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
云昙起初以为他在开玩笑,可等了会儿,不见伏泽眼神有丝毫闹着玩的意思,云昙这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云昙罕见有些不知所措,长这么大,他头一次这么直白被告知有人因他吃醋。
云昙借咳嗽打破沉默,企图捋直舌头:“咳,那什么,那我注意点。这个,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担心,毕竟,你在我……额,对我来说,怎么说呢,嗐,反正你懂我意思吧?”
“是吗?所以,我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伏泽却没轻易翻篇,他一步上前,距离突然拉近,云昙后退了半步。
气势并不咄咄逼人。
却叫人有点撑不住。
“你在躲,躲什么呢。”
伏泽又靠近了点。
云昙喉结滚动了下,倾身后挪了点:“我……”
对方只是上前几步,脸上还挂着笑,本该没什么压迫感,可他浑身紧绷,止不住退缩。
在伏泽又一次要挨近时,云昙没绷住,眼一闭一睁,伸手往胸前一挡。
手掌触碰那柔软衣料刹那,另外四根手指倏地收起,只留下那细长食指,如白刃抵在对方心口。
伏泽止步。
云昙用手指把他戳远点,呼吸顿时顺畅不少:“差不多得了,乖,别闹了。那什么,大家伙都看着呢。”
伏泽低低一笑:“哪闹了,你没看出来吗?我可是在很认真地吃醋。”
云昙横了他一眼,恶狠狠威胁他:“还来?再来你信不信我能被惑得当场把你衣服给扒了?”
伏泽被他逗笑了,无所谓一摊手,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行啊,你来。”
云昙毫不留情赏他个白眼。
袋子挂钩上,云昙吊着的心随之缓下来,可一想到之前画面,空气粘滞感又上来了。
他越想越不对味。
伏泽是无意的,还是,有心的……
那他这算什么?
被撩到了吗……
一想到这他就压不住心脏。
云昙往讲台处瞄了眼,稍作犹豫,他摸出手机,敲下行字:
——朋友说他吃醋是什么意思?
云昙盯了几秒这行字,指腹在搜索框上顿了下,又挪开,他逐字清空搜索栏,掐灭屏幕。
末了,他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脸。
数学课下课,乌阎问他题,云昙随手接过笔,刚想倾身过去,像之前那样直接写他卷子上,他动了下,又直回来了。想了下,他从抽屉摸出本书垫两人中间,又掏出张白净稿纸。
讲完这题,云昙转头就瞄见了窗外的伏泽。
坦白说,云昙现在并不是那么想见到他。
云昙丢下笔出去:“你怎么又来了?”
他注意到伏泽手上捏着叠本子。
“喏”伏泽给他。
云昙接过:“你笔记?”
“都有。”伏泽说,“都说是我教你的,要是不给你点什么还真说不过去。”
云昙随便翻了几本,发现还挺基础的,留着占位置,他直言不讳:“这些很大可能我用不上。你没必要刻意为我多花这份心思。你拿回去吧。”
“之前顺带的。”伏泽说,“知道你用不上,但你还是收下吧。”
云昙:“嗯?”
“给乌阎准备的。”
云昙:“?”
伏泽不紧不慢补充:“免得他总来问你,这些够他消化好长一阵子了。”
云昙:……
直白到云昙竟无言以对。
再看看不远处那亮晶晶的眼神,云昙还是收了下来,顺口问了句:“能外传吗?”
“随意。”
“卧槽”“这就是传说中的学神秘笈吗”“哥能借我看看不?”“我也想借一下”
云昙抱资料进去,眼尖的人迅速围上,一个两个那期待的小眼神,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群人有这么热爱学习?
他还没发话,已经有人开始为争它互怼起来,半是玩笑半是诉苦,闹闹哄哄:
“嘿!艾子你不是从不复习的吗?还有你,巴界,你这成绩瞎凑什么热闹?”
“兄嘚打个商量,要是让我进步拿下了最新iPhone,我请你们吃个饭!”
“一边儿去,爷才是最需要的人好吗?下周家长会,搞不好还得吃顿混合双打啊!”
云昙虽对这场面早有预料,可真到了这一步,他心头略微不爽,并不想把这叠整齐妥帖的本子传出去。
伏泽的目的是达到了,的确省下他很多时间,省不少接触,但,真要把这些传出去。
那吃味的就变成他了。
顺手什么的只是托词,同为学生,云昙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花了多少心思。
过手人一多,很容易出点小意外,他可不希望看见任何缺页少页油垢这情况。
云昙发话:“别想了,笔记是不可能外借的。”
“啊——”
有人还没哀完,云昙话锋一转,“不过,我会拍照发群里。”
围着的几人欢呼后离去。
打发其他人后,云昙把那套“秘笈”往乌阎桌面一搁:“喏。”这几天相处下来,两人关系自然了很多。乌阎仿佛也被周围热闹感染,性子开朗了不少。
乌阎讶然抬头,眼睛很亮:“能借我?那你呢?”
“嗯,我看得少。”云昙没过多解释,“放你那,记得拍照发群里,你注意点别弄坏了就行。”
乌阎沉默片刻,小心又郑重把那叠本子放中央桌角:“好,谢谢。”
见乌阎挺开心,云昙没遏制住好奇心:“问你个事,话说,当初你为什么会坐那?”
乌阎顺着他指向看到了那黑暗一角。
他迟疑问:“你不知道?”
“抱歉啊。”
云昙眼神坦坦荡荡:“我好像给忘了。”
乌阎:“。”
“你……你真没任何印象?”
“呃,应该吧?”
乌阎神色顿时复杂起来,盯着他,眼神惊疑不定。
即使有长发遮掩,云昙也能感知到乌阎那来回变幻,无比为难的情绪。
眼看揭到对方伤疤,云昙暗道不妙,心想早知道就不问了。他连忙补一句:“算了,不行就别回忆了。”谁知这句话却像触发了什么机关,反而促使乌阎从犹豫中挣脱出来。
乌阎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那你靠近点。”
这么神秘?更让人好奇呢。
云昙从善如流,俯身凑近了点。
乌阎坐姿僵硬笔直,他上半身前移。
轻柔的发丝从脸颊拂过,云昙很少和其他人这么近距离接触,他下意识就想推开,又被即将揭开的谜团死死吸住。
没事,就几秒,几秒而已,忍一下就好了。他安慰自己,神经绷着,不动如山。
这时,耳廓传来一阵温热,乌阎近乎贴着呢喃:“你曾说,让我从了你,而我……”
云昙脸上有一瞬空白。
他倏地站直,以至于顾不上依旧维持微微前倾不动的乌阎。
云昙嘴唇嚅动,看着眼前的人,一时哑然。
乌阎不知何时恢复了印象中那副模样。
低头,带一副大黑框眼镜,过长的刘海低垂散落着,掩盖住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情态。
可能是他这次坐姿笔直,没耸肩含胸,给云昙精神上的感觉迥然不同。
不再是唯唯诺诺,而是别样的沉静忧郁。
云昙挑挑拣拣,唇齿开合,还是沉声道:“抱歉。”
即使这事不是他做的,即使这简单的两字并无任何实际作用,他还是道了声歉。
云昙没想背这个锅,没想和乌阎扯上别的瓜葛亦或让他原谅释怀,只是他觉得,也许有某个角落的地方,在默默等待。
视线中,那小截下巴弧度忽然有了变化,竟是乌阎笑了。
乌阎扬起头,笑眼弯弯仰视他:“原来你是真忘了啊,我还以为你又故意逗我呢。”
见乌阎眉眼舒展,令人舒心,云昙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伏泽走廊那堪称妖孽的勾人弧度。
云昙干笑一声,心说我哪敢啊。
八卦代价太大,云昙现在一看到乌阎的笑,根本克制不住,眼神就不自觉闪躲。
而乌阎恰恰相反,他似乎确定了什么,又或者彻底放下了什么,笑的次数反而多了起来。
云昙一会想到“从了你”,一会又想到伏泽那句“我会吃醋”,两句话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本该没任何关联,可……
云昙揉了揉眉心,他发现自己今天格外心神不宁,啧,不行,不能再乱想下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果然,好奇害死猫,他就不该多嘴问那一句乌阎!
不过话又说回来,原主这口味难不成真荤素不忌,他又想起伏泽那张让人心动的脸,难道原主对伏泽其实……云昙抬手用力敲了下额头,打住打住!还没完没了了是吧!学习!
再想下去待会见到伏泽又该不自在了。云昙心里嘀咕着警告自己,他可是要在下周考试和伏泽抢第一的男人,考前浮想联翩可以兵家大忌啊。
熬到放学,云昙下楼梯途中手机振动了几下,他点开后,发现伏泽甩了个链接过来。
伏泽:你干的?
伏泽:挺有意思
云昙好奇点进去,一片空白,不知是网太差还是别的,进度条在打转,加载不出来。他等了几秒,很快便没这个耐心,随手揣兜里。
云昙对身体很重视,他暂时没有走路看手机的习惯,冷,费劲,还对视力不好。
没必要,他不差这点时间。
云昙双手放兜,拉链拉最高,下半截脸埋在竖起的衣领下,他浑身上下裹得严实,连脚裸都没露出丁点。在拐角处,云昙略做思索,顺带把口罩也带上了。
在楼下和他两汇合,谢傲安一见他就笑:“大中午的,有那么冷吗,你怎么连脸都遮上了。”
云昙声音有点闷:“风大,我体虚不行啊?”
谢傲安:“你有那么弱不禁风?”
云昙:“。”
云昙:“你有本事就把帽子给我拽下来。”
走到校门口,上车时,伏泽像往常一样,率先打开后门坐了进去,云昙有一瞬间想拉开前车门,他发誓,他就挣扎了那么几秒,可谢傲安却跟发现了什么似的,抢先他一步,麻溜钻进去,“嘭”的一声。
云昙若无其事先解下包扔进后座位,坐了过去。
刚坐下,伏泽往这边靠了点,车内空间狭小,伏泽一动,云昙就淡定不下去。
伏泽说:“看了我发你的吗?”
云昙顿了下:“还没。”
伏泽:“那你现在可以看看。”
“哦”
云昙慢吞吞摸出手机,一开机,链接依旧没完全加载出来,只跳出部分。
云昙一眼认出。
界面无比简陋。
是那个以往八百年都没人去的论坛。
云昙不确定看了他一眼。伏泽让他看这个?要是说谢傲安甩类似链接给他还真实点。
伏泽又近了点,云昙刚想往边上挪一点,一股淡淡的皂荚味逼近,伏泽直接没骨头似的倒在了他肩上,下颚轻磕在肩骨,胸膛起伏间有温热浅浅抚过脖颈,一路滚烫到心底。
云昙一僵,彻底不动了。他后悔上车后把拉链扯松了。
伏泽靠着瞄了眼屏幕,伸出只手穿过来点了叉,又重新点开链接。云昙全程不吭声,任由他操作。
这次网络意外顺畅。
点进去是一个感谢帖。
云昙看清标题后,暗自松了点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帖子内容明显是班上哪个同学发的,说感谢云昙让他得以一窥伏泽笔记,底下一堆人在求,还真有人贴了些图上去。
云昙往下扒拉,手突然停顿了下,一股燥热往四肢上涌。
这群人怎么回事,怎么聊着聊着,就聊歪到不知哪里去了???
他甚至看到了一张格格不入的图。
是他用手肘压着伏泽,伏泽漫不经心倚在墙上勾唇笑的照片。
还他妈是精修图!
不知道是谁抓拍的,拍出来的效果意外好,好到要不是云昙知道当时实际情况,连他都要误会的程度。
云昙当场就想把手机屏幕灭了。可肩上人连呼吸都没变一下,平静到云昙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太神经过敏了。
他压下了那点不自在,继续往下翻,翻了两页,怎么也翻不下去。伏泽说挺有意思,指的是这个有意思吗。伏泽让自己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被组cp当事两人黏在一起看这个,真的不会觉得羞耻吗……云昙浮想联翩,心力交瘁,连带着掌心发汗,湿津津的。
云昙实在没忍住,偏头本想问伏泽不觉得冒犯吗,恰好近距离迎上那漆黑的眼珠,他眼皮一跳,讷讷说:“你,你不介意这些?”
伏泽盯着他露出的好看眉眼,笑着反问他:“为什么要介意,他们说的难道不是真的吗?”
伏泽声音又低又缓,还夹杂着笑意,两人距离太近,伏泽这么说话像故意在他耳边呵气。
这杀伤力和之前简直不是同一个级别。
他清晰感知到那细小的痒意扩散,席卷开来,一阵滚烫从耳根直往脸上烧。
云昙压制住呼吸,呼吸间都是湿热的,他压根不敢看他,云昙非常庆幸自己带了口罩,不然他会当场去世。
伏泽盯了几秒他的耳廓,勾了下唇角,忽然上手一握,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大拇指和食指夹着那片温软一摩挲:“你这怎么红了?”
云昙禁不住浑身一颤,双眼虚空,被这凉意刺激地心脏都要停了,从头麻到脊椎尾,根本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