”
裴影溪看着那看起来就很难吃的、糊掉的东西，嘴角一抽，“……不吃。”
“可是我做了很久啊……”沈纵情软磨硬泡着，“尝一点，好不好？”
向来吃软不吃硬的裴影溪这一次叹了口气，拿起筷子，挑了碗中的食物，尝了起来。
入口是很明显又奇怪的焦糊味，裴影溪忍着打沈纵情的冲动吃了下去，而后看着他，道，“你……你不适合做饭，下一次不要去糟蹋粮食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觉得脑海中一阵晕眩传来。
沈纵情的面容也模糊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裴影溪断断续续的，他看着沈纵情，“你……又给我下了什么？”
他软软的倒了下去，被沈纵情扶在了怀里。
“……阿溪，”沈纵情的手指缓缓抚摸过他的脸颊，表情颇为痴迷，“我说过，我要把你的力量还给你……让你变得更强……”
裴影溪昏迷着，并没听到他的话。
“……这样，你就会爱我了吧？我也不用再被你恨着了……”
他说着，在裴影溪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而后黑雾乍然而起，包裹住他们的身体，在原地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