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把他带过来见见我？”元无饕紧接着又说。
萧陵眼中现出一丝嘲讽：“大哥，我的房中事你也要过问吗？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了，下次你是不是该问我一夜几次、有没有把他折腾死了？”
察觉了他的不悦，元无饕也点到为止，他笑了笑：“二弟这是哪里的话？为兄不过是关心你罢了，你若是实在不想说，不答也可以的。”
他们的实力如今不相上下，撕破脸对元无饕来说并没有好处。
“关于他的事，我不想再多谈了。”萧陵起身，这一次没给他面子，显然是动了真怒，“二弟先告退了。”
元无饕没有拦他，眼神却如同蛇蝎般的盯着他的背影。
“你方才去哪儿了？”
回到二鬼王殿中，裴明立刻迎了上来，青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疑问的神色，微微歪头：“为何不带我去？”
他的神态像极了一个天真的孩子。
萧陵看着他，心中忍不住泛出温软的情意，仿佛看一眼裴明，便觉得再多的辛苦和烦恼都值了。
“见一个特别坏的人。”他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杯里的茶。
这时的裴明已经中过竹草了，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但那份情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揉进了双方的骨血。
“有多坏？”裴明跟着他走了过去，下意识的坐在萧陵大腿上，依在怀里看鬼王的眼睛：“坏得让你都没办法杀他么？”
那双青绿的眼睛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有种让人觉得十分深情的魔力。
萧陵不自觉的被吸引了，抱着裴明，像抱着一块柔软甜蜜的糕点，轻轻说：“没有办法……”
如果可以，他真想动手直接杀了元无饕。
可是他的力量不足以支持他做到这件事——
力量。
他需要力量。
“……你打不过他么？”裴明眨眨眼睛，伸手玩萧陵垂下的长发。
萧陵比裴明足足高出一个头，身材高大，是青年般的体型。
而裴明长得像少年，体型也偏瘦。
两人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反差，尤其是这样坐在大腿上抱着的时候，更显得有股奇异的气质。
“是……”萧陵承认了，他抓住裴明玩自己的头发的手，十指相扣，突然说：“有时候我觉得我很没用。”
裴明一顿：“为什么？”
“因为我太弱了，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萧陵垂下眼，看着裴明，“……我太没用了。”
他太弱了，所以杀不了元无饕。
他太弱了，所以没能保护好裴明的家人，没能阻止那场心狠手辣的灭族。
……如果他当时再谨慎一点、没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二郎……”裴明抬眸看他，和他对视，“你想保护谁？”
“……你。”萧陵叹了口气，“我现在很害怕你受到伤害，怕你再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裴明却坚定的说：“我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离开你的。”
“喜欢吗……”萧陵却重复道，他看着裴明，脑海中翻涌过无数思绪。
……可是上一次在山谷里，你也是这么说的。
你没有说到做到，甚至还忘了我。
“你这是什么语气？怀疑我吗？”裴明敏锐的感受到了他的迟疑，皱眉，生气的想从他怀里起身。
萧陵连忙拉住了他，“没有，是你想多了。”
他总是很轻易的就被拿捏住。
“……我会信守承诺的。”裴明低着头，说，“一定会。”
萧陵却不说话，只是摩挲着他的手。
他在思考，要不要将裴明带下凡去……或许到了人间，元无饕就不能确定裴明的身份了呢？
但是这样做冒的风险也很大。
他在人间时会失去现在记忆、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
失去一切的他保护不了裴明。
还不如让他留在鬼界好好的，再让自己的人拼死护着他。
又或者……锁起来。
萧陵脑海中不由得冒出这样蛮横的想法。
“阿明，”他突然凑近裴明，两人的脸颊只有咫尺之遥，“如果我消失一段时间……你会怎么样？”
近距离带来的美颜暴击让裴明愣了愣，声音也不由得小了起来：“……你要去哪里？是要丢下我吗？”
萧陵还未说话，裴明却先急了，像找不到家的小动物，极其没有安全感：“为什么要丢下我？”
他倏然抱住萧陵的脖颈，掩下眸中情绪，声音却仍然是那副绵软的样子：“你不可以丢下我……”
原本他只是坐在大腿上，现在却因为激动的原因换了个姿势，直接跪在了萧陵的腰间，双臂抱着他的脖颈。
王座宽大的能坐得下两个人。
这诡异而敏感的姿势让萧陵莫名红了耳朵，满心的愁绪都被他的动作给赶走了。
一股皂角的清香窜进了萧陵的鼻子，他抱住裴明的腰，血色的双眸中隐有欲望闪现。
他们本就曾血液相连过一次，如今被勾起欲望更是轻轻松松的事。
“……我不丢下你。”萧陵抱着他，倏然站起身，下巴在他肩上磨了磨，“我爱你。”
他突然的起身让裴明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抓紧了身前的人，双腿也直接夹住了鬼王的腰。
因为重心不稳的缘故，他只能不断的往萧陵的方向蹭。
“你……你突然站起来干什么！”裴明抱紧他，声音有点抖。
“太晚了……”萧陵抱着他，一步步走向榻边，“该休息了。”
裴明下意识看了眼时漏，“这……这才酉时吧？”
“……睡完就天黑了。”萧陵轻笑，“不是怕我离开你么？一觉醒来……我就不会离开你了。”
裴明一顿，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脑海里却又是一阵困意传来，熟悉的沉重感再次让眼皮闭了下去。
“……是你先勾我的，”萧陵将他放在榻上，吻了吻他的脸颊，呢喃道：“……阿明。”
他抬手挥下了床帘。
*
等裴明醒来的时候却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顶着一头毛躁的头发，衣服松松垮垮，眼神茫然。
“这么早就醒了？”萧陵低沉的声音传来：“嗯？”
“二郎……”裴明下意识的喊他，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哑，喉咙也有点疼，他顿了顿，表情奇特：“我说话怎么变成这样了？”
“感染风寒了。”萧陵端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碗药汁，“喝点药，我今日还有事要办。”
他要下凡历劫了，鬼界这些事都需要先安排好，否则回来便是一团糟。
裴明接过了温热的药碗，少见的一口闷完了，皱起眉：“好苦。”
但这药的效果也是真的好。
几乎是药液入口的刹那，裴明便觉得浑身都舒服了。
像是有灵力洗涤过一般。
萧陵见他那么乖巧，又给了他一个吻，才离开了。
他本意是想让裴明一直待在二鬼王殿，却没想到自己处理完事务回来时，在门口倏然听到了一番争吵。
“……我是他的男宠！”裴明举起手，颇为得意的朝兰青黛说。
那一刻萧陵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
不，你是要和我平起平坐的人，而非囚禁起来的玩物。
“……”
这个想法像一枚种子在他心里抽根发芽，萧陵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要裴明眼里只有他，只喜欢他，可也想让裴明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而不是别人都瞧不起的玩物。
于是他黑着脸和兰青黛解释了一遍裴明不懂男宠的意思，又将他拉回了房间里。
但他没想到裴明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明天要去哪里历劫？我也要去！”
他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历劫的？萧陵顿了顿，道：“很危险。”
“没关系，我自己有腿会跑。”裴明却朝他说。
……可惜的是，他嘴上说着会跑，最终还是上了刑台。
那一夜大雨如注，将军府中众人尖叫着逃跑。
萧陵此时尚且还没有恢复鬼界的记忆，却仍旧想着要保护失控的裴明。
“……阿明！停下！”雨夜中萧陵看着化为原形的裴明，怒吼着，“停下来——！”
白色的巨蛇却充耳不闻，尾巴一甩，狠狠的扫平了府中大半的房屋。
废墟之中，有人被压在了里面。
“……裴明。”萧陵咬紧牙齿，脚尖一点飞跃上了另一边尚未倒塌的房屋，他掌中执着剑，神色麻木，“我说……停下来！”
话音落下，他拼着命从空中跃起一剑扎进了巨蛇的七寸之处，自己也因为重力落到地上摔断了一条腿。
巨蛇终于化为了那小小的人。
周边的民众赶来了，纷纷张口骂着他们，更有甚者拿起棍棒打了下来。
萧陵却只是一把抱住他，呈一个保护的姿态把裴明揽在怀里，不让任何东西伤害到怀里的人。
“……萧二，你疯了吗？”
有人质疑。
“你是要包庇这个罪魁祸首吗？”
有人不可置信。
然而萧陵却只是重复着：“……他没有杀人，真的没有……疫病不是他带来的……你们相信我……好不好？”
若是以前，他的话可能会影响一些人。
但经过方才他护蛇的事后，却再也不会有人信他了。
无论他怎么说，人们都只当他是被妖怪蒙了心智，于是便高呼着除恶务尽的名义，一起打了。
“够了！”雨夜中匆忙赶来的萧父掷地有声的怒吼，“都给我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立刻便有人上来和他说明了情况。
“……怀清，”萧父看向自己这唯一的儿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雨还在落，此刻的萧陵已经彻底被雨淋透了，身上也多了不少的伤口，狼狈至极。
他原本是闭着眼扛那些棍棒的，闻言蓦然抬眸，语气里抱了一丝希望：“没有……父亲，裴明没有杀人，疫病也不是他带来的……”
“是他魔怔了！”旁边有人大吼，“城主，城主……你不能信他！”
“闭嘴——”萧父却语气森然的将那人逼退了下去，“我不信我的儿子，难道信你们吗？”
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但他们脸上的神情却忿忿不平。
萧父皱着眉看着萧陵，道：“来人！把这个妖怪和二公子分开！”
“为什么？！”萧陵瞬间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股不好的讯息，他抱紧裴明，“我不和他分开！”
“由不得你了……怀清。”萧父却叹了一口气，立刻便有侍卫上去将他二人分开了来。
萧陵挣扎着，表情近乎癫狂：“不……爹……爹！不要杀他！不能杀他！”
萧父摇了摇头，一掌将他劈晕了。
“带少将军回房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他出来。”
*
萧陵再次醒来时，发现他爹坐在了他的床边。
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
“怀清啊，”萧父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很多，鬓边生了白发，“你是真心喜欢那妖怪吗？”
“……是。”事已至此，萧陵低下头，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人妖殊途，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萧父却道，“你伤好以后，还是去寺庙求求你们下辈子的缘分吧。”
萧陵蓦然抬头，“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午时，除妖会，所有人都会见到那妖怪死在烈火中……怀清，”萧父看着他，笑容格外苍白无力，“我就你这一个孩子了，必须先保你。”
萧陵怔住了。
“待那妖怪死后，你再去城中施粥，同他们解释说你那一夜只是受了妖怪的魅术所以才做出那些事来……”萧父又叹了一口气，“他们会信你的。”
“父亲……”萧陵不可置信，“您从小教导我要成为一个负责的人，就是让我这样负责的吗？”
“今时不同往日，你怎么就不懂得变通！”萧父怒了，“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的行为会让你在这个城里没有容身之地！”
他苍老的面容上神色坚定，萧陵抖了抖嘴唇，闭上眼：“……我知道了。”
“那就好……儿子，你是聪明人。”萧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休息吧。”
萧陵麻木的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