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雨格外多，一道惊雷落下，照亮了昏暗的屋内。
“……不就是得病了吗？”裴明故作轻松，他抱住萧陵，“我再治就行了，别伤心。”
此刻的萧陵就像是一头陷入困境却又无法言语的野兽，轻柔的怀抱让他回了神。
沉默了很久，萧陵回拥住他，语气很轻：“阿明，这次不一样。”
萧家在城中位高权重，此时他爹染病的消息早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得全城皆知了，根本不是那么好控制住的。
如果此时裴明用术法救了他爹，很快就会有人知道，并编排萧家早已有解药之法，只是不愿拿出来拯救旁人。
生者会恐慌，死者的家属会不忿。
紧接着很快会有人联想到前几日那名无故痊愈的商贩，再加以阴谋论。
可裴明会的是起死回生之术，而非疫病真正的解药。
“有什么不一样呢？”裴明却叹气，“那是你爹啊，百善孝为先，你若不救，日后被人知道了，会落人口舌。”
正因如此，萧陵才这么纠结。
若是换了一个人，他根本不会让裴明冒着被暴露身份的危险去救。
更何况自己前天还信誓旦旦的责怪裴明，现在自己却打起了那主意……真是可耻。
“不……”萧陵喃喃，“你的方法治标不治本，要想真正的解决，还是得要解药。”
裴明无奈：“可你没有解药，那日你亲自去查看了，也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萧陵没说话，似乎陷入了思考。
外面却陡然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厮的吵嚷：“怎么可能啊？你们骗人的吧？”
无瑕再思考别的问题，萧陵皱眉，放开裴明，转身出去了，厉声喝道：“在吵什么？！”
又一道惊雷闪过，轰鸣的雷声让裴明耳朵有点疼，几乎是瞬间他心底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少爷！府外跪了一群人，说、说咱们这藏着一个姓裴的、绿眼睛的妖怪！”小厮欲哭无泪的声音传来，“还、还说就是那妖怪带来的这场疫病！”
是哪里出了差错？！
裴明身子一顿，他们怎么会知道府里有个绿眼睛的妖？
“荒谬！”萧陵愤怒的声音在外响起，“这都是哪里来的谣言？！”
小厮似乎被他暴怒的样子震慑到了，声音颤抖：“他们、他们说有人证，还说今日若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就一头磕死在府门上……”
萧陵怒极反笑，语气阴森：“那就让他们磕，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在雨中跪多久。”
“少爷、少爷息怒……”小厮跪了下来，浑身颤抖。
“我息怒？你让我息怒？！”萧陵在原地踱步，或许是这两件事确实让他感到无比烦躁，他有些口不择言：“息什么怒？你让我怎么息怒？！我爹病重，他们不关心便罢了，现在还跑来造谣我喜欢的人？我怎能不怒？”
屋内的裴明闻言一顿，刹那间他心底生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这段时间内院里伺候裴明的下人们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只是每一个人都当作不知，这还是萧陵第一次将这份感情拿到明面上来说。
小厮畏惧的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将他们赶走，就说是我说的。”萧陵忍着怒火吩咐：“如果有人还要跪，便让人把他们各自拎回家去。”
屋内的裴明听到了他的话，垂下了眸。
很快萧陵又回到了屋内。
“你这样，他们不会有怨言吗？”裴明问他。
萧陵无比清醒：“会又如何？他们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妖怪。”
抬眸看向他，裴明叹气：“那你爹又当如何？”
说来说去又绕了回来。
天边又滑过一道雷，或许是刚才在外面吹了冷风的缘故，萧陵的脸色格外苍白。
裴明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又说：“我有一法。”
滚烫的温度通过茶杯传到了手上，萧陵望向了他：“什么？”
屋内沉默了片刻，裴明与他对视。
刹那间两人仿佛心意相通——
“把我交出去……”
“不行！”
声音在同一瞬间响起。
将茶杯重重的放回了桌面，萧陵一脸不可置信：“你在想些什么？你又没有害过人，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妖怪，我凭什么要将你交出去？”
裴明一时间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就不能借着这个借口，让自己把萧父救了，然后暴露便暴露，接下来怎么办便顺其自然……反正鸣蛇一族神魂不灭，很难死去。
这样又能救他爹，又能保全萧家名誉，何乐而不为呢？
只不过……可能自己要在明面上离开萧陵了而已。
到时候他顺利脱身回了鬼界，问清楚哥哥到底在做什么，再决定接下来的事。
至于管玄说的事……裴明眸中一暗，想起了那天在张家时萧陵说的话。
他说他是他的妻。
就因为这一句话，他发现自己伤害不了萧陵了。
于是后来在马车里时，裴明便亲手捏碎了那枚黑色的珠子。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看着萧陵仍带怒气的脸，裴明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
然而萧陵却忽然又问：“你知道按照你的说法，将你交出去你会面临什么吗？”
裴明犹豫的点了点头。
“……”萧陵沉默片刻，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裴明啊裴明，我有时候不知道你到底是真的傻，还是妖类天生就对别人关心你的情感不敏锐……我这么想保护你，你怎么就这么想离开我呢？”
回想起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有时萧陵半夜醒来，真的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可是每当他分不清的时候，怀里的裴明却都会往他这边蹭一蹭。
那个宛若撒娇似的动作让萧陵觉得这是真的。
但也许是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来得太快了，让人觉得不真实、不敢信。
萧陵每次都会怀疑这小妖到底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就只是玩玩而已？又或者在妖类漫长的一生里，在裴明眼里，自己只是个渺小的、可笑的追逐着妖跑的愚蠢众生之一？
不然的话怎么解释裴明一次次的想离开自己？
“那个方法你别想了，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见他迟迟不说话，萧陵叹了口气，起身，“今夜我不回来睡了，我去陪陪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