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不须归>第63章 中邪了

  “剑霜回来了吗,可见到六殿下了?”

  小奴应声答道,“回公子,见着了。”

  “他没交代什么吗?”

  星竹想起来,“剑霜说皇陵邪门儿得狠,殿下到那儿第一天就中邪了。”

  “中邪了?”

  “啊……好……好像是。”

  “备车,去北山皇陵。”

  星竹吓了一跳,“公子,老爷不是叫你闭门思过吗?”

  “你话太多了。”

  裴公子做人不温不火,做事雷厉风行,今日事绝不肯拖到明天。

  “主子,神道上……好似……好似有鬼火。”

  “继续走。”

  剑霜与身旁一同驾车的兄长对视一眼,听命扬鞭,驱着马儿继续向前。

  北山的夜路实不好走,满山乱魂野鬼,四面磷火幽幽,夜幕之下在其间穿行赶路,纵使再如何大胆,也难免背脊发凉。

  裴公子皱着眉头坐在车里,身旁小奴一路不停翻拣杂物,片刻也不肯消停,他听得实不耐烦,“星竹,你在捣鼓什么?”

  小奴听主子询问,急忙把刚拣好的东西重又一样一样拿出来,“公子,六殿下不是中邪了么?这些都是我请来驱邪的法器,都是法师开过光的,可灵了,保准叫殿下回魂!”

  “收好吧,莫摆弄了,别一会儿没叫他回魂,反将旁的鬼怪招来了。”

  “不……不会吧?”星竹听他主子这样说,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赶忙在胸前又贴了一道画符。

  待车马行近,两护卫才看清,远处所见,哪里是什么鬼火,竟是陵园里的人自己在装神弄鬼。

  小安子瞧见来人,急忙丢下火纸跑上前来,“裴公子,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主子中邪了,我来瞧瞧。”

  小安子连连点头,“是中邪了,中得可不轻呢,我跟草儿哥,大花二花,正在给山里的祖宗们送纸钱,给主子驱邪。”

  “你主子人呢?”

  “他找顾元宝去了,陵园大得很,顾元宝总是跑丢。”

  座中人沉默一瞬,“那我等他一等。”

  “裴公子去神殿里坐吧,外头风大。”

  ……

  “小王八羔子,你最好快点给我出来,否则老子逮着你,非打烂你的屁股!”

  慕容胤扯掉方才在火龙阵里烧焦的外袍,气急败坏一嗓子吼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墓道里却只听见砖石移动的声音,他刚躲开脚底撅出的钢刺,紧接着又是一阵凶顽的箭雨从两侧内墙机关中攒射而出。

  纵他身轻如燕,墓道狭窄却振翅难飞,即便步快如风,却架不住箭如疾雨,他狼狈不堪地避过贴体而过的棱箭,挣扎着从箭阵中退出来,眨眼轰隆隆一阵滚轮抹地的响动,背后墓室中陡然飞出两个石人,不知叫什么机巧操纵,上来便与他厮杀搏斗。

  石人招式敏捷不输真人,石筋石骨力达千钧,左右配合更天衣无缝,他堪堪躲过身前险些擦过脸面的拳锋,一招不慎却叫石拳擂中后背,登时打得他口吐鲜血,五脏欲裂 ,“顾元宝,你他娘!”

  小崽子在黑暗中“嘤咛”一声,好似也怕石人将他打死了,不知又触动了什么东西,他狼狈摔落之际,身下石板应声裂开,照直将他吞入一条狭长的甬道。

  慕容胤醒来时眼前仍旧一片漆黑,小崽子正趴在他身上哭泣,他吃力地抬起手来,不轻不重在小东西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你还知道哭,你怎不弄死我算了?”

  自打到了皇陵,这小子就跟个地鼠一样,一天丢八次,这回总算叫他逮着了,小王八蛋玩什么不好,竟然把他老祖宗的地宫给打开了!

  他这是领了个小白眼狼刨自家祖坟来了?

  当初那道人赠他的也不知是什么天书,这小鬼五行术数无师自通便罢,破解这陵墓中的奇门阵法竟然也跟玩儿似的,奶奶的,他是奉旨来守护皇陵的,可这才几天,安宁静默数百年的老祖坟,叫一兔崽子像进自家后花园一样,轻飘飘地给盗了。

  小东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颗夜明珠,不放心地在他脸上照了照,见他是真没死,这才一脸委屈地瘪嘴不哭了。

  慕容胤刚想说事已至此,下不为例,可瞧见他手里那颗比拳头还大的珠子,登时又黑了脸,他翻身一骨碌坐起来按住小崽子,气极地照着屁股又赏了他两巴掌,“这珠子你哪来的!”

  小东西叫他唬了一跳,眼见着咧开嘴又要哭了,他忙一把捂住娃娃的嘴,“问你话,哭什么哭?”

  他扭头顺着小崽子可怜巴巴的目光望过去,正看到身后一尊威武高大的神兽,神兽背后是两扇已经开了一条细缝的殿门,这一看不当紧,看完他想哭了,前头那些都是虚陵,进也就进了,可瞧殿门上的铭文,这他娘的居然正陵,并且还是正陵之内的正寝。

  一想到他跟自家老祖宗就隔着几步远,慕容胤登时腿软了,连忙跪下去一口气磕了七八十来个响头,一边磕头,还一边诚惶诚恐地念叨,“老祖宗恕罪,娃娃年纪小,不懂事,无意冲撞老祖宗,是不孝子孙慕容胤管束不周,叫他误闯祖宗陵寝,打扰老祖宗清梦,请祖宗勿怪……老祖宗勿怪……老祖宗勿怪!”

  小崽子受了冷落,不满地揪揪他的衣裳,望望地上的珠子,又望望他身后虚掩的殿门。

  慕容胤怒瞪着小东西,“看我做什么,莫不是还叫我去送?赶紧的,从哪拿的,送回哪去。”

  顾元宝听话地抱起发光的珠子,掂着两条小短腿,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慕容胤到底放心不下,只怕这小鬼胡摸乱碰,惊动了老祖宗,在门外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壮着胆子跟了进去。

  地宫格局与地上宫殿毫无二致,日用物什一应俱全,只是多已朽败,高r祖皇帝生性简朴,寝宫内除了那几颗照明的大珠外,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他在内殿瞧见老祖宗的棺椁安然无恙,总算放下心来,拿过小崽子手里的夜明珠,伸手放回灯台。

  珠子的光华正好照见眼前那面石墙,石墙之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文字,他好奇地走上前去,细读才知上面刻的是老祖宗一生的功过是非。

  那位英迈神武的开国明君在这段回望一生岁月的话语中说道,他非是什么雄心勃勃的大丈夫,也未想过做什么千古帝王,只是有一位得不到的爱人,因为得不到,便更想为她做些什么,可乱世纷纭,做什么好呢,索性送她一个河清海晏的太平天下,叫她无忧无虑,自在逍遥,在朝不受贪官污吏的烦扰,回乡不受土匪强盗的胁迫,出外不受异族的威凌,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能凭心所愿,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倥偬一生,抱憾一生,老祖宗说,放下,是解脱自己,成全,是解脱他人,可他一生也没能放下,到死也没能解脱。

  慕容胤在老祖宗跟前跪了很久,他已经错过了一次,这辈子难道还要把遗憾带到坟墓里去吗。

  他不想这样,不想像老祖宗这样,更不想像前世的自己那样。

  是不是还能试一试,他忘了从前,可还有未来和现在,他不想违心做君子了,司空盏虽然可恨,但……说不定这就是天定的缘分。

  可无论他怎么劝说自己,内心却都不得不承认,这不叫缘分,叫做趁人之危,是无耻至极的小人行径。

  小安子听大花二花在外招呼,跑出去正见他主子挟着顾元宝从后山上来,他忙不迭迎上去,见他主子衣裳破烂,还带着伤,瞧着好生狼狈,“主子,你上哪儿去了,怎么弄成这样?我跟你说……”

  慕容胤跨进神殿,正看到那人以手支颐独对神龛,一侧脸藏在昏暗的灯影下,一侧脸映在摇曳的火光中,他一步一步走到对方跟前,从座椅中将人拦腰抱起。

  小安子望着他主子中邪一样抱着裴公子头也不回照直走进内殿,刚要追上去问问他是不是傻了,这边星竹已脸红红地将他拉住了,“殿下跟公子有事情要说呢。”

  小安子急得冒汗,“星竹哥,我主子他中邪了!”

  星竹扒着他,“正好叫公子给他治治。”

  小安子实在好奇裴公子是怎么整治他主子的,但他总觉得主子中邪没好,反倒更严重了,裴公子一走,主子倒是不再跟皇陵那些破砖烂瓦较劲,反而失心疯一样正儿八经写起了奏章,还像模像样要给皇帝上治国方略,早干嘛去了?

  慕容胤并非失心疯,也不是在皇陵耐不住寂寞,只是老祖宗刻在石碑上话提醒了他,他生于斯,长于斯,许多事情是无法置身事外的,从前是他狭隘,自以为能独善其身,可蜀人一事,万寿宫一事,甚至康王府一事,令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想不问世事,前提是世事清明,他想闲云野鹤,前提是脚下能有一片沃野,叫人人安居乐业,但眼下的燕国,还差得远。

  君王书房内,李珲不用瞧也知晓,君王又在读六殿下前日呈上来的折子,他瞥眼皇帝陛下那份得意的神情,不着痕迹藏起嘴角的笑容,主子近日原本正因七殿下指使刺客行刺淮安王,以及清查寝宫侍宦奴婢之事,郁结愤懑,烦扰无从派遣,六殿下却连上了几道折子,可算是叫陛下找着乐子了。

  他恭恭敬敬将新送来的奏折呈上,“主子,六殿下又上折子了。”

  “嘁。”皇帝嗤笑一声,“这才几天就熬不住了,走的时候朕瞧不是硬气得很么?”

  “陛下,北山荒僻,陵园又年久失修,殿下住不习惯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随手翻了翻新呈上来的折子,没看两眼便又装模作样扔进一旁的废纸篓,“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说得轻巧,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不晓得这大燕国究竟谁做主,况且,那小子的学识,朕岂会不知?随随便便抄几篇策论就拿来糊弄朕,朕是好糊弄的么?今天给很朕谈北地用兵,明天给朕谈南方治水,大前天还说什么要兴航运,拓海疆,小兔崽子怎么不上天呢!叫那逆子在皇陵好好待着吧,朕这回非将他性子给抹平了不可。”

  李珲自然不敢拿主子的主意,连声附和,“是,是,陛下英明。”

  主仆二人正闲话间,小侍已至书房外禀报,“陛下,淮安王在殿外求见,说是前来向陛下辞行。”

  君王陷入沉思,这位淮安王除入京之时搅和了一通鬼灵卫的事情外,旁的倒也并不如何惹人嫌恶,便是前几日的行刺案,在查明刺客身份后,知晓是他国中旧仇,陈准也未如他料想那般,以此做文章,多生事端。

  他点点头,“宣。”

  王爷是个好人,却算不上是个聪明人,国中之事众人合力隐瞒,原本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知晓,可皇兄那两个护卫却谨慎得过了头,戏楼里的刺客,燕国分明已查出了身份来历与行刺缘由,景家兄弟却一口咬定刺客背后定然有人指使,此番行刺必是别有用心,甚至早有预谋,一会儿怀疑是国中有人意图不轨,一会儿怀疑燕国皇室有亡陈之心,但他一个并不掌权的闲王,当真犯得着吗?

  若非无意间看到京中发来的那封密信,他可能到现在还被那帮恶奴蒙在鼓里,离宫之时,皇兄分明还好好的,怎一转眼就病体垂危,大限将近了?还有皇叔,当年……当年不是皇叔谦逊礼让,不肯登位,众臣才拥立皇兄做国君的么,皇叔又怎会在此时图谋造反,甚至派遣杀手潜入燕国来刺杀他?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皇兄岂不是正拖着病体在国中孤军作战,而他却还在外头无所事事,逍遥快活。

  “王爷,王爷你听奴才说,现在真的不能回去呀!”

  他一脚踹开将他双腿抱得死死的奴仆,“狗奴才,滚开!”

  景氏兄弟见状,也急忙赶上前来,一左一右拦在主子身前,“王爷,燕都之外危机四伏,密信中已说,吴王此番派出的是一位绝顶高手,王爷莫要冲动而为,更不可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哪!”

  “一片苦心?”他仰头惨笑,“一片苦心他问过我的意思么?谁不知道淮安王草包一个,如此大费周章把江山交到我的手里,他就真的能放心么!”

  景风“扑通”一声跪在他身前,“王爷若有闪失,陛下所做的这一切就全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