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买菜的保姆很快回来了，三人那会儿已经再次进了书房去，保姆开门的声音打破一段沉默。
郑邱正低着头，捏着手上的领养证明看了许久。
郑燎原盯着郑邱，面无表情。
江肃时不时回头看看郑燎原，小心翼翼地抬手抓了抓他的衣袖。
好一会儿，郑燎原堪堪回神，深吸了一口气。
“爸……”一开口，声音哽了哽，沉默一会儿才又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之前我……之、之前您，在哪里……”
郑邱终于动了动，捏着手上的那张千斤重的纸，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抹去眼泪。
这父子俩都开不了口说什么，江肃心中暗暗叹气，拉了一下郑燎原，轻轻开口道：“不管这事真相是什么，父子终究是父子，不会影响燎原跟您之间的关系。”
听闻他开了口，郑邱才缓缓点头，整理了一下情绪，说：“我和燎原，确实不是亲生父子。”
他说着，从桌上拿过那张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微微一笑，轻声道来：“我和燎原母亲很早就结婚了，可惜她生过一场大病，丧失了生育能力。燎原来的时候，她开心的像个孩子似的。”
郑燎原垂下头去。
郑邱所说的这段记忆他是有的，母亲待他很好，小的时候他就记得父母恩爱，母亲基本上没有出去工作，陪着他的时日很多。
有一次，母亲突然心血来潮说要拍照片，就留下了这么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也仅此一张。
“我遇见燎原的地方，确实靠近满月森林的方向，只不过没有出市区。当时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抖，我路过的时候看见了，正是晚上，眼睛红的吓人，一看见我，就扑过来要咬人。”
郑邱轻轻一笑，抬起头看着郑燎原，笑说：“你一直以为你从来没有吸过血，其实，小时候你没少咬我，你大概都不记得了。你母亲开始担心得很，担心你这样会吓到别人，也担心你总是咬我，会有一天伤到我。”
“后来我就给你请了保镖，这一保护就是二十年。”
话说到这儿，郑邱有些哽咽了，仔细看着郑燎原，他闷声落泪。
“爸……”
江肃什么都没说，垂下头去，一声不吭地退出了书房。
不管从前的郑燎原有多可怜，至少他现在还有父亲保护他爱他，而江肃却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
看见那样的偏爱，说不羡慕是假的，可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有些东西也是江肃强求不来的。
为了给这父子俩相处的时间，江肃一个人下了楼，默默走到客厅去，坐了半天实在坐不住，干脆自作主张地进厨房去帮忙了。
本以为午饭之前处理好还能出去，江肃都准备好再带郑燎原去安安静静地品品茶了，但父子俩在楼上聊了很久，下来的时候都快十二点了。
郑邱这才跟江肃道歉，说是怠慢了客人之类的。
江肃不以为然，笑着替他找个借口：“你们父子相聚，是我打扰了。”
三人坐在客厅沙发上，郑燎原亲自给他倒了茶来，才说起孤儿院的事情。
可惜郑邱并不是在孤儿院领养的郑燎原，接他回来之后也没有去特意查一查他的情况，毕竟等了一段时间没有等到他的父母来接。
“孤儿院的事情，我可以让人去帮你们查一查，如果燎原当时真的是在那个孤儿院待过，说不定能有线索，到时候我把地址发给你。”
“好。”江肃点了头，侧头又看看一脸乖巧的郑燎原，忍俊不禁，再次对郑邱说道，“燎原情况好了很多，已经能够在月亮之下待很长时间了。您不用担心，在酒店也吃穿不愁的。”
听到这儿，郑邱也轻轻点点头：“情况好了就行。江经理，虽然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你也年纪轻轻的，但是我第一眼就觉得你靠谱，燎原又愿意相信你，所以你也不用拘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燎原，让他去做，他做不了的就联系我就可以了。”
“您也不用客气。”江肃礼貌回答，“燎原不把我当外人，您不如跟他一样叫我阿肃，江经理都把我叫老了。”
客套的话没有多少，保姆阿姨做好了饭，郑邱还非要留两人吃饭，江肃想着自己搭了把手的，也就没多客气。
菜品对郑燎原来说没有什么区别，看起来跟从前做的一样，只是他不像从前挑菜吃了，郑邱看得自己都忘记了吃。
他家儿子什么时候乐意吃一点青菜？这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且按照郑燎原的口味，平时家里不会做整盘青菜的，今天倒是奇了。
郑邱满肚子疑惑，看阿姨端着菜到餐桌上，忙叫住她问：“这青菜怎么单独炒了？”
阿姨笑道：“是江先生做的，您和少爷在楼上的时候，江先生一直在厨房里帮忙。”
“难怪！我也是第一次吃阿肃做的菜呢！超好吃，爸您也尝尝！”郑燎原一边惊讶一边夹着菜往郑邱碗里递，顺便给江肃捎去一筷子，还塞了满嘴的青菜口齿不清，“好吃！阿肃，要不然下次就在你房间里做饭吃，我看见你那边还有小厨房来着。”
江肃笑着应道：“是有。平时到餐厅吃比较方便，在我这儿做饭还得到市区来买菜太麻烦了，所以我很少做。你要吃的话今天回去的时候买点菜吧。”
郑邱忙道：“这好办啊！免得你们经常往市区跑来，要做饭的话就让燎原打电话给阿姨，她买好了菜给你们送过去。”
郑燎原比了个OK的手势：“行！做好了再让阿姨给你带点回来，天天吃到阿肃做的菜！过几天我也学着做，然后我亲自做给你吃。”
这一屋子其乐融融的，郑燎原和郑邱一起吃了一顿饭，江肃倒像是中途插了一脚乱入的，不过气氛很好，看郑燎原那么开心，江肃也跟着开心。
吃完饭，郑邱赶着去公司了，郑燎原跟着他出门。
正午的太阳毒辣，晒得江肃额头隐隐冒汗，抬手抹去，拿着手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我跟我爸说好了，就当那个证明不存在，我还是郑燎原，他的儿子。”郑燎原突然回头跟江肃搭了一句话。
江肃沉默走着，他说起这事时便点了点头：“本来就该这样。总不能因为不是亲生的，就不认他了吧。”
“我没想过不认他。”郑燎原继续说着，“我爸跟那些死板的父母不一样，反正我挺庆幸他是我爸的。那阿肃，等我爸查到曲汶孤儿院的事情，咱们是不是得去跑一趟？”
江肃点头：“必须要去。既然知道了变成傀是有这中间弯弯绕绕的原因，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其他太多的人再变成傀了，要不然到时候就乱了，天下到处都是傀，跟丧尸进城似的。”
拿丧尸比喻，郑燎原本能地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身子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样也太恐怖了吧，几个都对付不过了，全世界都是傀，末日求生？
末日求生都是后话了，现在有孤儿院的事情横在眼前，郑燎原只顾得上眼前的情况，思想赶走，又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叫江肃。
“对了阿肃，你上次在林子里跟我说你不可能永远在我身边，那能不能，你唱一首歌录给我啊？这样的话，我有的时候控制不住了可以听一听。”
江肃顿了顿，没想到他还记得林中唱歌的事情。唱歌只是临时之举，他也清楚地说过了，不能依赖外力控制。
想到这儿，他还是像上次一样拒绝了郑燎原：“我说过了，不能靠外力，所以老老实实自己控制。”
郑燎原哦了一声，瘪瘪嘴，侧过头去小声嘟囔：“我就是想再听听……”
“什么？”
“咳。”郑燎原提高了音量，理直气壮地笑道，“其实我就是想再听一次阿肃唱歌，上次没好好听清。”
江肃打量他一番，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那就跟我走吧。”
再次骑上了小电驴，郑燎原一如既往地抱着他的腰，微风从耳边吹过去，好像坐过几次后也没那么可怕了，虽然他还是紧闭着眼。
他们没有直接回酒店，江肃自顾着骑车，走了大概十分钟左右转头进了一栋小区。
这边离郑燎原家倒是近，直到头顶的树荫遮住了太阳，郑燎原才缓缓睁开眼。
小区里很安静，治安和环境也都还不错，江肃骑着车到某一栋楼下停下来了，等郑燎原下了车才停好。
“这是哪儿？”
江肃锁了车，抬头回答：“我家。离你家还挺近的，不过毕业之后我基本上没怎么回来过，都在酒店里住。”
郑燎原更好奇了。
本来以为江肃孤身一人，可能走哪算哪，没想到在市区也有一个家——勉强称得上是家吧。
“谭老板给我资助的费用挺多的，我从小就存，大学的时候买的房子，不管怎么样也有个栖身之所。”江肃说着带他进了楼栋里去，一边走一边介绍，“不比你家那么大，但是容我一个人也足够了。”
“大也没用啊！一个人住还得天天打扫，累死了！小一点好。”郑燎原看起来很兴奋，等着电梯到达，乐悠悠地出门，急着参观江肃家。
江肃不回答他那句话，微微笑着去开了门，推门进去，淡淡清香扑面而来，郑燎原心情大好，走进去，屋子里的陈设整整齐齐。
映入眼帘最抢眼的，就是靠近阳台窗帘的一架靠着墙的钢琴。郑燎原一眼就看见了：“你会弹琴！”
换好了鞋，江肃抬眼望去，微笑道：“学过一点。”
在很多年前，还没有上大学之前的之前，那时候江肃还没办法自主控制自己身体里暴走的吸血欲。
有一次跑出来，路过一家琴行的时候听见琴行里缓缓传出的优雅的琴声，江肃听着，心就静下来了。
也是那时候，他知道平静的心情对吸血欲的控制有奇效。
第二天江肃就去报名学琴了。
“难怪你唱歌那么好听。”郑燎原很激动，进了屋子四处参观，屋子不大，卫生间厨房卧室都只有一个，再加上一个很大的客厅，整体看起来都不大，但莫名就很温馨。
江肃对他的奉承不作回应，礼貌地去给他倒了杯水，等他喝着，自己将玻璃杯的水一饮而尽，才说道：“之前我就带你来市区找一些能够静心的办法，其实时长还不够，如果你想听我唱歌的话，就当是顺便了。回去酒店之后就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郑先生办事应该会很靠谱，孤儿院的消息出来，我们还得去孤儿院。”
郑燎原捧着水杯看着他，点了点头。
未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等着他们，想要安静坐下来听歌的时间估计少之又少了。
江肃这么提了一句，郑燎原猛地反应过来，忙拿出手机来，偷偷录音。
点击录音，抬起头看去，江肃掀开琴盖坐下来，大概很久没有摸过了，还有些手生地找了几个音。
下一秒，连贯悦耳的琴音响起，江肃开口唱歌，歌声温柔，就像坐在钢琴前的人一样。
郑燎原侧头看着江肃方向，阳台的阳光照进来映在他身上，伴随着歌声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目光炽热，江肃不经意一回头，朝着郑燎原轻轻一笑，郑燎原分不清是歌声让他入迷还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