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暴雪之下>第15章 幸存

  “所以,晏如就这么走了?”孟懿脸色复杂。果然每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背后,都有个不咋地的童年。

  陈大鸿叹了口气:“我后来就没有再看到他,我老婆应该看过,还给了他些钱。虽然不住一起,但是我们还是很负责的哈,经济支持过他嘞!这个娃儿,给我们屋头带来了很多麻烦,我们也是没得办法啊!”

  顿了顿,陈大鸿又说:“警察同志,他到底犯了啥子事?”

  孟懿说:“他自称是玫瑰杀人案的凶手,已经投案自首。”

  “啥子?!”陈大鸿眼前一黑,身体发虚,差点晕过去。虽然他在村里,但现在信息并不闭塞,他也听说过震惊雪城的玫瑰杀人案,还和乡亲们茶余饭后讨论过凶手可能是谁。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凶手居然是晏如!

  居然是晏如!

  村儿里那些话还真的实现了?!幸好屋头和他早就脱离了关系!

  陈大鸿又是心惊又是窃喜,扶着桌子眼前的眩晕还没过去,他就迫不及待地说:“肯定跟我没得关系哈!我还有个马上要读初中的娃儿,跟我没得关系哈!”

  孟懿安抚住他,然后表明了他们这一行的来意。

  陈大鸿就差去摸他老婆留下的速效救心丸来吃,听完孟懿的话,赶紧表忠心,和嫌疑人晏如划清界限:“我签字!我必须支持警察同志的工作!我大义灭亲,现在就签!”

  陆安弛看着这个窘迫的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

  我依稀记起来一些事情。

  我曾经很喜欢吃糯米白糕,随处可见的那种糯米白糕,白色的,形状是中间鼓起的圆饼,味道清甜,软软糯糯,拿在手里还会很黏手。一块钱三个,再便宜不过。

  忽然间想起了我的母亲。

  她是个平常的农村妇女,很勤劳,知道所有的时节里适合栽种什么谷物。我嘴馋时总爱磨着她要她给我买糯米白糕,她不堪其扰,就会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币,带着我去糕点铺子。

  “秦月章,你怎么哭了?”晏如忽然凑到我面前。

  我转头笑着看他,直视着晏如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晏如,我是高兴啊。”

  “死里逃生,喜极而泣?”

  “对啊,”我坐起来,在一片废墟中与他对视,脸上的笑意不受控制得越来越深刻,“我们在一起,这很奇妙不是吗?”

  晏如皱眉:“那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挑眉反问:“什么眼神?”

  “笑里藏刀。”

  “我可能高兴过头了,面部肌肉抽搐。”

  “确实值得高兴。”晏如认同地点头:“但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这节车厢里乘客本来就不多,除了我和晏如,再没有一个活人。事故发生时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让所有的东西齐齐前冲,所以行李箱、车座大都堆砌在车厢前部。

  我起身打开了一个离我最近的行李箱,翻找起来。

  晏如惊讶了一瞬,但没有说什么。

  我的运气还不错,这个行李箱里放着饼干。

  “你也别发呆了,快找东西。”

  “这也算是遗物了。”晏如说着,接过我递来的饼干,没什么停滞地就塞进了嘴里,“我们现在是紧急避险,家属能够理解的。”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等我们两个吃饱了,溜着两个圆滚滚的肚皮时,才开始考虑接下来该怎么行动。

  车玻璃在摩擦下粉碎,我们没有费多大力气就顺着碎裂空敞的窗口爬出来。

  车外,铁轨绵延伸展,不远处是个山坳,郁郁葱葱的树木把矮山妆点成了个美人。事故竟然发生在这样一个僻静难至的地方,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摆在我们面前的路有两个。要么在这里等着救援队,要么自己逃生出去。

  怪异的是,事故已经发生了至少两天,可救援队却迟迟没有出现,连个影都没有。

  “我们再等两天,如果还是没有任何救援,就沿着铁路自己走出去。”我对晏如说。

  晏如自然没什么异议。

  我们沿着列车的残骸走了一圈,越走越心惊。列车一共十八节,没有一节是完好的。我们所处的车厢仅仅是侧翻之后与山体地面发生摩擦,有的车厢直接撞毁,还有的车厢在惯性下冲进了前一节的后部,两节像毛毛虫一样可怖地连接在了一起。

  触目惊心。

  晏如随手捡了一节钢棍,一边走一边敲打着列车残骸。如果残骸之下还有存在意识的活人,应该会给予他回应。

  可惜一个都没有。

  我跟在晏如身后,竟从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里看出了一丝沮丧。

  有什么好沮丧难过的呢?我们活下来了啊!自己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不是吗?

  幸好列车里物资比较丰富,我们也不愁吃喝。最开始搜罗别人的箱子,晏如还有些心理负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动起手来越来越自然。

  在这种特殊情况,我们也不是什么宁死守节的圣人。

  他也会把找到的重要物品收集起来,说是等亲属来的时候,总还能找到一两件亲人的物品,心里会有点安慰。

  雪城的天气变化来得快,山里更是晴雨不定。我们一起合作用垮塌下来的火车侧墙体搭建了一个临时“帐篷”。

  此刻,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头顶的金属发出“噼里啪啦”的混响。脚下的土地湿润,蒸腾起一股独特的泥土的芬芳气息。

  我和晏如一人捧着一块面包,坐在搬出来的车座上。如果忽略掉我们的遭遇,其实还挺惬意的。

  晏如忽然敲了敲身侧的钢板,说:“陋室听雨声,幸有知己来。”

  我似笑非笑:“这是哪位诗人的大作?”

  晏如咽下嘴里的面包:“我有感而发。”

  “看不出来你还会作诗。”我抬眼,心里念头转动,无意地问,“都说经历了刺激容易唤醒沉睡的记忆。你现在想起什么来了吗?”

  晏如摇头:“还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吗……没有也很好。

  我忽然想到了那个我随身携带的背包,里面有一本《梦境解析》。它很重要,我知道,但似乎并不是为我准备的。

  所以埋在废墟下,丢了就丢了吧。

  我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关系,可能是这次的刺激还不够大。”

  晏如哑然失笑。

  我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忽然身后的列车传出一阵微弱的声响。

  “啪,啪,啪……”

  有气无力的,每敲一下就会停顿好一会儿。

  晏如率先反应过来,扔掉手里的面包,噌的一下站起来:“有人!”

  我背对他,叹了口气,转身时脸上是和晏如一样的欣喜:“还有人活着,太好啦!”

  晏如循着声音搜索,很快就确定了范围。

  “就在下面。”晏如很肯定。

  其实这下面的人死或者活,我丝毫不感兴趣,甚至他死了更好,这样我还能省下一些力气。但我不想让晏如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我们顶着雨,拿了趁手的工具开始清理列车残骸,不知道是我们幸运还是下面那个人幸运,我们很快就掀开了埋藏着对方的钢板。

  一个虚弱的人出现在我们眼前。

  骤然倾洒而来的雨滴让她的眼睛睁不开,但嘴唇却贪婪地张合,吮吸着从天而降的甘霖。

  幸存者在断粮断水的情况下脸色苍白,浑身脱力,脊背佝偻着蜷缩在一块狭小空间。她一手还拿着一截断裂的钢筋机械地敲击,一手把怀里的背包紧紧护住,如我之前见到她的样子。

  是的,我见过她。

  齐幼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