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阿黛尔蛋壳上的痕迹开始掉色了。

  布鲁斯伙同阿福, 趁机把买来的各种强力洗涤剂不要钱似的往蛋壳上涂, 折腾了一整天, 终于把蛋洗回了当初白白胖胖的模样。

  躺在蛋里吃撑了正揉肚子的阿黛尔瞬间警觉:胖?谁胖?反正不是我!

  光洁如初的蛋伫立在沙发里,夕阳西下, 金色的光洒进落地窗, 给蛋壳度了一层亮闪闪的柔边。

  布鲁斯一手叉腰, 一手抹过额头,凝视着蛋的眼神充满了欣慰。

  “咔”的一声脆响,蛋壳上出现了一条比以往都要明显的痕迹。

  尽管知道这是正常现象, 布鲁斯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咯噔”了一下,他走到蛋旁坐下,抬手摸了摸蛋壳,细细感知着掌心下的情况。

  蛋壳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滑溜,遍布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裂缝。布鲁斯低声问:“已经这么多了吗?”

  “嗯,”虽然发不出声音,但这并不妨碍阿黛尔使用文字传达她的愉悦之情, “我觉得再过两天就能破壳啦!”

  按照布鲁斯的意思, 最后几天最关键,阿黛尔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 谁知道阿瑞斯会不会趁虚而入。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外太空临时有事, 必须要蝙蝠侠亲自处理, 少年泰坦正在追踪的某个反派有了线索, 提姆去加班了。

  剩下达米安和杰森……

  阿黛尔:我选择杰森。

  达米安:呵,我才没空管你!

  “既然你选择了我,就要听话,”杰森把枪放进绑在大腿上的枪套里,反手勾过挂在衣架上的夹克往肩膀上一披,坚定地朝门口走去,尽量无视某团死死缠住他腰的粉红色不明物,“我不能带你一起去,摩托车放不下你。”

  比起把阿黛尔蛋随身携带,就连上班都不抛弃的提姆,杰森就显得无情多了。

  蛋壳顶端浮起简短的几个字,明明没有使用任何颜文字,却总给人一种可怜巴巴的感觉:我不胖。

  “没说你胖,”杰森日常没有求生欲,他轻轻拍了拍蛋壳,一本正经地说,“但作为一枚蛋,你确实太大了,这是客观事实,要正视。”

  蛋:……

  “快松开,你有时间学这种没用的技能,不如赶紧努把力破壳,”杰森无奈地把一簇鬼鬼祟祟飘到他大腿上、试图偷走手枪的粉雾拍开,“外面不安全。”

  杰森的工作日常就是骑着小摩托四处转悠,听听小弟们的诉苦,收收保护费,抢抢隔壁企鹅人/黑面具/双面人/谜语人等的生意,打来打去,弹药与胳膊腿乱飞,枪声共血花一色,对易碎的蛋来说是可怕的地狱。

  蛋纠缠半天,杰森扛住了抵死不从——开玩笑,对付不了小麻烦精也就算了,一颗蛋有什么好怕的,有本事打我呀——最后阿黛尔蛋没办法,只能悻悻地挥散了雾气,独自一人……蛋窝在沙发角落里玩自闭。

  已经握住门把手的杰森想了想,又倒退回来,他拎过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毯子,抖开盖在蛋的身上,视线游移片刻,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迪克到底是怎么下嘴的?”

  蛋壳上幽幽地浮起一行字:因为我可爱。

  杰森:“……你赢了。”

  一人一蛋安静地“对视”了片刻。

  “你别靠过来,”蛋壳上的字忽然变了,“我很撑。”

  杰森挑眉,“谁投喂你了?”

  蛋:你猜:)

  杰森笑了笑,“不猜。”

  “砰”的一声闷响,杰森离开了家,脚步声被厚厚的墙壁阻隔,渐行渐远。

  蛋安安静静地在沙发里躺了一会,直至听不到任何声音,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摸索着滚到地毯上。

  她又不是乖宝宝,才不要老老实实地憋在家里种蘑菇,就算只是一颗蛋,也得努力给自己找乐子。

  幸亏力量恢复了不少,即使阿黛尔蛋没办法开口,没有四肢不能行走,也可以放出粉色的雾气帮自己干这干那。

  比如找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给朋友打电话。

  熬夜修仙的托尼日常没能早起,他抱着一团松软的棉被,赖在床上滚来滚去。

  阿黛尔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

  “快半个月没联系我了!”托尼翻滚的动作一停,“今天怎么想起来……哼,接吧。”

  电话接通了,却没有动静传出来,托尼把脸埋进枕头里,用光裸的后背对着屏幕,耐心等待了好半天,都没等到阿黛尔用甜甜的声音跟他打招呼,更别说善解人意地夸一夸他最近努力健身卓有成效了。

  托尼很不满意,他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还没追究你这么长时间不搭理我——咦?!”

  说话间托尼翻了个身,视线随之落在智能管家为他投影出来的虚拟屏幕上,屏幕框里没有小姑娘可爱软萌的脸,只有一片意义不明的白,仔细看能发现白上有不少乱七八糟的痕迹,像是被小孩子用裁纸刀刻过似的。

  “怎么回事?”托尼满头问号,“小J,卡了还是坏了?”

  “一切正常,”智能管家冷静地回答,“阿黛尔小姐那边传来的影像就是这样,她可能把镜头对准了墙壁吧。”

  托尼“啧”了一声,“躲什么,让我看看你的脸。”

  屏幕剧烈地摇晃起来,镜头渐渐拉远,空白上浮现出歪歪扭扭的字:稍等,我调整距离,第一次这么操作,不太习惯。

  托尼不解地问:“你这是在玩什么?还打字,直接说话不行吗?”

  之前的字消失了,新的内容浮现出来:说不了,只能这么交流,毕竟我现在不是人。

  托尼:“啊???”

  镜头退到足够远,托尼总算能看清楚了白色物体的全貌了。

  是一颗非常大的蛋,蛋壳顶上还胡乱搭着条毯子。

  蛋壳上慢悠悠地出现字迹:我变成蛋了。

  托尼:“…………”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托尼抱怨,“也好去看看你。”

  蛋:我没法说啊,刚学会怎么控制手机,这不就给你打电话了嘛。

  托尼的心情好了起来,“这还差不多。”

  “想询问有关Abstergo公司的事,你查得怎么样啦?”阿黛尔蛋说,“那天之后我就变成这样了,没什么精力关注,父亲也没跟我提起过。”

  托尼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我跟他说了,但他只说知道了,就没再回复过我。我怀疑他早就在暗中展开了调查……呵,他那个人。”

  托尼能考虑到的问题,布鲁斯必然也会考虑到,再加上这俩人差不多都是“自己埋头苦干、不出成果基本不吭声”的类型,很少向朋友同事求助。

  “他去瞭望塔值班了,我见不到他,发邮件也不回,”蛋壳上浮起一个“叹气”的颜文字,“就算能见到父亲,他也不会告诉我的,所以我想问问你。”

  “这么肯定我就会说?”托尼开了个小玩笑逗人,“确实有些眉目,那家套壳公司背后真正的主人,很可能是莱克斯·卢瑟。”

  阿黛尔蛋怔了一下,字迹才出现:“莱克斯集团的董事长?”

  阿黛尔来到尘世的时间不算长,除了主动了解过的超级英雄外,那些普通人耳熟能详的明星、享誉世界的伟大企业家们,在她这里基本没有存在感。

  但卢瑟不同。

  阿黛尔暂居克拉克家的时候,每天出门闲逛,经常能看到莱克斯集团的宣传广告牌立得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再加上这段时间她总陪提姆上班,听他在办公室跟各行各业的大佬们谈生意,其中与莱克斯集团的合作项目占了很大一部分。

  如此反反复复被提起,阿黛尔想不记住这个名字都难。

  “资料我传给你,有空慢慢看,”托尼让管家把相关信息发给了阿黛尔,“对,就是他,不要太意外,这人表面上干得都是好事,背地里全在使坏,日常跟超人唱反调,天天想着怎么管控超级英雄,跟天眼会拉扯不清,去年还妄图竞选总统,多亏了我幕后运作,他没成功。”

  “你离他远点,他很危险,”托尼的目光微微一沉,声音不自觉地严肃起来,“他曾经利用超人的细胞做秘密实验,克隆出了一个孩子,名叫康纳·肯特。后来那孩子被救了,现在由克拉克抚养。”

  康纳·肯特,阿黛尔记得这个名字,她在肯特家借住的就是原本属于他的卧室,但两人一直没见过面。为表感谢,阿黛尔曾经准备了一份谢礼,拜托小乔帮忙送给康纳。

  她一直以为康纳是克拉克和露易丝亲生的,没想到他的身世竟然如此坎坷。

  “他还一直想研究蝙蝠侠,”托尼发出了一声冷笑,“但你父亲防得太死,他没机会。”

  言下之意,是提醒阿黛尔千万小心。卢瑟找不了布鲁斯的麻烦,就会来找他的孩子们的麻烦,四只小鸟都有自保能力,只剩下还没破壳的阿黛尔岌岌可危。

  还有一点,卢瑟既然是Abstergo公司背后的主人,就说明他已经跟阿瑞斯结盟了,阿瑞斯的目标也是阿黛尔,短时间内两人利益一致,联手的威力不容小觑。

  “唉,”阿黛尔蛋叹了口气,“长得好看是我的错吗?招谁惹谁了,天天追着我找麻烦。”

  托尼:“……你照照镜子再说这句话。”

  “怎么了!”阿黛尔蛋小幅度跳了一下,“我不照,反正我最美!”

  托尼生怕阿黛尔蛋把自己磕碎了,赶紧顺毛,“美美美,人形的时候你是最美的人,蛋形的时候你就是最美的蛋。”

  阿黛尔开心了,心想还是托尼上道,果然只有长得好看的人才能互相理解。

  今天似乎是个意外颇多的一天。

  本来轮休的布鲁斯被外星外交事项绊住了脚;

  本来加班的提姆因为少年泰坦的活动毫不客气地翘了班,把所有工作统统丢给卢修斯;

  本来例常巡查后就该回家的杰森卷入了黑帮械斗,直至天黑还带着小弟们在巷子里打架。

  再打下去蝙蝠侠就要上岗……

  不是,忘记蝙蝠侠今天不在了。

  再打下去夜翼和罗宾就要上岗了!就要来把犯罪分子们一网打尽了!

  接到杰森短信的阿黛尔蛋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控制着粉色雾气托起手机,将其丢回沙发上。

  夜幕早已降临,屋中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只能依靠从窗户穿过的月光勉强照亮。

  一颗蛋歪在柔软的地毯上,不舒服地滚了两下。

  “似乎差不多了?”蛋壳上浮起凌乱的字,“糟糕啊,偏偏在这个时……”

  未写完的话突兀地停住,蛋壳上的字迹戛然而止,像护盾般绕在蛋周围轻盈漂浮的粉丝雾气猛地朝内收缩,眨眼之间便全都渗透进了壳里。

  “有点难受……”

  蛋壳上有话语不断地浮起又消散,仿佛里面藏着台坏掉的机器,或是一个思维混乱的疯子。

  “原来提姆说不能暴饮暴食是真的吗?”

  “……好胀……感觉要炸开了……”

  “不会真的爆炸吧?还是换个地方比较好,安全屋毁了就毁了,波及无辜的左邻右舍多不好。”

  蛋边“说”边咕噜噜地滚向门口。

  “砰”的一声轻响,蛋撞到了障碍物,不是墙壁,也不是大门,而是一个从黑暗中悄然现身的男人。

  “怎么藏在这里?”阿瑞斯垂下头,饶有兴趣的视线落在蛋壳上,红酒般醇醉幽深的眼眸里仿佛藏着利刃,寒光凛冽,他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很不安全啊……不过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蛋躺在地上,安静了一瞬,猛地反应过来,朝相反的方向滚。

  卧槽卧槽卧槽!我就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刻,反派搞事的概率会上升90!

  缩在蛋里的阿黛尔一边疯狂诅咒阿瑞斯,一边努力思考如何脱困。

  人类形态的阿黛尔无所畏惧,从来不怂,别说一个阿瑞斯,就是十个阿瑞斯,她也照打不误,高兴了还能呼朋引伴,叫来戴安娜和克拉克一起游戏。

  可她现在是脆弱的蛋形,还到了孵化的关键点,一块板砖说不定都能要了她的命,更别说冠有战神之名的阿瑞斯了。

  而且阿黛尔能感觉到,这次来的不是分身,是阿瑞斯的本体。

  非常难对付。

  阿瑞斯扔出手中的长枪,枪杆斜插入地板中,拦住了蛋的退路。

  “想去哪儿?”男人慢条斯理地说,“别逃了,小公主,是时候了……”

  “向我献上你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