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宿舍熄灯时间,此刻楼道的灯光已经灭了一半,走到宿舍楼入口门厅的时候,“啪”的一声,两人顿时淹没入黑暗里。

  梁玦骤然朝徐砚嘉靠近了一些。

  徐砚嘉的肩背处不经意擦过梁玦的胳膊和胸膛,瞬间了悟,回过头视线正好对上梁玦在黑暗里又硬朗三分的下颌线,他含着笑轻快道:“我不怕。”

  梁玦掩饰尴尬“哦”了一声,默默退后一步,不动声色地恢复成原先的距离。

  徐砚嘉没回头,手后伸,扯了一下他的衣角:“走快点啦。”

  *

  从南苑到艺术楼需要穿过篮球场、二食堂、还有三座教学楼。这些在白日里热闹嘈杂的场地,此时只余一片空寂,空气里充满危险又浪漫的因子。

  梁玦忍不住说:“要不然你给我讲讲,你们艺术楼的鬼故事?”

  反正有人陪自己,徐砚嘉没在怕的,爽快答应:“好呀。”

  然后他压低声音,

  徐徐讲来:“大概是零几年的时候,我们专业的一个学长去艺术楼熬夜赶作品。画到两点多,人已经有些晕乎了,突然画室停电,响起像婴儿啼哭般的缠绵猫叫声……”

  梁玦在一旁时不时点头,专注听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艺术楼,徐砚嘉的故事也刚好讲完。

  “可怕吧!”徐砚嘉自己深吸了口气,没听到梁玦的回答。

  他们站在艺术楼入口处,大门进去就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长廊,走廊两侧分立着分属于各个专业班级的专用画室。

  走廊上的安全指示灯发出幽微的绿光,艺术楼东西两侧都是茂盛参天的大树,确实有些令人胆寒。

  梁玦这才点点头。

  徐砚嘉班级的专用教室在三楼走廊的尽头,两人把手电筒打开,恐惧感冲散了不少。

  走到三楼,刚要踏上最后一步台阶,转角处堆放的那堆纸般箱突然发出被惊动的沙沙碰撞的声响。

  徐砚嘉手臂不觉得地贴紧在身体两侧,心跳像鼓一样响,他警觉地手电筒转向那堆纸板箱。

  堆放在上层靠边的纸板箱不稳地晃动着,里面陡然传来一阵如婴儿哭泣般的叫声……

  徐砚嘉毛骨悚然,下意识往后一缩,左肩被梁玦的手顺势扶住,隔着t恤的棉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紧张的心方才稳下片刻。

  突然,靠边的那个纸板箱摇摇欲坠,翻落在地的那一瞬,一只细长的白色影子从箱子后面窜出,眼睛里透着幽绿瘆人的冷光,然后直直朝徐砚嘉的方向扑过来。

  “小心!”梁玦喊道。

  徐砚嘉心头一惊,立刻侧身朝梁玦身边躲。

  那只野猫扑空,落在台阶上,然后一刻不停留地朝楼下逃窜离开,留下一阵哀怨的叫声。

  “别怕,只是只猫而已。”梁玦安抚般地轻轻拍了拍徐砚嘉的脑袋。

  他缩在自己胸前,惊魂未定,许久才正起身,缓缓开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看见梁玦镇定得仿若无事发生的样子,徐砚嘉突然收敛情绪,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大惊小怪了。

  “怪我,刚才不该让你将鬼故事,让你代入了。”梁玦把手电筒照向前方的地面,另一只手微微探出,“要不然你牵着我走?别怕。”

  徐砚嘉伸出手,突然又觉得不太好,绕过梁玦的手牢牢抓住他的衣角,在到达画室摁开灯的那一刻终于舒畅。

  梁玦看到徐砚嘉轻松起来,也释放了笑意。在靠窗那排找了个小桌子,打开电脑,看着精细的模型和效果不错的渲染图,实在不知道还要趁着现在干些什么,于是用余光不时地瞥徐砚嘉的动作。

  他把画卷铺陈开,利落地把调色盘、画笔、手帕、水桶等所有会用到的工具搬运过来,准备完成最后的工程。

  然后他提着涮笔用的空水桶,朝自己走过来。

  梁玦敏锐地收回目光,重新锁眉看向电脑上的渲染图,突然纤细修长的指节伸到自己眼前的桌面上轻轻叩了叩。

  他适时抬起头,给出疑惑地目光引他开口。

  徐砚嘉抿着嘴唇,迟疑了片刻:“我要去走廊另一头厕所那边接水,你能不能……?”

  “我刚好有点想上厕所。”梁玦站起身来。

  徐砚嘉觉得自己再猜不到他的用意就是傻子了,他靠近梁玦一步:“谢谢啊。”

  “走吧。”梁玦没说什么,和他一起再次走上这条漆黑的长廊。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没男子气概了?”徐砚嘉跟在梁玦身后,突然问道。

  梁玦放缓了脚步:“怎么这样问?”

  “我一个二十一岁的男生,居然还怕鬼……”

  徐砚嘉语气实在好笑,梁玦忍不住噗嗤一声,逗他一句:“是啊,学长。”

  他特意把学长这两个字加重咬字,拖长尾音,语调里还透露着罕见的笑意。

  “!!!”

  徐砚嘉顿时会想起当初自己非要让梁玦叫声学长来听,现在却怂得只能跟在对方屁股后面,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嘲笑也是该得的。

  他微微垂下头,想替自己狡辩两句,他只是怕鬼而已,别的虫子蛇他都不在怕的。

  但最终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梁玦突然开口:“我开玩笑的。”

  语气很认真。

  “恐惧与年龄无关,更与性别无关。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东西,你不用这样想。”

  徐砚嘉点点头,继续听他说:“怕鬼的孩子其实内心都住着童话。”

  徐砚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怔了一瞬,梁玦自己也怔了一瞬,这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但徐砚嘉确实是这样的人。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走:“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徐砚嘉用力点点头,梁玦的安慰很受用,他顿时轻松了许多,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份恐惧也渐渐消弭委顿,开始乐悠悠地哼着歌。

  梁玦默默听着,夜色遮挡住他的笑意。

  *

  回到画室以后,徐砚嘉开始投入到画卷创作里。

  梁玦这才第一次见识到,徐砚嘉在专业方面的的专注和一丝不苟。

  开始画画以后,似乎装上了一层隔绝外界的屏蔽罩,周围的声响、动静甚至旁人赤裸裸地注视都无法的分散他的注意力。

  那双漂亮的秀眉锁起,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本很柔和的杏眼也多了两分令人生畏的肃穆感来。

  他不时地退后两步凝神打量整幅画面,而后不太满意地摇摇头,拈起笔继续修改细节,直到脸上短暂地露出一秒笑容。

  梁玦不是擅长熬夜的人,只撑到夜里三四点便到头睡去,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亮。

  他揉了揉眼,看见眼前的人正归置完工具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醒啦?”徐砚嘉用力地眨了眨眼,缓解着干涩不适的症状。

  梁玦摁开手机屏幕,八点。他问:“你的画赶完了吗?”

  徐砚嘉点点头:“刚已经提交上去了。”

  “那就好。”

  “现在回宿舍睡觉?今天没什么课吧?”徐砚嘉问道。

  梁玦利落挺起身,把电脑装进背包里:“下午四点才有一节课,走吧。”

  *

  湖大的第一节 课是8:15开始上课,此时他们下楼,正好迎上一群赶课的学生。

  在艺术楼上课的学生大多都认识徐砚嘉,看见他的时候跟他打招呼。

  徐砚嘉热情地回应他们,却很难不发觉,周围路过的人,尤其是女生,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瞥向梁玦,然后泄漏两分羞涩的笑意,经过后还不舍地频频回头。

  “清清你快看,那个是梁玦吗?”

  “徐学长旁边的那个。”

  “……我天!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啊!”

  “应该是和徐学长一起来的吧?”

  “果然,帅哥都是和帅哥一起玩的!”

  ……

  女生惊叹的声音滑进徐砚嘉耳里,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梁玦的表情。

  梁玦不动声色地望着前方,他个高挺拔,逆光给他周身多上一层薄薄的金辉,站在自己左手边的距离,连他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清晰映入眼里。

  只是这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也不知道他听到什么没,但女孩最后一句话响起时,梁玦那双瞳孔颜色眼神的眼睛分明弯了一下,在阳光下呈现出漂亮的色泽。

  徐砚嘉突然朝梁玦靠近,用手掩住嘴型小声说道:“她夸我们呢。”

  梁玦偷笑一下,觉得实在可爱,点了点头:“嗯,长得很帅。”

  这一笑,美院女生的目光更移不开了。

  突然一个脸庞清秀的女生小跑过来,咬了咬唇,犹豫片刻勇敢地叫住他:“梁玦,我是大三服装设计系的林月,我…..”

  停顿两秒,还是没继续说出口,迅速从书包最外的夹层翻出一封信塞梁玦手里,转身跑掉。

  梁玦还没来得及说话,看着手中的信封有些发愣——牛皮纸信封用绢花小花束封口,看起来很精美。

  “那个女生肯定暗恋你很久了,绢花被压得来都没立体感了,这封信肯定在她书包里放很久了今天终于鼓起勇气送给你。”徐砚嘉感动地催促道,“你快打开看看呗!喜不喜欢都给她一个回答吧。”

  “我不喜欢。”梁玦把信塞进背包里,肯定地回答道。

  “为什么?”徐砚嘉皱着眉思索,大三学姐…..“你不喜欢比你大的?”

  梁玦笑笑:“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那么多喜欢你的女生你都不想试着接触一下吗?”徐砚嘉地好奇又加深了些,梁玦不会是无性恋吧?

  梁玦垂下眼笑了笑,又仰起头,日光透过头顶的树荫浇在身上,像一场恩赐。

  他嘴角扬起一点弧度,缓缓道:“我喜欢……头发及肩、笑起来明媚灿烂、温暖动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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