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学年的第一个周末，就是湖大的百团大战——各个社团在四教广场集中摆摊，敲锣打鼓吸引新的社员。
九月初的天气还泛着些夏末的余热，道路两旁的常绿树上用细麻绳挂起许多社团的宣传语，随着吹过的风轻微地摆动。
虽是早晨，四教广场这里已经热闹非凡，各种卖力的吆喝声和表演的音乐声交织，弄出一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架势。广场上人满为患，停留在各个摊位前咨询了解，或是直直地穿过这一片嘈杂的人群迅速离开。
唯独一道鹤立鸡群的高大身影游离得有些显眼，他经过每一处摊位时都会凑近一些，但似乎看清摊位的名称时又失望地离去，而每路过一片人群，都会引得一阵侧目。
“我天，那不是校草吗？”坐在摊位前的一个女生兴奋地扒拉着旁边的人，眼神定定地跟随着他。
青年肩宽腿长格外挺拔，朝阳雕刻出侧脸英挺的轮廓。迈起步时带过一阵风，似乎与广场上叽叽喳喳的人群不在一个图层。
“梁玦？真的是他。”旁边那个女生显然见过很多次了，“他怎么会来百团大战？大一的时候很多社团邀请他一定都没去的。”
“不行，我直接去问问他！”女生迅速起身，绕过摊前的人群穿到他身边。
“同学，你要不要来看看我们刀画社看看！”女生白净的脸上喻着笑，目光殷切地看着他。
梁玦垂下眼摇摇头，无声地拒绝，没注意到女生松懈肩颈时失望又无奈的叹气。他径直朝下一个摊位前走，快绕完一圈了，却始终没见到“动漫社”几个大字。
*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梁玦明天应该要来百团大战玩，你终于有机会和你男神自然不做作地搭上话了。恭喜你尹焦同学！”徐砚嘉自昨天起就来动漫社帮忙干活，见到尹焦后连忙正色告诉他。
“我靠！你怎么请来这尊大佛的？”尹焦放下手里的一堆装备，好奇的眼珠子再放大，朝徐砚嘉身上扑过去。
“没有请，就问他来不来玩，他估计都没参加过社团呢。”
尹焦斜着眼思考状：“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动漫社感兴趣，要不我们搞得别出心裁一点……？”
于是乎，尹焦拉着徐砚嘉和动漫社其他几个美术专业的成员手绘了一张巨大的海报，上面画满社团所有成员的Q版头像，垂挂在摊位前，并计划安排几位社员穿着鲜艳惹眼的cos服立在摊前拉人，显示与众不同的活泼与张扬。
直到八点百团大战正式开始。
“快去换，这件你的，小鹰！”
“胡迪，你人呢！”
“小草神的妹妹怎么还没来？”
……
尹焦在借用的临近值班室里催促底下的社员，手忙脚乱地分配服装。听前方来报别的社团已经拉了不少新人进群了，但他们动漫社的新人群仍然非常冷清。
身为社长，尹焦已经开始焦急。
徐砚嘉在旁边熨烫衣服，突然感觉一股灼热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抬头，果然看见尹焦盯着自己笑——
缩着脖子，掀起眼皮，眼神尽量清澈恳切，嘴唇抿紧，透露着意味不明的笑。
每当尹焦做出这副表情，徐砚嘉就知道他有事求自己了：“干嘛？”
果然，下一秒，尹焦就凑过来：“也没什么啦，就是穿那套小草神的coser学妹没来，要不然……你穿？”
“什么？？”徐砚嘉手肘撑着后面的墙壁，瞠目结舌，缓了两秒才继续开口，“那是女装，我觉得更适合你。”
徐砚嘉眼神恳切，透露着拒绝的意味。他真是觉得身材瘦弱娇小的尹焦更适合这种服装。
尹焦嘿嘿笑两声，抬起眼：“我是社长，我要去发表拉人的，这个光荣伟大的任务就交给美丽的joy酱啦！”
“我靠尹焦！”徐砚嘉条件反射地提高了音量，怕惹周围人注意侧眸担忧地张望了一眼，漂亮的眉心蓦地蹙起，压低嗓子提醒他道，“不准在学校喊我直播的名字！”
“我错了哥！”尹焦立刻正经起来，真诚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化完妆戴上假发根本认不出来，到时候就说是我拉的外援。徐哥帮帮忙嘛，给你买盒史明克颜料？”
“……”
两秒后，徐砚嘉极不情愿地点点头，带着壮士赴死的凝重神情。
尹焦欣慰又意料之中地眯着眼笑，把小草神的整套衣服和假发都塞到徐砚嘉手上：“爱你！”
*
小隔间里，尹焦先帮徐砚嘉上妆。
为了彻底模糊性别，尹焦故意把粉底抹得很厚。但徐砚嘉天生白皙，皮肤与底妆融合得很好，看上去非常自然，于是尹焦只能在彩妆上加重手笔，画得更夸张一些，
“真是美得雌雄莫辨，虽然和徐砚嘉一样的好看，反应看不出来是徐砚嘉了。”尹焦对自己改头换面的化妆技术很是满意。
“等会无论见到谁，都不要说这是我，我怕别人觉得我不直的刻板印象更深了。”徐砚嘉垂着头，把那堆衣服整理穿上。
他以前直播的时候也经常穿女装，但都是比较简单易穿的小裙子，最多套一个束腰带。但这套cos服里包含了披肩、袖带、后背飘带、腿饰、踩脚袜等等部件，太过零碎，实在不习惯。
于是他利落地舍弃了一部分装饰，迅速穿戴后后把假发套上头，转过身问尹焦：“这样可以吗？”
尹焦正收拾着化妆品，眼影盒盖子合上时发出砰的一声响。闻声随意地掀起眼皮，却结结实实地被震撼住。
饶是曾经经常见到女装直播的徐砚嘉，尹焦也顿了下：“美……太美了……”
无袖的青绿色旗袍显得徐砚嘉身条格外修长而轻盈，他把繁赘的披肩飘片撤去了，只保留了刺绣臂环和脚饰，恰到好处地包裹着部分皮肤。
裙摆的金属镂空坠子随着他向前走的两步在腿间轻轻晃动，银白色的假发自然地给垂下，刘海下显露出的眉眼端丽灵动，漂亮得无可指摘。
“嗯？”
“美得很，真想让你去去我前男友面前晃一圈，再告诉他你是个男人，虐死他这个臭直渣男！”
徐砚嘉：“……”
尹焦顺便把刚点的美式递了一杯给徐砚嘉：“工作辛苦，提提神。我先过去了，你等会儿就自然地走到动漫社的摊位前，不必开口讲话，会有人和你互动吸引学弟学妹们过来的。”
待徐砚嘉配合地点点头，尹焦接着电话慌忙跑了出去。
两分钟后徐砚嘉也端着美式出了值班室。
四教广场和值班室只隔着一条小道，一眼就能看到头。
日头已经升起，明媚的日光穿过树木与建筑物的遮挡倾泻下来，在水泥地面上扫出斑驳的光影。
徐砚嘉打开手机前置照了照自己的脸，这次尹焦没有夸大形容，的确很美，但也很陌生。如果不是特别特别亲近的人，根本没可能认出自己。
但打扮成这样暴露在阳光下，徐砚嘉还是有种莫名不安感。他不由得顿住脚步，在建筑出口处的平台那找了张桌椅坐下，打算把这杯美式喝完再走。
冰块在杯壁上析出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徐砚嘉展开一张纸擦干手心，抬起头时才发觉座椅对面坐下了一个人。
那个男人穿着球衣和宽松的运动短裤，应该是学校的学生，但脸看起来却老气得像是三十有余。
“妹妹，一个人在这玩？”那人故作深沉地压低了声线，像是喉咙里卡了十年老痰，浑浊的双眼自下而上地打量着头。
徐砚嘉摇摇头，不想理会他，抿了一口水，埋下头默默看着手机页面。
突然，那双粗厚的手悄悄地探过来，搭上徐砚嘉细长的手腕。
徐砚嘉倏地掀起眼皮，平静地对上男人色眯眯的眼神，很想开口吓一吓他。
他的声音属于正常的男生音色，只是语气放慢的时候显得温柔，但很难被误会成女生。
对面的男人意外“她”没有像惊弓之鸟一般弹走，还一副不慌不忙的思索模样：“有意思。”
徐砚嘉听他缓缓吐出几个字，覆在手臂上的手竟然开始缓缓移动了起来。
“草。”徐砚嘉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这种随意上手的色徒，一定得好好教育一番。
三、二、一……徐砚嘉望着手机的眼神陡然冷了下来，手臂蓄力后迅速向上反转，刚要反向捉住他的手腕，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就疾步闪现过来，先自己一步捉住他的手，反向掰了过去。
“啊啊啊啊疼！你干嘛啊你，我碍着你什么事了？”男人疼得满脸皱起，粗大的脖子往后仰，衣服痛不欲生的形态。
“道歉。”青年语气很冷，目光里尽是凌厉，手上的力毫不松懈，把男人的手再往后掰了三十度。
徐砚嘉目光一惊，梁玦？
他紧张地连忙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伪装成这样，不可能被他认出来，随即松了口气。
“对对对对对不起啊妹妹！”男人的声音几乎是被压迫着从喉咙一通泄出的，此时他已经满脸涨红，身体也止不住地往后仰，“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梁玦甩开他的手，声音沉闷滚烫得像要爆发的火山：“滚。”
男人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撞到身后的立柱上，稳住身形后立即转身灰溜溜地跑走。
徐砚嘉心虚地瞄了眼梁玦，对上他的眼神，对他点点头表示谢意，却不能开口说话。
梁玦站在檐下，一半身子笼在阴影下，大半张脸在光线里，眉眼间带着肃然正气。深陷的眼窝包裹着黑沉沉的瞳仁，在阳光下呈现出漂亮的色泽。
怪不得那么多女生会对他倾心，此人见义勇为武力值还高，轻轻松松就能控制住一个体型壮硕的同龄人，帅得一塌糊涂。
“没事吧？”梁玦垂着眸看向他，一副担心自己被占便宜的模样。
徐砚嘉摇摇头，来不及思索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收回思绪。只觉得不能在这里呆久了，绝对不能出声暴露。
他端起没喝完的美式，赶紧起身准备离开。
突然那道声音响起：“站住。”
“徐砚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