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像是想要透过我的表情看穿到我心里。

  “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脸问。

  “没有。” 他把我的手拿下来,捂在自己手里。

  刚才站在窗边打电话,我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冻得有些发红。

  “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问。

  “因为……” 我想了想,好像也说不上为什么,于是反问:“不应该告诉你吗?”

  “应该。” 裴昀轻声叹气,“只是你突然这么乖,让我有点不习惯。”

  乖……?

  我第一次被人用这种字眼形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潜意识里觉得它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但裴昀这么说,又好像可以接受。

  “段弘让你什么时候去?” 裴昀问。

  “只说今晚之前,没有说具体时间。” 我回答。

  裴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还来得及,走吧,先去医院复查。”

  我差点忘了今天是约好的复诊时间。

  这几天裴昀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我的后颈看,盯得我心里发毛,昨晚更是用犬牙在那里磨磨蹭蹭很久,我以为他要咬我,他却收回牙齿,恨恨叹了口气,泄愤似的加重了身下的动作,把我弄得更痛。

  我也希望腺体快点恢复,再不恢复,我要被裴昀折磨死了。

  到了医院,周医生先帮我检查了眼睛,说视力恢复得很好。

  这点我开枪的时候也能体会到,我的眼睛已经很接近最好的状态了。

  随后他又帮我检查腺体,裴昀等在旁边,几次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周医生无奈地笑了笑,“临时标记可以,永久标记还不行,新生的腺体太脆弱,承受不住。”

  裴昀哦了一声,终于消停了:“…… 我知道了。”

  随后他想了想,又自我安慰地说:“临时标记也不错。”

  “你们结婚这么久,” 周医生随口问,“怎么都没有标记?”

  这个问题是我和裴昀之间难以启齿的一段心结,只见裴昀掩着嘴咳嗽了两声,说:“因为我有病。”

  周医生动作一顿,面带困惑地看向他,打量了一眼问:“你…… 有什么障碍吗?”

  “?” 裴昀怒了,“我没有障碍!我只是脑子有病。”

  “那就好。” 周医生松了口气,“你这么年轻,不管哪里有问题都要及时看医生,不要讳疾忌医。”

  我听得想笑,又在裴昀目光的威胁下憋着不敢笑。

  他好像在说 “你笑个屁,我有没有障碍你不知道?”

  我乖乖闭嘴了。

  离开医院,裴昀接了个电话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走在厚厚的雪地上,突然不知道怎么想的,抬腿用力一脚踢飞地上的雪,泼了他满身。

  裴昀的背影僵了一瞬,回头瞪了我一眼。

  我恶向胆边生,又踢了一脚,这回直接从正面把雪扬到裴昀脸上。

  裴昀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缓缓低头拂掉脸上的雪,又拨了拨额前的头发。

  “…… 我这边有点急事,回头再说。” 他对那边不知道什么人说了一句,然后挂了电话。

  我转身想跑,被他一步上前直接摁倒在雪地上。

  身下的雪又厚又软,摔上去一点也不疼。

  “长本事了你。” 裴昀跨坐在我两侧,按着我的肩膀说。

  但我一点也不怕他,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拉向自己,“医生说可以临时标记。”

  裴昀目光沉沉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问:“你在邀请我咬你吗?”

  我不躲不避地和他对视,在裴昀正准备更靠近一点的时候,瞅准时机抓了一大把雪往他脸上一扬——

  纷纷扬扬的雪扑到他脸上,顺便落了我一身,裴昀松手去挡,我趁机一骨碌从他身下爬起来,边跑边回头说:“抓到就让你咬!”

  裴昀暗骂一声,抖掉身上的雪,起身抓了个雪球向我丢过来。

  我侧身一躲,堪堪避过。

  接着是第二第三个雪球,裴昀拿出投掷训练的架势跟我打雪仗,每个雪球砸过来都带着刷刷的风声,我不得不认真起来,边躲边反击。

  医院后面的空地有半个操场大,我和裴昀隔着几十米对峙,身上都沾满了雪。

  “带枪了吗?” 他忽然大声问我。

  没必要吧……

  裴昀知道我随身带着枪,根本不用回答,接着问:“医生说你视力恢复得不错,要不要试试?”

  …… 嗯?

  我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把枪掏出来咔嚓一声上了膛,“来。”

  裴昀包了个雪球,握在手里压实,趁我不备忽然往高处一丢,“打不中的后果你知道。”

  眼看着雪球飞出射程,我集中注意力,瞄准空气中那个白点,等它终于开始下落,在某个瞬间扣下扳机。

  砰。

  雪球在几十米外变成碎块,四散掉落。

  裴昀没有给我喘息的时间,第二个雪球接着平行飞出去,速度更快。

  我压低手腕,瞄准它再次开枪。

  砰砰砰。

  裴昀的角度越来越刁钻,每次都往不同的方向扔,加上午后的雪地反射阳光,我渐渐感到应接不暇。

  终于第十发子弹打出去之后,没有像我预想中那样击中雪球,而是擦着边缘飞了过去。

  我咂了下舌,懊恼地看向裴昀。

  只见他唇角含笑,摊开手耸了耸肩。

  “认输吗?” 他问。

  我觉得这样很不公平,无论怎样都只有平手或我输,而裴昀不会有任何损失。

  但既然选择开始,就不能抵赖。

  “认输。” 我说。

  “来。” 他冲我勾勾手。

  我收起枪,硬着头皮走过去,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不能躲。

  最后一步,裴昀伸出手把我拉进怀里,说:“抓到了。”

  “是我自己来的,不是你抓到的。” 我小声反驳。

  他替我拍掉头发上和身上的雪,说:“就是我抓到的。”

  然后他问:“给不给咬?”

  我认命地闭上眼垂下头,露出自己的后颈,“给。”

  冷风拂到皮肤上,有点凉,还有点紧张。

  但等了半天裴昀都只是拥抱着我,没有别的动作,我小心地睁开一只眼,对上了他的目光。

  “你今天真的好乖。”

  他叹息似的说,“我有点不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