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又一个秋季, 行道树已经完全变成了深深浅浅的黄色，一阵风轻柔地吹过，卷起一片连绵飞舞的落叶。
夕阳还未完全落下, 照在了格林威治村的一个角落。橘黄色的光芒均匀地涂抹在布里克街177A的圆形天窗上, 仿佛油画的一角。
这座建筑数十年如一日地矗立在原地，表面的斑驳从不曾增减半分，攀援的爬山虎也似乎定格在了某一刻，表面同样渐渐染上了泛黄的色彩。
一个半人高的小女孩顺着人行道一路飞奔，时不时回过头, 似乎在看一个看不见的追逐者。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 虽然双腿短短，但依旧跑得半点不慢，就这么一路拐过街角, 朝着布里克街外表最奇怪的房子跑去。她盯着台阶上那扇门，忽然双手一拍, 小声念道：“快开门快开门……”
那扇没有把手的门就像听到了她的话语, 在她跑上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敞开了。小女孩一个飞扑滚了进去，一把关上了门，气喘吁吁地靠着门咯咯笑了起来：“不许跟进来!密涅瓦说过的!”
门外的四五个幽影齐齐发出了叹息声, 像真正的影子一样落在了地上，变成了黑漆漆的一滩。
小女孩又说：“不许跟密涅瓦说今天的事!不然我就告诉她你们忍不住想去吃人啦!”
伊什塔·斯特兰奇满意地听着门外那些徘徊的幽影发出敢怒不敢言的咕噜声，拍拍衣角站了起来，蹦蹦跳跳地朝楼上走去：“爸爸!爸爸!”
没人回应, 伊什塔转了转眼睛，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朝书房里看。
她看见“爸爸”正面朝窗户, 似乎在跟人打电话。那是一台老式的电话座机，连接在藏书密阁的书桌上, 正发着紫色的莹莹微光。
……等会，那是密涅瓦，而且她今天是穿裙子的，所以应该是妈妈。
密涅瓦当妈妈已经很久了，说不定今年一整年他们都不会换过来了。伊什塔觉得，根据她总结的规律，她似乎已经找到了困扰她童年许多年的那个有关“哪个是妈妈哪个是爸爸”的疑惑的答案!
其实他们交换的日子本来就很少，但是造成的冲击过于巨大，这才让伊什塔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就是爸爸生的了。好怪啊。虽然墨菲斯曾经信誓旦旦地告诉她说她就是爸爸生的，可是以伊什塔聪慧的小脑瓜，地球上好像没有人是爸爸生的吧……大概。
小家伙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悄悄竖起耳朵，努力分辨着密涅瓦的通话内容。
“……是啊，阿尔冈金那些臭名昭著的狼人术士确实想从光荣地狱屋那儿弄到那把泽冈朵魔杖。”密涅瓦一边上下抛接着手中一把短短的骨白色魔杖，一边歪着头对着电话听筒说，“我觉得你得去检查一下那位瓦米斯考尔勋爵是不是还好好地关在黑暗维度里了，史蒂芬。”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她轻轻笑了起来，看起来心情很好地说：“好吧，好吧，我会把这个送过去给你的。我检查过了——”
她对着光举起手里那根短短的魔杖看了看，漫不经心地说道：“确实是从爱沙尼亚瘟疫之井中找到的。我一直觉得荣誉地狱屋那帮人有点儿……怎么说呢，全杀掉的话一定有无辜者，隔一个杀一个恐怕会有漏的……我开玩笑的!”
伊什塔听得更兴致勃勃了，不由得把头向前伸了一点儿。密涅瓦似乎毫无所觉地将魔杖在手指间转了个漂亮的花，接着说：“……那到底是不是格里高利本人使用过的魔杖?这得交给你判断，史蒂芬……除非让我能把他的灵魂召唤回来问他本人，可是他恐怕已经不在死亡那儿啦。”
她又笑了起来，伊什塔终于放下了心——看来密涅瓦今天心情真的很不错!
整个地球上，伊什塔就没有什么害怕的人。至尊法师是她的家长，无尽家族的梦君是她的教父——虽然他本人强烈要求她不准声张，地狱的撒旦会让她骑在脖子上出门玩，更别说那些对她一直近乎溺爱纵容的超级英雄们了。
谁让她这么聪明又可爱，还如此善解人意呢?伊什塔美滋滋地想着，不禁高高扬起了她的下巴。
如果能不要上学就好了，伊什塔十分遗憾地想着。学校里的老师们念的东西总是让她昏昏欲睡，她只对魔法感兴趣，可是那些老师甚至不相信魔法的存在!
正当她悄悄地挠着门框，试图用意念让世界上所有学校都原地消失的时候，密涅瓦挂断了电话。伊什塔的头顶顿时冒出一个“!”，她打起精神，开始酝酿眼泪——
书桌前的那个有着雪白卷发的背影突然转过了脸，露出正面一个狰狞的骷髅头。还没等伊什塔反应过来，那骷髅头摇晃了一下它脆弱的骨头脖子，嘣地一声落在了桌面上，骨碌碌地滚到了伊什塔脚边。接着，它张开了嘴，眼中冒出了火光，用刺耳的声音说道：“伊什塔!”
伊什塔发出一声尖叫，跳了起来，转身就跑，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这会儿不用酝酿眼泪了，年仅八岁的小姑娘扁了扁嘴，当场开始大哭：“我要爸爸!!!”
…………
伊什塔抽抽搭搭地从毛毯里冒出小半张脸，用她那双惹人怜爱的清澈眼眸看着密涅瓦：“你不可以再这样吓我了，密涅瓦……”
“嗯。”站在床边的密涅瓦毫不心虚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掰着手指说道，“我想想这几天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干了什么……”
伊什塔的眼睛越睁越大，听着密涅瓦条理清晰地一桩桩一件件数着这几天她趁密涅瓦外出的时候干下的好事：“星期一，中午跟杰森一起放了蝙蝠车的气，下午带着魔宠蝙蝠跑到达米安的学校拿着喇叭要他给你零花钱……至上圣所饿着你了吗?”
“谁让达米安说我是臭小孩的?”伊什塔十分不服气地说，狡黠地眨眨眼睛，“他总是要我喊他哥哥，我就喊了呀。”
密涅瓦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这个半人高的小家伙举着魔法喇叭站在放学时间的哥谭中学门口，冲着达米安喊哥哥的场景。她轻轻眨了眨眼睛，依旧面无表情，掩去了那一丁点儿笑意。
“星期二，问托尼能不能把飞船借给你开，你想去月球上逛逛。”密涅瓦若有所思地说，“被拒绝之后还威胁他要找霍华德告状……”
“我那天是去找鹰眼学习箭术的。”伊什塔努力分辩道，“他开了个箭术兴趣班嘛，你知道。”
“嗯，自从你去年一箭射中绿箭侠的额头之后，大概只有鹰眼还想教你箭术了吧。”密涅瓦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星期三……”
“我不是故意要往洛基身上喷水的。”伊什塔先声夺人，“他当时说要教我幻术，我还以为他已经开始用了呢……”
“你还朝洛基身上喷水了??”密涅瓦扬起了眉毛，“我本来只是想说你把雷神的锤子扔到了噩梦王国这件事……”
“我和弗丽嘉阿姨道过歉了。”伊什塔又把小脸藏进了毛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十分心虚地说。
“是啊，索尔直到今天才发现你还给他的锤子是个梦境投影。他朝天上甩锤子，结果锤子脱手之后从右边飞了回来，把金宫的房顶砸穿了。”密涅瓦朝伊什塔伸出手说，“妙尔尼尔呢?”
“妈妈……我只是好奇雷神之锤上面刻着的如尼符文。”伊什塔小声说，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闪着惹人怜爱的光芒，“我一直求知若渴。”
“锤子拿来。”
“好吧……”
“嗯……今天是星期四。”密涅瓦拿着锤子说，“你跑到中央公园去喂龙，问夜魔侠能不能带你去黑市，还和蜘蛛侠说好了晚上一起去解决港口的帮派火并事件。我真是小瞧了你呀，大魔法师。”
“妈妈!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呀?”伊什塔真心实意地委屈道，“我明明让墨菲斯帮我检查过我身上没有什么追踪咒语的了!你派的那些不死生物也都被我支开了!”
“原来是墨菲斯……”密涅瓦神态莫测地幽幽说道，“并不需要什么追踪咒语，每时每刻都有不同的人和我告状……伊什塔·斯特兰奇……你知道你今年只有八岁吗??”
在密涅瓦的注视下，伊什塔不禁十分从心地把整个脑袋都缩进了毛毯里，只露出一头黑色的卷发。她听见密涅瓦在毛毯外面发出一声谜一样的轻哼，顿时更心虚了。
整个地球上，她唯独不敢和密涅瓦对着干。倒也不是说她有多么害怕妈妈，但是只有密涅瓦不会为她的才智折服，从不曾为她的深明大义而感到动容!
偏偏所有会宠着她和她一起胡闹的大小朋友们在面对密涅瓦的时候总是无条件地举手投降，对她被大魔王残酷镇压的情况束手旁观，甚至还会笑眯眯地叫好!
至于她那个靠不住的爸爸呢，更别提了。伊什塔疑心世界上根本没人能插进史蒂芬和密涅瓦之间——如果他们两个同时在场，那伊什塔就变得压根就不是他们的孩子，而是“邻居家的小朋友”“调皮的学生”或者干脆就是个梦。
“我想学魔法，妈妈。”伊什塔可怜巴巴地说，“让我学魔法的话我就不会整天无所事事了。为什么我不能加入卡玛泰姬呢?我可以当个学徒……”
“哦……起来，伊什塔。”密涅瓦将雷神之锤随手不知道塞到了什么地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个毛毯小鼓包，“我带你去找史蒂芬。”
伊什塔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急急忙忙地跳下床，开始找鞋子。她欢快地说：“我看见你和史蒂芬打电话用的是魔法频道啦，密涅瓦!他在哪儿呢?紫色维度?宝石王国?遥远国度?还是分裂领域?”
“他在卡玛泰姬。”
“哦……好吧。”
………………
“不行。”向来对伊什塔和颜悦色的史蒂芬毫不犹豫地说，“你还太小了。”
“为什么!”伊什塔不服气地大叫道，“我已经不小了!我记得一岁之后每一天的事情!”
“不，伊什塔。”至尊法师耐心地说，“你还不足以理解魔法的代价和它背后的责任。你甚至不知道选择代表着什么。”
“爸爸是谜语人!”伊什塔从那把够不着地面的椅子上跳了下来，气哼哼地说，“达米安的爸爸也是谜语人!可是达米安十岁就当了罗宾了!”
“我不是谜语人……”史蒂芬朝她伸出一只手，试图挽留已经像只兔子一样跑了出去的小女儿，有些哭笑不得的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蝙蝠侠也很适合修习魔法?”密涅瓦若有所思地说，一侧身坐在了史蒂芬那把椅子的扶手上，“他的思维方式和对魔法的亲和程度都很合适呀。”
“所以，他知道选择代表着什么。”史蒂芬说。他将密涅瓦从椅子扶手上拉了下来，动作熟练地将她抱在怀里。奇异博士的语气有些无奈地说：“他选择了走上他自己选定的道路，而不是充满梦幻和奇迹的另一边。可是伊什塔对魔法的重量一无所知，我不希望她如此草率地做出决定……”
“是吗，史蒂芬?”密涅瓦笑眯眯地说，“她有世界上最强大的法师父母，在魔法中长大，和精灵以及吸血鬼交朋友……你真觉得她会选择科学和理性的那边吗?”
“好吧，说实话，我不觉得。”史蒂芬有些闷闷地回答，“我只是还没做好准备……而且我不觉得魔法是种可以任由别人安排的东西。”
“你说得对，史蒂芬。的确太早了。”密涅瓦像只猫一样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侧脸，十分赞许地说，“如果有人告诉她至尊法师是终身制职位，以这孩子的智商，她一定会马上跑过来问你什么时候死的。”
史蒂芬觉得她没说错。
正在卡玛泰姬里生着闷气到处闲逛的伊什塔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背着手走进了卡玛泰姬的厨房。
“王叔叔!”伊什塔快活地叫道，哒哒哒地跑到了正在灶台前面忙活的王旁边，踮起脚尖，“你在做什么呢?”
“哦?伊什塔?”王拿起一个汤勺伸进锅里说，“你怎么来了?”
“爸爸说我等我长大一点就会告诉我魔法的代价和责任!”伊什塔毫不犹豫地进行了一个断章取义，“我肯定很快就能成为卡玛泰姬的学徒啦!”
“那真好。”王从锅里勺出一碗东西，回身放在餐桌上，“想吃一顿学徒餐吗?我做的炖肉可是一绝。”
“太好了!”伊什塔欢快地回答，手脚并用地爬上餐桌旁边的椅子。她看着那一碗散发出燃烧过的刺鼻垃圾气味的神秘绿色物体，表情凝固了。
“吃吧，不够还能加。”王和蔼可亲地说，“我可不能辜负奇异博士的心愿。”
伊什塔不想学魔法了。她现在只想回家。立刻。马上。
…………
“我真的像谜语人吗?”史蒂芬双手十指交叉支着下巴，十分严肃地自言自语道。
密涅瓦没忍住发出一连串笑声。她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怎么办，好像是有点。”
坏了，至尊法师成谜语人了。哥谭业务遍布全球，文化输出也是冠绝世界。
“那恐怕你也不遑多让，亲爱的。”史蒂芬的手像摸猫一样挠了挠密涅瓦的下巴，假装悲哀地说，“我们是不说人话的坏父母。”
这次他绷不住先笑了。两个年龄加起来可绕地球一圈的法师像学龄前儿童一样笑成一团，背后的原因令人暖心。
“好啦，史蒂芬。不用着急，让她决定自己的命运吧。”密涅瓦环着至尊法师的脖子，在他耳边轻柔地说，“毕竟，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比永远还长，比时间本身的生命长度更长，故事的长度足以长过命运之书的最后一页，永远不会真正划下句号，直到万物终焉的那一天……」
直到万物终焉的那一天，故事本身亦不会消亡。
命运在看到这行字的时候，微微有些发愣。紧接着，那张兜帽下的面孔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命运之书还有无法计数的书页没有翻过，但他知道，再往后看，他也依然看不到结局。
命运之书缓缓合拢了，命运漫步在他的花园里，继续他的沉思。
“再见，阅读者。”密涅瓦忽然抬起眼睛，轻声说道。
奇异博士了然地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他躺在她身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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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这章发包qwq
伊什塔，集二者之所长，学习了诸子百家之性格特性，真乃天生圣人!(五元，括号内删除)
本文到此完结啦!当然奇异果和密涅瓦的故事不会结束，只是我作为观测者的记录到此为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