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和你说了，别多管闲事！”
顾裴诗看着宋荀对面坐着的顾裴歌，语气相当不善。
陈铮下课没有参与小组讨论直接就走了，少了个人，作业怎么都进行不下去，所以许芳就提议先回去，而顾裴诗也就没和宋荀说，就比原计划早了许多到咖啡店。
谁知道进门就看见了宋荀对面坐着一个自己并不愿意看见的人。
而顾裴歌也显然没有料想到这一出，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时，她身子略微僵直，随后很快就判断出当前的状况。
试探宋荀完全是她的临时起意，当事人只有自己和柳嫣，究竟在场的是谁通知了顾裴诗，明显是一目了然。
她哼笑了一声，看向对面那个坦坦荡荡任由顾裴诗动作，挡在自己身前的宋荀。
面上还是刚才那副端正磊落的样子，完全叫人察觉不出是使了些手段的那个。
护着身后的男生眼睛里充斥着敌意刺向对面的女人，而身子又刻意的挡在了自己身后一脸笑意投向自己的人。
“顾裴诗，我是你姐，你护着一个外人？”顾裴歌觉得好笑。
“姐？我和你什么关系啊！”顾裴诗一开口就和放鞭炮一样，每一个字都踩着顾裴歌雷点上往外蹦。
顿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就连柜台偷看的那几个，都被两人的神情吓的心里一颤一颤。
顾裴诗不爽地用舌头抵着腮帮，然后抬手随意捞起宋荀的衣服就把人往外带的时候，却猝不及防被反过来拉坐到沙发上，后脑勺撞上了身后人的肩膀上。
顾裴歌就这样紧盯着两人的肢体动作，脸色越来越不好，越看宋荀那双手就越心生出想冲到后厨提刀的想法。
而几乎要被眼神千刀万剐的人却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依旧带着笑看向身边人。
宋荀的手轻拉住顾裴诗的腕，将人扶正，语气淡然又带着些安抚：“你应该没吃午饭，点些东西吧。”
简单一句话，就让正爆发着的火山顿时熄了火。
宋荀说的没错，顾裴诗今天就只有上午的课，所以除了早上被宋荀强行投喂的一份三明治，什么都没吃，此刻就被宋荀一提醒，倒也突然就感觉肚子空空的。
“那就...吃完再走？”顾裴诗试探地看向宋荀的脸色，看见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掏出手机伸到了顾裴歌那一侧。
但二维码被她的手持包压的严严实实，怎么都拍不到，顾裴诗没办法，就只能清了清嗓子，冷淡地对自己姐姐说：“包让一下。”
语气生硬，非常不客气。
顾裴歌微眯着眼，打量着宋荀对顾裴诗说话的态度，就像和宠物说话一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即使内心不舒坦，但手上还是没忍住，为了让顾裴诗能扫的清楚，就将皮包从桌子上拎了开。
她冷眼看着顾裴诗扫了码以后抬起头问宋荀要点些什么的乖巧模样，心里就免不住的像是被揪了一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顾裴诗如此亮着眼睛对人，像个小动物一样撒着娇的模样了。
自己这个弟弟自从她出国后就像变了个人，对自己很不客气，所以两个人吵架是常事，而像前几天这种争吵和以往差不了多少。
她没觉得有必要去刻意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就由着他，反正过两天他们就又会正常交流。
但她没想到，宋荀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顾裴诗平静下来。
心里有点不对味了，顾裴歌第一次想去解释些什么。
“我...”
“你背着我约柳嫣也就算了，现在还拉宋荀来，怎么，你是不是非要听裴婕的那些谬论到死啊才行啊。”顾裴诗刚下好单，扭头又看见了顾裴歌，本来就烦闷的情绪就又涌了上来。
他打断了顾裴歌将开的口，即使情绪缓和了些，但态度却显然并没有软下来。
“哦，不对，呵，你都要离婚了。”
平白无故被呛了一口，顾裴歌看着面对自己又像是装满火药的弟弟，觉得相当不可理喻，心里差点认为自己有错简直是荒谬。
“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我应该有说过，妈妈不喜欢你这样说话。”
“不喜欢不喜欢...裴婕什么都不喜欢，那你现在离婚问过她？”顾裴诗听着她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简直要恶心的吐出来了。
顾裴歌的眉头逐渐皱起，她不认为自己这件事现在很重要，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不想和你在公共场合谈论这件事...”
但顾裴诗却显然并不想听，他依旧固执的坚持把话题往这上面引，对顾裴歌逐渐阴沉的脸色视若罔闻。
“那你要什么时候谈？哦，我知道了。”他不屑的轻哼一声，手点了点桌子，发出声音，然后对着面前的女人冷嘲道：“是不是要等到和前女友复合才行？”
顾裴歌没想到顾裴诗会接上这么一句，整个人突然就感觉一股寒气从心底发散到四肢。
一向镇定自若，无论做什么都胜券在握的女人面上露出了完全不适合她的扭曲，所有的思考就像是上了绣的齿轮。
甚至就连她引以为傲的那张在法庭上辩论时口齿伶俐的唇舌都打了结，发不出一点声音。
“怎么，你以为隐藏的很好吗？ 真当我傻啊....”顾裴诗完全没有察觉到面前人的不对劲，依旧自顾自地的向外输出那些奚落。
直到宋荀出声制止了他。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足以达到目的了，他想。
“小顾，别说了。”
“你也别管我...”
顾裴诗一脸疑惑地看向宋荀，才从他的脸上读出了什么，沉默了下来，扭头才正视了自己的姐姐。
煞白的脸色和突然显得格外鲜红的唇，颤抖着，面露惊恐，抬起脸，嘴唇上下反复轻碰，却怎么也出不了声。
很突然的，顾裴诗就心梗了一下，他是知道顾裴歌会很生气，但是他没想到她会看上去这么脆弱，像是要一碰就碎了一样。
“你告诉他了？！”顾裴歌目光一转，的语气相当凄厉，矛头直指刚制止了顾裴诗接着说下去的宋荀。
顾裴诗不应该知道的，顾裴歌心底发慌，她明明就瞒的很好，这件事明明就只有裴婕和自己知道....
“和他有什么关系？”
顾裴诗又要咬唇，但是感觉到摸向自己指尖的手，缓了口气，再抬眼时，面色平淡，情绪平复了下来。
他捏了捏宋荀握住自己的手，心中油生了一种底气，身子微微向右偏了偏，以一个很明显的保护姿态护住了身后的人，再开口时，眼神尖锐而又带有一丝冷漠看向对面。
“我早就知道了，你还记得你结婚那天我问了你什么吗？”
“什么...”怎么突然就提起了这茬，顾裴歌思绪依旧很混乱，理不出头绪，但又偏偏在这句话之后，想起了什么。
那是她婚礼前一天，鬼使神差的上了早就被废弃的邮箱地址，却偏偏收到了来自白西薰的一封邮件，从点开的那一刻，她就开始时刻担惊受怕着什么。
甚至在接机顾裴诗的时候，都差点心不在焉的和一辆车差点追尾。
他记得那时，顾裴诗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总是将刺竖起，他总是内敛的，对待自己的态度是温和的，偶尔也会和自己说些内心话，至少和对待裴婕是截然不同的。
车停在公路上，她下车和前车的白人司机沟通。
顾裴诗就安静的坐在副驾驶上。
但等她处理完回到驾驶位上，就听从下机时就一直在听音乐的男生摘下了耳机，咬着嘴唇，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姐姐，你真的想结婚吗？如果是裴婕逼你的，你可以回国来，我们一起逃走。”
顾裴歌回答了，但她却忘记了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顾裴诗和她之间就逐渐开始疏远了，频繁的网上聊天和一周一次默认的视频通话逐渐减少。
他不再主动和自己抱怨些什么，也不再去撒娇，甚至连见面的次数都变成了每年过年的一场例行如同会议一样的流程。
这些年所有的细节逐渐堆积在一起延长成一张张胶卷不断如同投影在顾裴歌脑海中重现，拼凑成了一副自己明明早该察觉到的地图。
她以为的男孩子大了，青春期，实际上都是顾裴诗试探后，认定她背叛了自己的惩罚罢了。
久违的记忆被唤起，那时的顾裴诗似乎和现在人重叠在了一起。
“你回答我，裴婕觉得你该结婚了，然后你就这么做了。”顾裴诗侧目，叹了口气。
他本意也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偏偏顾裴歌似乎总在自己的底线附近徘徊。
顾裴歌却在想那个原来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不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能够举起自己的武器保护着自己愿意为之勇敢的一切。
很突然的，她的脑海中就想起了几天前见到白西薰时，她对自己说的那句“你弟弟比你勇敢”。
一语中的。
“她倒是一点没说错。”顾裴歌握紧拳头，笑了出声。
顾裴诗并不知道这里的“她”指的是谁，他只是看着顾裴歌的神情突然就放松了下来，手放在瓷杯边缘，握着杯子灌了一口早已没了热气的咖啡。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裴歌又恢复成了那副处事不惊的从容，就像是刚才的懦弱并不存在一样。
“初中。”说完，顾裴诗感觉自己没有表述清楚，就又接着补充了一句：“我初中，你高中。”
“初中啊...”顾裴歌点着头喃喃地重复了句，语气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原来顾裴诗早就在那会儿知道白西薰和自己的关系了，她一直把他当小孩，实际上幼稚的蠢货只有自己一个。
宋荀感受到顾裴诗握紧自己的那只手似乎正在轻抖，于是不动声色的轻轻挣脱开，反手和他十指交叉相握。
顾裴诗很清楚此刻的自己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镇定。
只有紧张的抓住宋荀的手，才能下定决心说出这个自己并不想揭穿的事实的人，纵使忐忑，也依旧执拗的和姐姐对视。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在说出这个事实前，这就只是个推测，可以说，顾裴诗只是怀疑有这样的可能性。
本就埋有疑点的那株树苗似乎只是在顾裴诗记起白西薰的那一刻才有了些许被繁茂所掩藏的真相。
顾裴歌将两人在桌下的小动作尽收眼中，若有所思，接着又在看到顾裴诗面上的镇定时恍然一笑。
她背起一旁的手持包，起身站立，从高处向下俯视着，朱唇轻启，温和了许多。
她再次和弟弟身后的那个人对视，打着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哑谜。
“你赢了，提议我会考虑的。”
宋荀依旧一副镇定的带着笑，但是看向顾裴歌的眼神里透着些更胜一筹的大局已定的了然。
说着，踩着高跟鞋路过顾裴诗时，手伸了出去，在顾裴歌头上狠狠揉了一把，然后就对上了男生一脸吓懵的模样，迅速抱头，躺进了身后人怀里，就像是只受了惊的猫。
“笨蛋，被人玩进去了都不知道。”顾裴歌做了个要抓人的手势靠近顾裴诗。
眼见顾裴诗蹙着眉刚要发飙，就又听到面前人眉眼柔和，敛起了脾气。
顾裴歌一改以往敷衍的态度，有些愧疚地说道：“有空回趟家，我住酒店不打扰你。”
顾裴诗瞪着圆眼，一脸震惊的看着顾裴歌。
他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姐姐唯一的一次低头。
顾裴歌扭头冲着收银台那里的杜景，熟捻的就像两人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扬声叫了句：“我下次再来，蛋糕太甜了。”
顺利收获了杜老板皱眉骂人套餐一份。
“趁早滚，我可不稀罕再见到你！”
笑着摇摇头，顾裴歌抬手伴着乍起的风铃声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顾裴诗迟迟没有反应，目光呆滞，依旧是保持着抱着头的姿势，靠在宋荀胸膛，愣愣地问宋荀：“顾裴歌她什么意思？”
宋荀看着顾裴诗的模样哑然失笑，点点头哄道：“不知道。”
两人却都心知肚明，顾裴诗仍然反复回味来自顾裴歌的台阶，似乎感觉自己有了推倒一面许久以来困住他已久的高墙的喜悦。
毕竟吵架以后她主动伸出橄榄枝这还是头一回。
但到这里，顾裴诗却明显更在意宋荀的镇定，他不认为正常人听到他方当面揭穿姐姐性取向会是一间稀松平常的事。
“你不问我为什么没有避着你说那些？”顾裴诗像是在期待着宋荀的惊喜或者时其他的神情。
但宋荀没有，事实上，唯一出乎他意料的事只有顾裴歌妥协的比她想的快很多。
“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包括你选择相信我。”宋荀将顾裴诗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就这样感受着。
顾裴诗有些哑然，然后从靠着的人的情绪里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细细一琢磨，用手挡着侧脸，避着人，脸靠近宋荀耳侧。
宋荀挑眉，然后勾起嘴角，将耳朵有意迎了上去，就听到男生格外小声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会赶着点来？”
却见宋荀露出了像是被戳破的神情，低头对着顾裴诗，张大了嘴，装作讶然：“你怎么知道？”
“你故意的吧。”顾裴诗本来要生气，却被宋荀这副模样给逗笑了，直起身子就转手给了他胸口一下。
到目前为止，他基本摸清楚这人的一些习惯了，只要看上去相当镇定，那绝对是憋着坏，百分百把所有事都算进去了。
捂着被打的地方，宋荀就双眉蹙紧，抿起唇喃喃了一句：“疼...”
早就对宋荀这副“骗子”模样习以为常的顾裴诗没有在意，鼻子一拢，就对着同一个地方又砸了一下，这次用了十分的力。
砸的宋荀恢复了正常。
磨着牙根，顾裴诗继续悄摸声的问宋荀：“你怎么知道顾裴歌的性取向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一连串像是绕口令的问题无一不在软性威胁宋荀从实招来。
而宋荀对顾裴诗一向无法，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必要瞒着这种事，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挡着嘴靠近顾裴诗。
呼吸打在耳垂，顾裴诗的耳尖开始发烫发痒，很快就染上了红晕。
他听见宋荀压低依旧清亮好听的声音回答自己：“我调查了你姐姐，但是你可比我想的聪明。”
说完，还故意似的往顾裴诗耳蜗吹了口气，吓得顾裴诗直接捂着耳朵推开了宋荀，一脸惊恐地红着脸看着笑得肩膀直抖地人，急促地喘着气。
搞什么！这个男的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
“变...”
顾裴诗一句“变态”还没出口，就被“咚”的一声掐断。望向来处，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份用纸袋装好的，被打包的咖喱饭。
“...”
宋荀和顾裴诗同时无言的看着拿分饭，然后抬起头望向面色并不好看，僵着脸假笑的杜景，一字一顿，气急败坏的平静声讨。
“请，你们两位，滚出我的店，谢谢合作。”
姐姐前脚狂秀优越感，弟弟后脚在这狂秀恩爱。
都该杀！奔三年纪还孤家寡人的“黄金单身汉”杜老板如是骂。
小陈在收银台，边掩饰地擦着并不需要清理的咖啡机，边分着心看向小顾帅哥，还有那个常来的帅哥，两个人用同样的同情眼神看着自家气急败坏的老板，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夏天啊，恋爱的季节啊。”
“恋爱个p，我就说宋荀有问题，男狐狸精，这下怎么连裴歌姐都倒戈了啊？！”
听到咒骂声，此刻小陈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个漂亮姐姐的强势拥护者，停下擦东西的动作，低头看向躲在操作台下，把柜子用指甲掐得“吱吱”响的柳嫣。
“姐妹，放宽心，既然拆不了，咱们就一起放宽心磕吧。”小陈语重心长的掏出自己藏得很好的手机，轻车熟路调出一个界面，将屏幕伸到了蹲着的女生眼前。
熟悉的“淮海”字样映入眼帘，柳嫣痛心疾首地看向本以为是友军的兼职女生，眼看两人之间出现了一条割裂的鸿沟，偏偏她还无所觉得眉飞色舞，和柳嫣介绍这个论坛。
姐们，我是毒唯啊！柳嫣不忍心戳破女生，只能一脸苦笑点头吃着她的安利。
直到顶不住逐渐颤抖蹲不住的推，只能扶着柜台起身。
“柳嫣？”
心道糟糕，柳嫣火速转过身，她忘记了顾裴诗还没走。
男生似乎还要向这边走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出人意料的声音阻止了他。
“你看错了，那是新来的员工，柳嫣和林长鑫约会去了。”
宋荀目光微瞟，心思一转，笑着哄骗顾裴诗转过了身，就要揽着人向外走。
“不是，那就是柳嫣吧？”顾裴诗看着收银台的方向，小陈身旁那个穿着灰色卫衣，扎着高丸子头的女生的背影疑惑。
明明就看着侧脸很像柳嫣。
但又转头狐疑地打量着宋荀说：“真不是？”
“快走吧！”杜景已经要开始赶人了。
顾裴诗才半怀疑半迷糊着被宋荀拉出了店，顺带不忘送店里的杜老板一个中指。
嘴里骂骂咧咧。
看着人走了，柳嫣才转过身，五味杂陈的看着手机里传来的一条信息。
【你欠我个人情，记得还。】
杜景正叹着气，心里筹算这自己是不是该写个“宋荀，顾氏姐弟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突然一转头，就见到满脸杀气的柳嫣，格外凶狠的盯着咖啡店门框。
他应激的一挑眉，下意识觉得该叫林长鑫来接家属。
正要去拿手机的时候，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侧过脸，就看到眼神飘忽，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陈，目光下移到她手里的那部手机，本就郁闷的情绪突然就有了出口。
杜老板冷冷一笑，勾起嘴角，“热心”小陈觉得自己生死有点难料。
十年生死两茫茫，指的是无辜的小陈和薪水。
她惆怅的认了命，听见老板命运一样的宣判。
“陈程澄，上班呢，手机好玩吗？月底薪水倒扣一百充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