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反应印证了裴明的猜测。
“他……是个可怜人。”鬼使神差的，这个披着萧陵外壳的人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裴明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挑眉：“可怜？他不是鬼界最大的王么——还有什么能欺负到他？”
话说到最后声音尾调都带上了微微的愤恨。
他以为自己现如今的情况可以控制住情绪，但他高估了自己。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在血海深仇面前可以无比平静。
然而这人却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一点点愤恨的语气，只是轻笑一声：“被欲望裹挟的人啊，都可怜。”
裴明竭力克制住杀意，恢复到正常的模样。
他微微一笑，反驳这假萧陵，道：“他的可怜都是自己选择的路，既是如此，又何谈可怜呢？”
对此这人却并不反驳，只是一笑：“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要不要听？”
故事？裴明皱起眉来：“什么故事？”
“从前有一对夫妻在山里生活，那妻子的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孩子，有一天晚上，丈夫突然对妻子说，我梦见山中有一种灵草，吃下它就能长生不老。”
“妻子笑着说他傻，说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然后扭过头就睡了。丈夫见她无动于衷，一时不忿，拿起一旁的斧子将他砍为了两半，然后自己出去找那灵草了——你猜他找着了吗？”
裴明心说这丈夫挺没人性啊，妻子肚子里可是还有他的孩子……竟然也能下得去手。
他咳了咳，摇头：“我不知道。”
“他找到了。”假萧陵显然很喜欢这个残忍血腥的故事，继续说：“但是灵草前有一个妖怪守护着，妖怪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拿这株灵草去将他的妻子救活，二是自己吃了这株灵草飞升为神。”
“他选择第二个，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他预料的发展，他被那暴怒的妖怪一刀砍死了。”
裴明：“……”
“砍死他以后，灵草上沾满了丈夫的血，妖怪拿着它又去了夫妻两人所住的木屋，将妻子复生了，又给了妻子两个选择，第一，你吃下这株草你就能立刻飞升为神，第二，用这株草救活你腹中的胎儿——你猜猜，妻子选了什么？”
裴明想了想，犹豫道：“救孩子吧？反正她已经活过来了。”
“不。”假萧陵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她也选择了自己成神，妖怪非常疑惑，他问她为什么不救活孩子？你猜她说什么？”
裴明无言以对。
这人却说上头了似的，高兴道：“她说孩子的生命是我给的，我也有权收回来，若是没有我，怎么会有他？”
“那灵草最后归了孩子？”裴明诧异的问。
“没有。”他忽而低下头，靠近裴明，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那只是普通的草罢了，根本没有什么成神的功效……可是许多人都愿意为了这虚假的传言而做出可怕的事，抛弃人性，丧尽天良。”
“丈夫为了独吞灵草，先砍死了妻子，妻子为了自己，放弃了孩子——裴明，你看，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谁都是自私的，谁为了一己私利、被欲望裹挟着杀了谁，又或者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因为欲望就像是沟壑一样难填。”
他说这话时颇有些得意在里头。
就像是施虐者在受害者面前炫耀自己的成果。
你的族人是我杀的又怎么样，我没错，只是我的欲望在作祟，而有情感者必有欲望，这是人性——
裴明咬紧牙，直到唇间都泛满了血腥味，才堪堪没有失态。
“……小蛇妖，我还真是低估你了，这样都不发火么？你明明已经认出我了……不是吗？”
话音落下的刹那这人的身形骤然一变，成了那日在晚宴上的形态。
他胖得很，五官却依旧能看出是个清秀坯子。
正是元无饕。
他狠狠掐上裴明的下巴，毒蝎似的声音响起：“你这双眼睛，还真是好看……好想现在就吃了你。”
裴明忍无可忍，骤然抬腿重重给他肚子上来了一脚。
他的身体并不弱，这一脚也是注入了法力去踢的，理所当然的把元无饕给踢得踉跄了几步。
“你把我囚禁在此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怒吼道。
元无饕却大笑起来，“我说了呀……人为了宝物，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裴明一愣。
然而就是这一瞬的走神，便被元无饕抓住了漏洞，他虽然胖，却丝毫不影响行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快速——
他的身影一闪，活生生掐着裴明的脖子将他掼进了床榻之下！
床塌了。
“宝物……你到底要什么宝物……”裴明断断续续的问。
元无饕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却在他眼窝上抚摸，毒蝎似的声音再次落在裴明耳畔，“当然是要你这个神种呀。”
神种……！
裴明睁大了眼。
“不过我也没想到卦言里的你竟然会长成这副模样，就是这张脸勾得萧陵不愿和我同攻西南山的吗？”元无饕在他脸上抚摸，表情颇为痴迷，说出来的话却让裴明怔怔无言。
然而他只是怔了一下，迅速的找到了重点：“神种……神种有什么特殊的……”
“吃了你我就能成神呀。”元无饕伸出恶心的舌头在他鼻子上一舔，而后又阴阴笑道：“本来你若能和我欢好一次的话，是能吸收的更快的……可惜了，你怎么看出我不是萧陵的？”
裴明咬牙切齿：“欢你大爷！”
那一瞬万千绿光萦绕于身，他抬脚踢开元无饕，反客为主的压住他，手掌青筋暴起掐紧了元无饕的脖子，手中幻化出一柄匕首，刺在了这鬼王的脸上，“说，你是怎么知道神种的？”
元无饕的脸上被划出阵阵血痕，他却还大笑道：“不痛——哈哈哈哈——一点都不痛！再扎狠一点！”
裴明狠狠扎透了他半面脸颊。
鲜血汩汩流下。
“这算什么？”元无饕仍旧无动于衷，“你应该把我切成片的呀，怎么了，是你的法力不允许吗？哈哈哈哈——废物！废物——神种就这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