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暴雪之下>第23章 年少

  秦月章已经记不起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魏钦州了。

  他们小时候是很好的朋友,住在同一个小区。他的母亲是典型的事业型女强人,每日奔波在新闻一线,凭借着一杆锋利的笔,把所有的新闻奖都拿了个遍。

  都说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个成功的女人。但很多男人却未必愿意只缩在成功女人背后的阴影里默默无闻。

  所以在秦月章七八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很和平地分了手,各自追逐各自的人生价值去了。不过他们还算称职,会固定时间带秦月章团聚。

  而秦月章和魏钦州成为好朋友的原因也比较单纯,因为魏钦州也是单亲家庭。

  惺惺相惜。

  秦月章在魏钦州家里玩时,无意间问起过他的爸爸。当时魏钦州的妈妈也在,只笑着说:“小魏的爸爸啊,是个小警察,因公殉职了。”

  这个时候,魏钦州就会很认真地皱着眉头:“才不是嘞!我爸爸没有死!看见那套《射雕英雄传》了吗!我爸爸才给我买的!”

  魏妈妈无奈地耸耸肩,递给秦月章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但秦月章完全不懂。说魏爸爸死了吧,魏钦州完全不承认;可说他活着吧,却一次没有见到过人影。

  魏钦州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在其他男孩子沉迷漩涡鸣人、奥特曼和美国队长的时候,魏钦州却很复古地开始喜欢武侠。

  他读《刺客列传》,也看金庸全集。他收集所有的武侠电视剧和小说里的侠客套卡,把它们摆成一排数了一次又一次,对于每个大侠的事迹都烂熟于心。他记录武功心法,超级认真地把经典语录抄写在本子上,并且常常把这些话套用在作文里——即使完全不搭边。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魏钦州总爱拿着他定制的宝剑雨伞,一边挥舞挽几个像模像样的“剑花”,一边想象自己是个拥有盖世武功的大侠,锄强扶弱,行侠仗义。

  救苍生于水火,挽大厦于将倾。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想想就觉得很爽。

  秦月章却只觉得他吵闹。

  ——

  许黯然。

  是的,他一直很奇怪。

  火车上的时候,他是乘务员,而现在,他却变成了支教团的一名支教老师。

  顾蓝山说:“还得是老大厉害啊!我超羡慕他们这种高级技术员!”

  “高级技术员?”

  “对啊。像我这种比较普通的技术员,如果一直找不到锚点,很容易在雪境里持续迷失。所以每一次任务都需要高级技术员作为‘引路人’,如果我们无法独立找到锚点,他就会把锚点送到我们眼前。”

  我心里了然。难怪他能融入到梦境里,和晏如一样,拥有一个很合理的身份。

  “不过高级技术员‘引路人’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为什么不会在雪境里迷失,这个涉及核心技术,我还没接触到这一块儿。”

  我忍不住嘲讽道:“之前谁说自己是金牌技术员来着?”

  顾蓝山登时来了力气,誓死维护自己的尊严:“我可是微曜科技成功率最高的技术员!这公司培养我还不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吗?你看谁上来就给员工亮底牌的?”

  我点点头:“行吧,金牌技术员。”

  我想起在火车上时与许黯然接触的每一秒,他都是温润柔和地微笑着的,像一个真正的乘务员。

  他远比顾蓝山更麻烦。

  我现在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没有人知道我和秦月章互换了身份的事情。我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完成之前制定好的计划。

  否则他们不会给我更多机会,甚至我不可能再接触到暴雪。

  在进入暴雪构建的仿真梦境空间的时候,只会拥有暴雪加载的代码记忆。只有接触到锚点才能够唤醒主体意识。

  我已经找到了我自己设计好的第一个锚点——沾血的糯米白糕,完成了第一步。但第二个锚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他只告诉我,第二个锚点,是我潜意识里认为的最不可能出现之物。听说这是为了保护那些在暴雪的空间里执行任务的技术员,防止他们的主体意识全部清醒,在梦境里出现意外。

  潜意识里最不可能出现的东西,又怎么会出现在梦境里呢?实在是太矛盾了。

  不急。顾蓝山这里套不出的消息,或许许黯然会告诉我。

  朝会已经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往教室里走去。有几个懒散的吊在最后,互相打闹着,同时眼睛还不干不净地扫着前面的女生,凑到一起窃窃私语,然后大声地哄笑。

  “走吧,我们去看看老大!”顾蓝山说着,扯住我的胳膊去追许黯然。

  可在前方,晏如驻足在原地等我。

  我挣脱了顾蓝山,说:“你先去吧,我之后来找你。”

  顾蓝山视线在我和晏如之间转了转,点头说:“也行。”

  人群零星散去,晏如说:“你和顾蓝山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我知道?”

  我愣住,故作无意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看我的眼神很闪躲,视线不自主地右移,而且笑容很僵硬。”

  我说:“那你去问他吧,我不知道。”

  晏如的脸沉了下来,他刚准备说什么,一颗陈旧的篮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了过来,正中晏如的后脑。

  “砰!”

  晏如猝不及防,那颗篮球萎靡地落在地上,弹起两下之后,无力地滚动在我脚下。

  像一颗被挥刀砍落的人头。

  晏如回头,正对上嬉笑的几个男生。为首的那个高高瘦瘦,叉着腰,神情戏谑:“喂,那个谁……杀人犯的仔,把球给我送过来。”

  他说完,周边围着的几个男生都哄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有几个还指着晏如,似乎在嘲讽他像条没人要的流浪狗。

  我记得我曾经看见过一句话,说当你遇到苦难的时候尚且忍一忍。因为等到过几年回头你再看,会发现轻舟已过万重山,当初的苦难已经不值一提。

  他们刺耳的笑声在我脑海里回荡、盘旋,过往的记忆刹那间如复燃的死灰。

  轻舟没有度过万重山,它还困在那片涡流里,永世不得超生。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在晏如作出回应之前,我冲上去,一拳砸在了那人的眼眶上。

  “啊!”

  少年被我一拳砸得连退几步,捂着眼睛,另一只眼怒视着我。

  他的视线太过怨毒阴冷,晏如上前两步,挡在了我和少年中间,防止少年会突然发难动手。

  我看着晏如的背影,心底却生出些难过与悲哀。

  我以为少年们会冲上来,但实际上却没有。他们指着我和晏如,嘴里说着警告的话,然后簇拥在一起返身跑走了。

  那个被我打了的少年临走时阴测测地盯我:“晏如你小子找帮手是吧?我孙单昊记住了,你等着!看我不整死你!”

  他们走后,晏如才回身看我:“你怎么突然动手?”

  我问:“你难道不生气?”

  晏如说:“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而且他们不就是想看我生气吗。”

  也是,只有被戳到痛处的人才会跳脚。

  “我们先回教室吧。”晏如说着,突然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勾着我往教室走。

  我顺着他的力道被拉扯着走了几步,抬眼却看到他的耳朵绯红。

  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也懒得探究。我脑海里再次萌生了那个想法。

  在审讯室里的时候,他高高在上地俯视我,用旁观者的冷眼批判我的无情与疯狂。

  那么现在易地而处,让他来感受我曾经历过的少年时代,他又会做出什么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