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青绿色的眼睛在鬼界时没人觉得奇怪，在人间便不一定了。
萧陵虽没有鬼王的记忆，但他脑海中潜意识的记着要保护这双青绿眼眸的主人。
就像是一种刻入骨中的本能。
“能不能变成我这种？”萧陵骤然靠近了他，两人的距离顿时咫尺之遥，近的仿佛能看见脸上细小的绒毛。
第一次和活的鬼王挨这么近，裴明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可、可以……我能用法力。”
“那就快些。”萧陵催促，“不要在除了我以外的人面前显出你的绿眼睛。”
裴明挑眉：“为什么？”
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萧陵催促道：“快，变成和我一样的。”
这小妖不愿意变的原因他能猜到，无非是因为他在以前的环境下没人会觉得奇怪，所以才不进行不伪装，可这里是舟城，是人的地方。
“喔……”裴明眨了眨眼睛，眼中一道细微的绿光闪过，那漂亮的绿眼睛顿时变成了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
这变化不过在刹那之间，门突然被人粗暴的一脚踹开了来，伴随着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吼声：“萧陵！你是不是又皮痒了！为何不去校场？！”
只见一名身形壮硕、穿着软甲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提着一根鞭状的黄梨木棍，脸上皱纹颇多，鬓边略有白发，眼神中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萧良哲。
那是萧陵这一世的亲爹。
匆忙之下萧陵只能把裴明推回被子里盖着，又把床帷拉了拉，挡住他的身形。
“爹，您怎么来了……”萧陵的语气逐渐心虚。
萧父一棍子打在了茶桌上，“砰”的一声，那桌子顿时四分五裂开来，上面的茶盏也落到地上摔碎了。
“我来干什么你不知道吗？”萧父语气平静，“三刻钟了都未来校场练武，我自然是来看看你是不是死在这里了！”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表情却蕴含着雷霆之怒。
被他抽过的次数太多，萧陵看了一眼那被拍碎的茶桌，微微躬身，心想今天这顿打是挨定了，他顺从的道：“父亲，今日孩儿起得晚了些，还劳烦您走这一趟，是我之错。”
萧良哲自认自己还是有几分公平的，他瞥了一眼自己的二儿子，剑眉皱起：“你这样懒散，让我以后如何放心把手下的人交给你？！”
自从萧陵记事以来，他虽不算勤勉，但每日必定到场，说他懒散也不至于。
可是不能辩解。
多说一句话在萧父眼里都是敢做不敢认。
“是我之错，”萧陵低头，“孩儿任凭父亲责罚。”
见他如此模样，萧良哲眉心一拧，“跪下。”
萧陵乖顺的跪了下来。
武将的力气本就异于常人，木棍落在他的背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但身体上却没传来任何痛苦。
“你凭什么打他？”裴明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的速度很快，不知从何处窜出来挡了一下萧父的棍子。
在他出来的时候萧良哲便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但手下的势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因此那一棍还是打得十分实在。
“你是谁？”萧父看向这个裹着一身黑袍的年轻人，奇怪的道。
裴明很久没挨打了，没想到一个凡人能打的这么重，脸色煞白了一下，随即又想到这一棍落在萧陵身上会怎么样，顿时怒了：“我是谁？你……”
“他是我昨夜去太工山时捡回来的乞儿。”萧陵抢先道，“因为觉得是无关紧要之事，便未曾和父亲通报，是我之错。”
何曾见到他如此卑微过，裴明的怒火蹭的一下又被点燃了，他正要说话，却被萧陵止住了。
“阿明！拜见将军！”声音格外严厉。
裴明心说凭什么，我这辈子见了天帝陛下都没跪过，为何要给你一个凡人跪？
况且萧陵是这人的儿子，又不是下属，为何也要如此卑微？他想起刚才萧陵的模样便怒火中烧。
见他不跪，萧陵便又看向了萧良哲，眼神里带着微微的恳求，“爹，他有些痴傻，听不懂人话，还请您见谅。”
裴明：“……”
萧良哲一把年纪了也不是傻子，面前这年轻人神清目明、表情桀骜，哪里像什么蠢笨之人？
然而下一刻裴明的动作却惊到了他，他竟然真的也跪了下来，声音不情不愿：“冒犯了。”
萧陵刚准备松一口气，却听裴明又用那轻缓的声音说：“爹，孩儿知错。”
他如鹦鹉般僵硬的学舌，萧陵听了只觉得自己今天可能就要被家法抽得去见黄泉下的娘亲。
“爹，您看，他真的是个傻子。”萧陵潜意识的找补回来。
萧良哲眼神迷茫了一下，难道是他刚才看错了？这年轻人真是个傻子？但很快他又意识过来方才儿子说了什么，顿时眉头皱得像蚯蚓：“乞丐？”
似乎也觉出了萧陵的态度，裴明点点头，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疼，随口胡扯道：“我没见过爹娘，是吃草长大的，被少爷带回来的时候受了些伤，他昨夜为我换药耗得久了些，所以今早才未去校场。”
他很聪明，学东西也快，不过是听了人类几句话，便也学会了如何称呼。
萧良哲以为他是被爹娘抛弃流浪，脸色缓了几分：“既是如此，陵儿，你方才为何不说？”
“我……”未曾想到父亲会是这个反应，萧陵顿了顿，道：“我怕您责怪我带乞丐回府。”
“怎么会？”萧良哲扔了手中的棍子，叹道：“为父教你仁义礼智信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匡扶弱小、保家卫国！……今早的事便算了，明日加练。”
居然这么快就解决了？萧陵跪得有点恍惚。
“行了行了，起来，我打你是因为你不守规矩不按时……”萧良哲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又拍了拍儿子的肩，“为父还有事，先行一步，你记得喊大夫来给这孩子看看伤。”
他走后，裴明终于撑不住了，他哼唧了一下，往萧陵怀里倒：“好疼……”
伤口在背上不好抱，萧陵只能粗粗的揽了他一下，而后又看向了屏风后面被打晕的小厮。
“你有没有办法让他忘记看见你眼睛的记忆？”他问。
为什么要先看他不看我？裴明心中哼哼，嘴上却很诚实：“当然有，我等会给他弄……二郎，我背上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