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今年选中的其中一座邪神殿赐福时, 潜淆发现那里有点儿不对劲。
每座神殿的装潢各不相同算是邪神殿的传统了，但是装修成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大部分信徒的设计都突出了“邪”，在神殿中不留余力地加重“邪气”。
虽然神约法庭对神殿的装修要素有一定的要求和限制, 但是“邪神殿”的“邪”也是可以保留的部分。
而这座神殿，未免也太过于“神圣”了。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奇怪，神殿作为圣地, 神圣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这种神圣的感觉可放到自己的神殿里, 就哪哪都透着古怪。
“灯, 是不是太亮了些？”他问为自己引路的神职人员。
对方微愣, 抬头看了看说：“邪神大人，我们神殿认为充足的光线利于信众瞻仰您的英姿。”
说罢, 神职人员抬手示意了一下摆放在神殿各处的神像。
潜淆看着那些像或不像自己的画像或塑像, 觉得倒也合理。
只是他喜暗不喜光, 过亮的环境会使他有些许不安。
“说到灯的话, ”神职人员顺势说了下去，“我们神殿的灯光喷泉是旅游宣传的重点, 自从开放参观后，门票的销量便大幅提升, 连市里面都派了专员来指导学习呢。”
神明对这件事倒是有点儿印象, 之前就有汇报说一座邪神殿具有向旅游业发展的主观能动性, 也是给众邪神殿做出了榜样。
“是挺不错的，做得很好。”他对信徒不吝夸奖。
不过他对灯光不是很感兴趣, 便婉拒了视察喷泉的提议。
实际上这座神殿的神圣感不仅来源于灯光，还有整体的色调。
邪神殿多以黑色为基调, 像是这种暖色调的装修风格是十分少见的。
他看着那面墙上自己的画像, 感到非常陌生。
画中的神明的确是自己没错，可背后的圣光实在是有几分突兀。
很少有人会在邪神的神像上绘制圣光, 毕竟这尊神常年以黑雾的模样出现，像是光无法透过的。
“邪神大人再看这幅画？”引路的神职人员特别细心，一眼就瞧出了神明的关注点，“这幅画是我们神殿的‘特色’，有许多人因此慕名而来。”
邪神殿虽未配有专职的画师，但除了神约法庭规定的神像绘制外，也会征集和收藏神像置于殿中。
作为邪神本尊，潜淆自然见过不计其数的邪神像。
可是其中鲜少有配色如此鲜亮的，多半是暗得好像能够吞噬光。
在他眼中，这幅画有点儿说不出的别扭，总感觉画中的神明不是他。
或者说，不该是他。
邪神在这幅画里略显突兀，就像是Ｐ上去的一样。
但据信徒所说，那副画本就是为他画的，不存在后期拿去修改的痕迹。
不过也是，将一尊神的画像，故意改成另一尊神明的，这可不是小事正常人应该干不出来。
只是，若是不正常的人，那可就说不准了。
“这幅画的画师是？”他问出了这个在脑子里过了两遍的问题。
其实他真想要知道，大可以耗费一点儿神力得知。
但他还是想让这件事先在神殿这边过一下，也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画师？”那名信徒被问住了，“这不是我负责的部分，邪神大人，我找人帮您问问好了。”
潜淆寻找画师的心情不是那么迫切，看上去更像是随口一问。
可他心里的怀疑和猜测从仍未停止，甚至视线也久久未能移开。
“啊，说到画，之前有游客来参观的时候，说没认出来这里是邪神殿，不过瞧着那画挺眼熟的，可能是认识作画的人吧。”神职人员见神明对那幅画格外关注，主动多提了一嘴。
“认不出的游客，多吗？”邪神注意到了这一点。
按理来说，神殿时不可能会“认错”的。
神约法庭有规定，每一尊神在人间的神殿都要有该神醒目的标志存在，牌匾上更是要刻有此尊神的尊号全称。
虽说邪神天地间仅有一尊，但某些神明的职位和尊号却是相近。
例如之前交流会上碰到过的那尊“第五任酒神”一样，只是众多酒神之一，说白了就是只管一种酒的专属酒神。
若是直接在祂的神殿上刻上了“酒神殿”三个大字，当事人和当事神，都是要受到处罚的。
这冒名顶替可不是小罪，就算是再“富贵险中求”的小神，一般也不敢去犯这个忌讳。
在进门前潜淆就看过了，这座邪神殿符合神约法庭的标准，牌匾上的“邪神殿”三个字工整端正。
所以游客可能不是进错了神殿，而是压根就不关心自己进的是什么神殿。
估计是直到看到了神像，在得知是邪神像后，才有了与“哦，原来这里是邪神的神殿啊”类似想法。
在最开始决定发展旅游业的时候，他也想过这个问题。
其实要接待的大部分游客，都不会是冲着神殿来的，所以才要尽量地往“网红打卡点”方向运营。
他知道这样做有很多不妥的地方，但是那段时间是确实入不敷出了。
那时候大多数的邪神殿都快要发不起薪水了，而裁员对信徒绝对是不小的打击。
如果说是为了工资而找工作的话，神职人员们在外面基本都能找到很好的工作，总比在这里领微薄的薪水要好。
可他们是为了信仰选择留在邪神殿工作的，要是让他们失去这份工作，那就无异于剥夺他们的信仰。
他是神明，神明是不能赶无过之信徒走的。
于是他经过了多方位的调查之后，下定决心要以开放参观、发售门票的方式创收。
这样一来，收益就不仅是他自己的，也是各邪神殿可以自行支配的。
他希望参与到这项额外的业务当中的信徒，都能够从中获利。
刚起步的时候，确实有些困难，不过在一步步的推进中，也逐渐平稳了起来。
在到后来，有许多邪神殿利用了自身得天独厚的优势，抓牢了旅游业的宣传卖点，使这一业务稳中向好。
邪神心里清楚，能有这样的效果，是离不开信徒的支持的。
当初他提出发展旅游业时，不是没有信徒反对，但最后还是得到了支持和认同。
这是很难得的，要知道，在大部分的宗教观念中，“传统”都是极为宝贵的一部分。
好在邪神殿的神职人员们都是信奉邪神的信徒，而不是信仰宗教的教徒，不然他的话绝对不会那么有影响力。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属于何种宗教的。
人类的宗教划分似乎蛮复杂的，有一些神明在不止一个宗教中出现，有一些神明却不知要归属于哪一个宗教。
神界是没有这种算法的，但是在人类的认知中有。
可是不同人之间也会因此产生矛盾，为了争夺一尊神明的归属而争吵甚至大打出手的案例都不少。
每每看到这种事的时候，他就会感到一定的困惑——这尊神明是哪一个宗教的，会很影响信仰本身吗？
世界上就是在存在着单独信仰某尊神明的人的同时，也存在着信仰整个宗教的人。
宗教不止包括神明，而神明也不一定隶属于宗教。
这个问题就是这么简单，非想要弄清楚来龙去脉的人，不去当学者真是可惜了。
“认不出的游客啊……”神职人员回忆了一下，“我们其实也不知道游客是否有‘自己参观的是邪神殿’这样的认知，但是有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大发雷霆的呢。”
潜淆一听，就严肃了几分：“有人闹事？”
“也不算吧，就是要求退钱什么的，吵得很凶，但警察一来就服从调解了。”信徒不觉得这件事严重。
邪神听完，也觉得大概只是想要拿回钱却怂的普通人罢了，不是什么值得警惕的对象。
可是这种不对劲的感觉，还是没有消散。
“邪神大人，现在请移步餐厅，我们为您准备了午餐。”神职人员带神明逛了一圈，又到了中午，觉得是时候展示一下自己就职的神殿，不为外人所知但拿得出手的一面了。
游客可是无法享用到神殿食堂的美味的，就算是再怎么贵的门票套餐也不会包含这一项。
不过，这项隐藏的加分项，可是他们邪神殿的骄傲！
邪神大人尝了之后，也肯定会夸好的！
神明被异常自信和自豪的信徒引到了餐桌边坐下，看着空无一人的长餐桌，他觉得有几分局促。
但是社恐神明是不会说一些“坐下来一块儿吃”这样的场面话的，要是信徒们真和他在同一张餐桌上用餐，他绝对会觉得不自在。
所以，他特别不理解那些总是约着一起聚餐的同事，祂们好像有很多话都想要在餐桌上说。
可餐桌在他眼中，就只是就餐时的工具之一，不是什么谈话地点，更不可能靠此去拓展关系圈。
于是遇到这种为了客气而说的邀约时，他都是飞速拒绝的。
看着一道道被端上桌的佳肴，潜淆的心中也充满了期待。
这菜色，看上去不错。
今天的邪神，也在接受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