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他的遗产【完结番外】>第58章 “为什么一定是我?”

  周慕予和严放算是半个发小。

  周父在世的时候,两家交往密切,周慕予和严放年岁相近,时常被长辈拿来一起比较。

  那时候严放处处不如周慕予,心里积怨颇深,加上本身性格恶劣,抢周慕予的东西、搞砸周慕予的作业、破坏周慕予的计划……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两人几乎是从小打架打到大的。

  后来周父去世,周慕予独自外出留学,严放也因为性格乖戾,被严父早早看出不适合在国内走仕途,一脚踹到美国读商科做生意,两人的联系才慢慢淡了。

  周慕予最初回来打拼那几年,严父正是位高权重的时候,明里暗里帮了这位故友之子许多。因此比起周家那些只会拖后腿甚至暗中使坏的亲戚,严父对周慕予来说反倒更像一位家中的长辈。

  也因为严父的关系,周慕予对严放的宽容要比别人多一些。

  但再多的宽容也有耗尽的一天。

  周慕予懂得先礼后兵的道理,他把姿态放得足够低去拜托严父帮忙,如果严放还不知进退,那么他再做什么也不会太落人话柄。

  严放自然不是吃了亏不还手的人,被连着揍了两拳,再无所谓的人也该生气了。

  “你他妈有病吧你?”他一拳挥过去,周慕予堪堪避过,“你还想弄死我,就为了一个没养几天的小玩意儿?”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周慕予的脸色更加阴寒,隐忍多日的狠戾几乎要变成实质穿透严放的身体。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他和别人不一样。”周慕予一把拽起严放的领口,把人拉到自己眼前,“现在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你听好,他不是我养的小玩意儿,他是和我结过婚的人,没意外的话,百年之后我们两个要葬在一起。你再敢打他的主意,我不会放过你。”

  严放皱起眉头,愤怒中夹带一丝嘲讽:“你要为了他和我作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我惹不起严家。是,民不与官斗,但是你别忘了严放,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爸退休没几年,你哥还在任,你觉得是他们更怕事还是我更怕事?我大不了赔点钱进去,他们呢,手上的权力舍得放下么?至于你,”周慕予冷声一笑,一字一句地说,“别忘了,从小到大,你没赢过我。”

  “你!”严放青筋暴起,用力挣开周慕予,狠狠一拳打过去,“你给我闭嘴!”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周慕予脸上,把他打得踉跄了一下。

  口腔中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周慕予顶了下腮,抬腿一脚踹倒严放,直接把人踹出去一米多远。严放彻底暴怒,爬起来不要命似的扑向周慕予,两人又扭打在一起。

  这次谁都没有手软,拳拳到肉,直到引来酒店的工作人员,还有犹豫了很久折回来找人的郁霜。

  看不出谁比谁伤得更重,好像严放更惨一些,两人脸上都青青紫紫,唇角渗着血。

  郁霜被眼前的画面吓住,脚步顿在原地,他从来没有想过周慕予这样的人会和人打架,毕竟他看起来是最不屑于动手的那种人。

  “先生……”

  周慕予转过头,看见郁霜,脸上的暴戾消失了些。

  他深呼吸放缓语气,说:“这里太乱,你先回去。”

  “可是,”郁霜看看周慕予又看看严放,“你们……”

  “我们没事。”严放也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来,撑着膝盖勉强站稳,“男人之间小打小闹,别担心。”

  周慕予抹掉唇角的血迹,推开挡在身前的酒店服务生,走到郁霜面前,顿了顿:“吃早饭了吗?”

  郁霜愣了一下:“还没有。”

  “去吃饭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你的伤……”

  周慕予刚想说没事,不知道拉扯到哪里,忽然痛得眉头一皱。

  郁霜见状,条件反射地抬手,似乎想要搀扶周慕予,又似乎想要触碰他脸上的淤青,最后不自然地停在半空,握了握拳,把手收回身侧。

  周慕予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郁霜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帘,说:“你看起来不太好,还是去医院吧。”

  “放心,我没吃亏。”周慕予意有所指地往后瞟了一眼,淡淡地说,“找男人要找能打的,记住了么?”

  这时酒店的医务人员提着药箱进来,小心翼翼地打断周慕予:“先生……”

  “给我吧,我自己来。”周慕予说,“你们先扶那位严先生回去。”

  “哦,好。”

  严放伤得确实比周慕予重。他没有周慕予那么大的火气,下手也就没那么狠。何况从小到大,他在打架这方面本就不如周慕予。

  他看起来也想在郁霜面前逞强,但有心无力,最后离开前只留下一句“我回去等你”。

  四周终于清静,郁霜低着头,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半晌,他犹豫着开口:“我先……”

  “霜霜。”

  半句话被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郁霜抬起头,周慕予目光沉沉地望着他,说:“我好痛,我自己不好上药。”

  不久前还一副钢筋铁骨的样子,转眼人群散去,又变得这样柔弱无力。

  甚至还皱着眉头轻抽一口凉气,脚下一软,作势要跌倒。

  郁霜不知道周慕予是真的还是装的,这种时候只能搀扶住他,说:“我先扶你进去。”

  “嗯。”

  回到房间,周慕予自觉坐在沙发上,把消肿止痛的药一一摆出来,抬头望向郁霜:“宝宝……”

  他这个样子,像极了郁霜和严放前天开车经过一条乡间小路,偶然遇见的那头站在路中间不紧不慢吃草的老牛,最后是严放下车找到牛的主人,给了点辛苦费,那人才把挡道的牛牵走。

  现在周慕予也堵在郁霜面前,索要属于他的补偿。

  郁霜心情复杂,蹲下来说:“我不太会。”

  “很简单,先用这个酒精棉消毒。”周慕予递上一瓶酒精棉,“轻一点。”

  “唔。”

  郁霜有点紧张,周慕予脸上的伤一看就很痛,然而越怕弄疼他,拿镊子的手就越抖。

  果然,最后还是没轻没重弄疼了周慕予。

  “嘶——”周慕予抽了口凉气,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宝贝,你报复我是不是?”

  “不,不是,对不起……”郁霜心里一慌,踮脚凑上去对着那处伤口轻轻吹气,“呼——呼——”

  温热的吐息拂过周慕予的皮肤,酥麻的触感伴随着伤口的痛,密密麻麻地从脸颊蔓延到心脏。

  周慕予忽然把郁霜按进怀里,紧紧抱住:“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深的眷恋:“宝宝,我好想你。”

  郁霜动作一滞,忘了呼吸。

  “周慕予……”

  “早该对你说这句话的。对不起,我又让你伤心了。”

  周慕予的怀抱温暖而有力,郁霜垂下睫毛,心跳莫名的加快:“没,没关系。”

  “不。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郁霜是还在怪周慕予。

  周慕予抛给他一个无法回答的难题,又不负责任地逃开,从来没有想过留下他一个人会多么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周慕予这么做,郁霜也不会鼓起勇气离家出走。只有让周慕予经历过这样的挣扎和想念,他才能体会到在他冷落郁霜的那些天,郁霜心里的难过。

  “不要再扔下我一个人了好不好?”周慕予低声说,“你知不知我有多担心你,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生怕你在外面出什么事。你哪怕给我打个电话也好啊,宝宝,我这把年纪了,经不起吓。”

  现在的周慕予好像越来越摸索到一些拿捏郁霜的方法,比如用自己的年龄要挟,骗取郁霜的自责和同情心。

  就算郁霜看出他在装,也不能真的对他的身体健康无动于衷。

  何况还有一个谭律明在前。

  谭律明去世的时候也很年轻,三四十岁正值壮年,还不是说死就死了。

  周慕予拿准了郁霜不敢儿戏,装得愈发肆无忌惮。

  “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郁霜小声道歉,“我以为你看到了纸条。”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我又不是不让你出去玩,干嘛非要离家出走?”

  “可是……”

  周慕予轻描淡写几句话,说得像郁霜贪玩才跑出去一样,还说什么“以后不许”,仿佛笃定郁霜和他会有以后。

  郁霜觉得周慕予很狡猾,但自己笨嘴拙舌,又讲不清哪里不对。

  最后郁霜说:“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也很担心你。”

  周慕予先是一愣,然后喜悦混合着苦涩,纷乱如麻地充斥着他的心,

  “我知道你很厉害,你做什么事都能做好,不需要我担心。但是那么多天见不到你,我会想,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能联系我,还是说你讨厌我了,所以不想见我。”郁霜垂下眼帘,第一次对周慕予说这么多话,“我的心每天都很乱,我不想要这样。你喜欢的不是这样的我,我自己也不喜欢。”

  “不,不是,我喜欢你,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周慕予打断郁霜,把他抱得更紧,“我喜欢你宝贝,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郁霜摇摇头,说:“所以那时我想,是不是离开你比较好……然后我就看到你抱着别人。对不起,我知道离家出走不对,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道歉,宝贝,你没有错,都是我不好。”

  “你会认错人,也是因为我在你心里不是独一无二的。对吗……”

  “不对!”

  周慕予这下彻底解释不清,认错人这件事本就让他对自己十分窝火,现在郁霜一说,他心里更加愧疚。

  “你是独一无二的,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空气陷入沉默,郁霜悬在胸腔里不上不下的心莫名的安定下来。

  这些天他几乎是洗脑式地说服自己,他不在乎周慕予,他离家出走只是一种让周慕予上钩的手段,从始至终主动权一直掌握在他手里,只要周慕予愿意找他,他就算赢了。

  所有心机和手段,还有他以为的“不在乎”,全都来自谭律明的教导。

  这些并不假,但不是全部。

  隐藏在这之下的,还有他不愿意承认的被牵动的心绪,以及因为周慕予所产生的冲动、难过和想念。

  刚才那些话,七分是假,三分是他的真心。

  他不再是那个让谭律明骄傲的“不动心就不会受伤”的郁霜了。

  此时此刻,他在周慕予的拥抱里摇摇欲坠。

  过了很久,周慕予低声问:“霜霜,原谅我好不好?”

  郁霜没有回答,目光落在空气里某处,问:“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我?”

  这一次的沉默更加漫长,直到周慕予的声音像坠落的星火,敲碎寂静的深空。

  “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