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和宿敌成亲以后>第85章 静好

  花瓣自谢墨指尖簌簌飘落,跟着花瓣雨一同随波逐流沾在了奚砚衣裳下摆,他错开一步,花瓣就不由自主地跌落在地,缱绻地躺在那里。

  奚砚抬眼,深深地看进对方的眸子里。

  “奚大人,我又什么都没有了。”谢墨眨眨眼,唇角缀着一抹笑意,“我现在比当时在冷宫还惨啊,我现在都不是建衡帝和宸妃娘娘的儿子了,更不是大雍嘉王和摄政王了,奚大人还收不收留我?”

  奚砚抿了抿唇,突然,他一伸手,拽住了谢墨的领口,对方始料未及,狠狠地往他这边一个趔趄,奚砚提步就走,拽得谢墨踉踉跄跄跟上,一路快步出了宫城。

  好多人都在瞧他们,谢墨脸上挂不住,又不敢大喊大叫拂了两个人的面子,只好赶紧把□□马马虎虎贴好,一路上谢墨搭话几次未果,奚砚一言不发,只管大步流星地走。

  他把谢墨一路拽进了丞相府。

  丞相府里很少这么热闹,一些躲闲的下人见主人回家了,还来不及扬起一脸恭迎的笑意,就被奚砚一脸冷若冰霜的表情和拽人领口的动作唬得一动不敢动。

  奚砚目光一错不错,直接把人拽进了祠堂,“咣当”关上了大门。

  他这时才松手,奚氏祠堂常年背光,里面点了幽幽烛火和清香,被两个人冲进来扑得这一阵风摇摇晃晃,如豆灯火像是奚氏先祖们留在世上的眼睛,眨了眨,目光灼灼地看着这对后生。

  奚砚也没客气,一脚踹在谢墨膝窝,眼疾手快地踢了一只蒲团过来接了个正好,然后他按住谢墨的肩膀,另一只手刷拉一下撕下他面上的□□,旋即在他身边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

  “奚砚……”

  谢墨脸上火辣辣的痛,是被□□撕扯的疼痛,奚砚一只手已经卡在了他的后颈,寡言少语的奚大人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磕头。”

  话毕,他直接按着人,一把按了下去。

  谢墨头晕目眩地想,莫非这是要再度拜个堂?

  卡在他后颈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奚砚直挺挺跪在那里,不轻不重道:“不肖子奚砚带结发之人归来,列祖列宗在上,这一拜欠了两年有余,实属不孝。”

  他这次没卡着谢墨,自己深深拜下,谢墨连忙跟着一起叩头。

  “父亲。”奚砚起身,喉头艰难地一滚,“儿子从来不信天命,只相信事在人为,所以当时您的那句话……儿子不孝,到底没有听取您的嘱托,还是和他在一块儿了。”

  ——你和谢墨……别再来往了吧。

  不。

  不会。

  “姑姑。”奚砚再度拜下,这次目光灼灼看向一块属于奚清寒的牌位,按理来说,后宫嫔妃的灵位不能在母家供奉,但奚砚觉得,奚清寒当年被贬黜至冷宫,后来在奚府里走过了人生最后一段路,那么她魂魄归来,自然也不会想去那冰冷无情的淑宁殿。

  于是他给她刻了一块灵位,午夜梦回,魂兮归来,她有家可归可去,不至于没有舒心的地方栖居。

  看到奚清寒那三个字的时候,所有情绪翻涌而上,奚砚几度哽咽说不出话,谢墨瞥见了他通红的眼角,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姑姑。”谢墨这样说,“您在天有灵,玄月这些年的艰难困苦想必都看在眼里,儿臣与玄月这么多年磕磕绊绊,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请您放心,再也不会有过不去的寒冬腊月,只有大雪纷飞,红泥小火炉的冬三月。”

  这一次,谢墨带着奚砚深深拜下,两人跪在那里长长久久地未曾起身,像是通过这个姿势又能像年少时那般,将额头抵在奚清寒温热的掌心,一腔惶恐与不安便有了安放的地方。

  终于,奚砚起身敬香,他没说话,分了三支递给谢墨,两人一前一后栽上香,又双双退开,一言不发地出了祠堂。

  祠堂外,两人甫一开门,围观的下人们顿时如鸟兽散,装模作样地干活走路,浑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奚砚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就感觉手指被人捉住了个指尖。

  这个地方敢碰他的人,除了那个混账以外没有别人,奚砚没有回头,静静地在前面走。

  那只手又往前抓了抓,这次抓住了他的一个指节。

  奚砚依旧没有动,放松着手指让他抓。

  谢墨见他没反抗,知道奚砚这是默许了,于是得寸进尺地往前挠了挠,抓住了他的五指,然后又覆上了他的掌心。

  广袖下他紧紧牵住奚砚的手,纵然那人没有回头,也见他慢慢红晕沁上了耳根,谢墨心情大好,一路从善如流地跟着他回了房间。

  奚砚先一步进了房间,谢墨前脚刚进来,就又被拽住了领子,整个人往里一扑一推,门扉就抵在他的后背上,奚砚另一只手一把撑在他身侧,拽着领子就把人压了下来。

  唇齿相依的那一瞬,奚砚和谢墨的情绪瞬间都收不住了。

  两人虽是都闭着眼睛,但泪珠争先恐后地从眼睫下大颗大颗涌出,不多时就在唇齿间舔舐到了泪水的咸味,谢墨呼吸粗重了一瞬,伸手搂紧了奚砚的腰身,把他往怀里狠狠带了带,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怎么想的……”

  断断续续的,他听见奚砚在问,哽咽着问。

  “怎么想的……”

  奚砚闭着眼,最后一封绝笔,那寥寥数语却在无数个夜晚中出现在他的梦里,那样简单的词句,那样冰冷的笔触,让他在无数个午夜惊醒,枕巾湿透。

  “什么叫做,‘我骗了你。从此山高水阔,天长路远,不必记得我。’”奚砚咬着他的舌尖,腥甜的血珠挂在唇边,“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那些字句何尝不是一把双刃剑,刺心的同时又让他自己割舌一般痛苦,他揉着奚砚的腰,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一遍又一遍地哭泣,试图去安抚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对不起,奚砚,真的对不起。”

  “我不要听这个。”奚砚紧紧按着他的后颈,“说,你这辈子再不会离开我,你死我死,你生我生,说。”

  “我谢松烟这辈子再不会奚玄月,我生你生,我死……”谢墨喉头一哽,“玄月,我是真的希望你会好好活着。”

  奚砚松开他,眼里流露出没有心满意足的愤怒。

  谢墨用手指压着他的唇角,哄劝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能活着回来,发现解药的时候信已经寄走了,虽然我想过将错就错,这样你这一辈子都不必为我担惊受怕,但我忍不住,我还是会化成晏时悟的样子回来看看你。”

  “所以呢?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你多在乎我。”谢墨贪婪地描摹着他的唇形,“奚砚,我真的不会再这样冒险了,我答应过姑姑了,我会和你永远地走下去,自此天高海阔,再也没有人打扰我们了。”

  奚砚别开目光:“管谁叫姑姑?那是你娴母妃。”

  “过了门,见了祖宗,我跟你叫。”谢墨软下声音,“娴母妃一听就多生分啊,如今我也不是宸妃娘娘的儿子了,嘉王已经下葬,我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奚大人疼疼我。”

  他一撒娇耍无赖就让正人君子的奚大人全无办法,他懊恼地躲开他,走了几步又仿佛想通什么似的,倔强又别扭地回过头。

  谢墨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松烟。”奚砚双手捧上他的脸,然后慢慢下移,按揉在他的后颈,“还记得你当时离开前往滨州巡查封地时,我跟你说的话吗?”

  谢墨当即想说“我记得”。

  可奚砚却没让他说出口。

  “如果你真的记得,你就不该这么骗我。”

  那是个飘有小雨的阴天,奚砚在城郊外看着谢墨越走越远,那时是他唯一一次觉得他要终身和这个人不复相见,于是那一刻什么都顾不得,他松开缰绳、跑向谢墨的背影,紧紧抱住。

  那个时候他跟谢墨说的是:“你从来不曾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错……”

  “我不是要你的道歉。”奚砚一勒他的领口,霸道又冷硬道,“谢松烟,你做了这件错事,所以你得拿这一生作陪,以后无论是你的事还是我的事,都会变成我们两个的事,谁都别想抛下谁,任何一方。”

  谢墨笑吟吟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突然按过他的后脑,在他的唇上啄了啄:“一定,我答应你。”

  成蹊接到消息的时候,几乎在滨州哭晕过去。

  但成蹊不愧是跟在摄政王身边见过大风大浪的小厮,调整得非常快速,当即抹完眼泪就找了快马,日以继夜地赶赴上京城,一路上马跑死了好几匹,人都没怎么休息,到了驿站换匹马接着飞奔,终于见到了他家主子。

  在丞相府里。

  彼时他家主子正优哉游哉地躺在奚砚腿上,奚大人垂眸看着一本书,阳光斜斜洒下来,谢墨仰面躺在他的腿上,吊儿郎当地往嘴里塞葡萄。

  此情此景如在画中,成蹊不知道自接到自家大人死后多少次梦到过这般场景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被承端拎着后颈才勉强没扑到谢墨身上去哭。

  “好了好了,别哭了,好丑。”谢墨拍拍他的脑袋,“前因后果我慢慢跟你讲,先别哭,停,再哭打哭嗝了。”

  成蹊上气不接下气地抹了眼泪,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外面脚步一乱,好久不见的顺公公带着人走了进来,拂尘一甩,脸上端着正经的笑。

  “皇上有旨,请奚丞相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