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己很难拒绝裴昀。无论什么时候。
“…… 好,听你的。” 我认命地说。
他心满意足地收回犬牙,说:“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们补办一场婚礼,叫所有人来参加。”
想了想又补充:“最好让段翊在监狱里看我们的婚礼直播。”
我不太能理解他的脑回路,“和段翊有什么关系?”
“你不懂。这是 alpha 的战争。”
正说着,周医生敲了敲休息室的门框:“检查结果出来了。”
他进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说:“初步断定是脑组织损伤压迫视觉神经造成了失明。另外我发现,苏先生的腺体创口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周围的神经构造也很特别,看样子像是在分化过程中收到外力影响,改变了原本的分化方向。”
他顿了顿,认真地问:“你曾经做过什么手术,或进行过什么放射性治疗吗?”
久远的记忆涌入脑海,我不自觉抓紧毛衣袖口,说:“很多。”
……
十二岁时的某一天,结束了日常训练之后,段弘把我叫到书房,语重心长地说我的信息素太弱,照这样下去只能分化成一个普普通通的 B 级 alpha,根本达不到进入特别行动处的标准。
“可是我每一项训练成绩都是特优……” 我不解地说。
“对于 alpha 来说,腺体等级几乎决定一切。这很残酷,也很现实。” 他叹了一口气,望向我的目光带着某种复杂不明的情绪。
年少的我生活在一种与世隔绝的环境中,还无法理解这个社会对于阶级的严苛,我唯一能听懂的是,自己也许会因为腺体太弱而与长久以来的目标失之交臂。
沮丧和不安瞬间从我心底升起,“那…… 我该怎么办……”
段弘似乎也在纠结,过了很久才问:“你愿意成为一个 omega 吗?”
他告诉我说,我力量薄弱,柔韧度和灵活性突出,omega 激素可以最大程度发挥我的优点,也可以让我完成一些 alpha 完成不了的任务。
我同意了。
过程无疑是痛苦的,时隔多年再想起来,仿佛还能感受到腺体的疼痛。
“苏迟……” 裴昀察觉到我的紧张,把我揽进怀里。
我平息了一下,说:“我曾经接受过腺体引导分化手术…… 我不是天生的 omega。”
讲出这句话需要一些勇气,我并不在乎自己性别怎么样,先天还是后天,但我知道有些 alpha 会很排斥这件事。而我在乎裴昀。
我转向他,低着头说:“对不起,没有告诉你。”
空气流动变得缓慢,我在等待审判的过程中愈发不安。
但裴昀的反应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他很平静,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我:“没关系,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有些错愕。
“我知道你过去的一切。” 他用温热的嘴唇贴了贴我的额头,与我耳语:“这不妨碍我爱你。”
在我发愣的时候,裴昀已经在继续和周医生探讨我的病情了。
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耳边的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只剩那句 “我爱你”,像夏夜的雷雨冲破阴霾天空,落在我心里的荒原。
因为有人爱我,那里开出了小小的白色花朵。
裴昀爱我。
……
“我知道他的腺体特殊,所以让人带回长岛生物研究院尝试修复,目前进度乐观,已经很接近受损前的样子了。”
意识回笼,我听到裴昀说。
“能移植原生腺体是最好的,对手术成功率和术后恢复都有很大帮助,他之所以失明,归根结底还是腺体的原因。” 周医生说。
“最快什么时候能动手术?” 裴昀问。
“我要先确认一下腺体的情况,还要给苏先生做一个更全面的检查。”
我忍不住插话:“叫我苏迟就好。”
周医生笑笑:“我叫他小裴,还是叫你小苏好了。”
“那我叫人尽快把腺体送过来。” 裴昀说,“可能要麻烦你再多留几天。”
“不麻烦,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过来的。”
回去路上,我问裴昀这位周医生是什么来头,虽然我看不见,到能感受到他的气质不一般。
“周沉他……” 裴昀似乎在思索合适的措辞,“是个任性的有钱人。”
我没太听懂。
“他每年赞助政府十位数进行生物医药研究,但他本人和自己的恋人隐居在一座小城市,当一名普通的医生。” 裴昀耐心地解释。
“周……” 我突然反应过来,“不会是那位……”
“是的。”
“他亲自给我做手术吗?”
我没有当过有钱人,听说他们的时间都是按秒计费的,这让我感到有些压力。
“别紧张,” 裴昀在我头上胡乱揉了一把,“你是病人他是医生,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到家后我还是想着十位数的事,趁裴昀准备晚餐,我转着轮椅到他身边,问:“十位数是什么概念,能买轰炸机吗?”
“能买很多架,组成一支飞行部队。” 他一边煎牛排一边回答。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我自言自语。
——但我弄坏过很多飞机。
裴昀很自然地接话:“我的卡不是在你那里吗?”
卡?
我想起来了,结婚时裴昀给了我一张卡,和各种合同一起,说可以刷。
我不太赞同这种大 alpha 主义爆棚的行为,随手把卡夹进一本书里,时间久就忘了。
这该怎么办……
还好裴昀没有继续追问,把锅里的牛排盛出来,说:“今天吃烛光晚餐。”
我忽然又有点沮丧:“我看不到烛光。”
“可是今夜需要一点烛光。” 他说。
“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我问。
“是你说愿意和我结婚,成为我的 omega 的日子。”
裴昀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收音机从卧室拿了出来,古老的乐曲从陈旧的音响中缓缓流出,涟漪般扩散充盈到整个房间。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 他说。
我的迟疑和沮丧一扫而空。
“我也会永远记住这一天。” 我轻声回答。
这一天,他第一次说爱我。
“所以这位迷人的 omega 先生,你愿意与我跳一支舞吗?”
裴昀单膝跪在我面前,向我伸出邀请的手。
我把手放上去,下一秒,他带着我连同轮椅,转了一个华丽的圈。
我看不到烛光,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烧。
是我的热忱,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