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来了哥谭。至尊法师忙得不见人影, 卡玛泰姬的日常事务终于让王和哈米尔不堪忍受,于是已经光荣出师的新一任秘法大师杰森·彼得·托德接过了一小半担子。

  实际上他要做的这部分工作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对着现实之壁缝缝补补, 对着那些没脑子的魔怪敲敲打打, 给那些四处求助的人举行一些没什么难度的驱魔仪式,再给那些想象力过于丰富,总觉得自己眼睛发红是要觉醒镭射眼的超能力的人指一条去医院看看的明路。

  所以说,真是见鬼了——到底为什么哥谭这座城市会这么多灾多难啊?!

  这座城市在历史上遭受魔法袭击的次数其实很少——当然不可能不存在,但的确很少有需要至尊法师亲自前来救火的时候。

  大部分时候, 哥谭的魔法问题都是黑魔法师制造的人类内部的问题, 最后蝙蝠女侠或者蝙蝠侠自己就能解决。

  但这情况在黑暗多元之主巴巴托斯被密涅瓦摇人干掉之后,就被彻底改变了。

  盘踞在哥谭上空无数年的庞大黑影消失了,带来的并不只是在神秘学意义上的自由——当一片黑暗水域中的霸主陨落, 其他的鱼群自然会一拥而上地蚕食这片空白。

  自那之后,哥谭就和任何一个神秘学气息浓厚的城市一样, 三天两头就有些不长眼的小魔怪试图从世界壁垒的薄弱处中入侵现实。

  失心魔来到这个世界时发出怪异的刮擦声, 那些老旧潮湿的房屋墙壁上游移的鼓起,只有经验丰富的法师才能察觉到这种异常。

  虽然大部分的魔法小麻烦都被神秘学理论知识丰富,并且在魔法界也同样“友人众多”的蝙蝠侠锤回去了, 少部分则是被路过的黑暗正义联盟、卡玛泰姬的法师或者是“不知名的好心人士”解决,这终究还是让杰森对哥谭稍微留心了一些。

  结果这一留心就留心到了女巫之刻大致结束,异类忙着四处入侵的现在……

  哥谭在神秘学上确实就是个黑暗之坑,具体表现为颠倒人的异类怪物们都简直是爱死了这座城市。几个星期以来, 它们一次又一次地在黑夜中制造诡谲的传说,有时候红头罩去得很及时, 有时候则不然。

  那些恐怖的场景让他开始恐惧入睡——造访的噩梦数量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异类的诡异扭曲简直就像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中那些超出人类理解的亵渎怪物走入现实,杰森甚至觉得他某一天会在崩溃中大叫着跳进海中。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畏惧, 因为这场战斗中,无人能够幸免。

  “所以为什么蝙蝠侠会在这种时候让我来带孩子?!”红头罩站在阿卡姆疯人院的房顶上,小心地拿出他的法器,满是恼火地嘀咕道。

  “准确来说,我们还在接受训练。”斯蒂芬妮的声音在杰森耳边一本正经地说,“还是说你想让德雷克来支援你,红头罩?”

  “你看我需要支援吗?”红头罩吐槽道,“要不你还是和德雷克一起去给蝙蝠侠添乱吧,搅局者。说真的,我就觉得所罗门·格兰迪这种不死生物的问题应该交给我们的苍白女士……”

  “我听得见,红头罩。”蝙蝠侠幽幽地在通讯频道里说,“不要冒进。”

  “我就当你说的是‘谢谢你的建议’了。”杰森按断了通讯,念出一个穿墙术的咒语,利索地从疯人院的天花板上穿了进去。

  在十分钟前,蝙蝠洞截取了一段来自阿卡姆疯人院的求救录音。警报的末尾以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撕咬声结束,而红头罩从那段声音中判断出了属于异类的扭曲污染。

  他只希望这次他来得没有太迟,但希望渺茫——异类的到来全无声息,隐蔽如同幻影。

  这几周里,法师们一次又一次地赶到现场,却只能从惨烈的场景中推测出那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红头罩也不例外。

  他顺着昏暗的走廊向前走去,眼中亮起金色的光芒。这层楼的每一间囚室中都没有人,但地上有一条深褐色的血迹拖入拐角。

  红头罩面色一凛,无声地将食指伸进了扳机中。

  他拐入拐角,贴着墙壁前进。这条走廊的光线更加黯淡,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红头罩听到了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了一阵令人产生恶感的嗬嗬声,像一个怪物正在吞咽口水,杰森几乎能想象出那浑浊的呼吸。

  他小声念起咒语,让自己的夜视能力再一次提升,试图看清那片浓稠的黑暗——

  就在这时,他前方一人高的黑暗中出现了两个光团。那是一双眼睛,正在黑暗中幽幽地看着他,发着冰冷的光芒。

  红头罩头皮一炸,一句脏话险些脱口而出。他毫不犹豫地举起了他的魔法枪,对着前方进行了一轮自动开火,枪口喷吐出的魔法火焰短暂地照亮了半尺黑暗。

  事实早已证明异类也不是不死之身,尽管它们钟情于吞噬魔法,足够强大的力量依旧能让它们暂时化为灰烬——尽管它们仍会卷土重来。

  在他开火的瞬间,那片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个标准的炽天使之盾。一只手在空气中十分从容地移动了一圈,将那些地狱火子弹尽数抵挡了下来。

  奇异博士的声音略有无奈地响起:“你好,杰森。”

  “……”杰森摸黑走上前去,点亮了一个照明术,“博士?你在这里干什么?”

  “呃,嗯,呃……”一个人影依靠在墙边,双目无神地发出了刚刚杰森听到的呓语声。

  “很明显,异类中的一员已经造访过这里了。”史蒂芬从那个似乎是阿卡姆工作人员身前直起腰,严肃地说,“这可能是它们第一次对凡人下手……除非这人以前是个男巫。”

  “我看这不太可能……他的思维迷失了。”杰森皱起眉说,“被异类吃掉了?还是单纯只是被干扰了灵魂?”

  “显然,某个异类得到了一顿美餐。”奇异博士叹了口气,“恐怕它们的目的和我们的猜测一致:它们在制造故事。颠倒人已经掀开了现实之纱,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我们——或者说你和密涅瓦——找到了办法吗?”红头罩说,“照理说女巫之刻既然已经解决了,少女赫卡忒也该有些反应才对……”

  “事情可能比那更糟。”史蒂芬轻声说,“我们仍然无法确定那五份神灵的力量究竟到了何处……”

  他摇摇头,伸手在走廊尽头的门上做了一个施法手势。奇异博士拉开门,露出那头无门酒吧的内部景象,转过头对杰森说:“来吧,杰森。”

  红头罩走进门里,对眼前的景象感到瞠目结舌。几乎是全世界的法师此刻都聚集在这里,甚至不乏一些戴着兜帽遮掩行迹,一看就是黑魔法使用者的家伙。

  人类已经不能再指望命运博士了。至于地球另一个魔法支柱,永恒之岩的继承者沙赞,对于魔法的使用技巧又像是原始人在开法拉利,不能说是精通秘法,只能说是全靠瞎蒙。虽然沙赞仍然在这场战争的一线和神奇女侠一起发光发热,却压根无法解决本质问题。

  这个魔法的谜团最终仍然只能让至尊法师和密涅瓦去解决。在异类的追杀下,几乎已经成了难民的魔法师们因为共同的对于危险的预感齐聚在一起,等待着他们的答案。

  “所有人都他妈冷静点!”那个被装在罐子里的脑袋重度在嘈杂的环境里飞来飞去,大声喊道,“我保证你们都他妈会有酒喝的!就是世界末日来了也得一个个点单!”

  “荣誉地狱屋,就是那个知道所有秘法使用者的魔法黑市,前几天被那个我们在斯崔克岛上打过的吃垃圾的绒毛怪给光顾了。”角落里有人正大声怒骂,“等被人发现的时候,里面的所有人都被掏空了内脏!”

  “别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另一桌有人吼道,“如果地狱的大门能打开,我们就不用——”

  “躲进地狱边境的方案早就不可行了。”秘客坐在酒吧吧台边上的转椅上,支着额头说,“初堕者的死把天堂和地狱都吓坏了——虽然原因是路西法收回了他的力量,但是再怎么说,他在理论上也是上帝的第一个造物。这样的强者被异类就这么吃掉了,造成的影响无法估量。”

  “简单来说,天堂和地狱同时对我们关上了大门。”另一边的阿加莎对旺达解释道,“这意味着短期内我们再也没法找到避难所了。”

  随着那袭标志性的红色斗篷来到了灯光下,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投向了奇异博士。

  性急的科西切公爵已经开始锤起了桌子:“到底该怎么办,奇异博士?有个准话吗?那些杂种吃了老科西切的朋友,我宁可跟它们干架也不想在这等死!”

  “如今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彻底击败颠倒人。”至尊法师平静地回答,“魔法总会有限制,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共识。我们正在寻找前往异界的方法,在那之前,诸位,保全自己。你们才是魔法的支柱和来源。”

  “你说得很有道理……”角落里有人迷茫地说道,“可我们到底该怎么抵挡那些异类啊?我是说……在如此危难面前,还有谁能与我们一同战斗?”

  奇异博士张开了嘴,想要回答。

  但他的话语还未曾出口,就像被人按下了静音键那样,方才嘈杂的酒吧忽然被一阵令人心悸的寂静笼罩。

  在神秘学的领域中,改变总是突如其来,而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其扭曲。

  随着一声响在虚无之中的裂响,错综紧绷的秩序之网如同钢琴线般应声断裂,地球的嘶吼深入了每个施法者的骨髓。

  法师们下意识地抬起头,向上看去——那并不存在的屋顶和地面不足以遮掩他们的视线。于集体潜意识中,地球顶端猛然绽裂了一道明亮的光柱,直直地穿过宇宙黑暗的背景,像个大号的信号灯。

  伴随着那如同超新星爆发的虚幻光芒,魔法波动笼罩了整个地球。

  杰森听到了几声相当明显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就连他也在那仿佛太阳初升的光芒下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于穹顶之上爆发的究竟是怎样的力量,他对此心知肚明。

  “瞭望塔检测到了巨量能量在地球上空爆发。”杰森头罩内的通讯被强行打开了,蝙蝠侠在那头急匆匆地说,“所罗门·格兰迪的肉身突然开始坏死,但没有人攻击他本人。如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用自己的魔力取代了地球的某种规则。”杰森喃喃地说道,“我想这不用我说明这其中蕴含了多少力量吧。”

  “你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蝙蝠侠用陈述句发问道。

  “我觉得今夜别死了是个好主意。”杰森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他的句尾消失在风声中,“……快回家躲起来,蝙蝠。”

  接着,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阵冷寂的、仿佛来自墓地的风。这风再无吹拂在另一个世界时那种略带衰颓气息的轻柔,反而充满着冰冷的肃杀。

  寒风就像某种异常的力量般,沉重地压在所有人头顶,无情刺穿了每个人的灵魂。那感触冷到刺骨,包含着灼烧的愠怒,逼迫他们回忆起自己记忆中那些珍贵的、已经彻底逝去的影子。

  下一秒,大地开始震颤。

  最初出现异常的是城市下水道的出口,就像排水系统失灵了一般,从下水道的格栅中冒出了灰白色的浪潮。

  只是那些下水道口涌出的不是水,而是各种各样小型动物的骨骸。它们的眼眶中燃烧着幽绿色的鬼火,无声地汇集成一片骨白色的海洋。

  接着,那些大规模的墓地和乱葬岗也同样发生了异样。一个又一个骷髅从地底爬出,伴随着在黑夜中显形的亡灵,它们像潮水一样向上涌去,席卷了地表的空间。

  幽灵,骨骸,行尸,死去的巨型生物……最重要的是,这些复活的死者中其中有着无数早已死去的上古巫士。奇异博士为空气中漂浮的魔力而微微战栗着,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足以叫现实为之震颤。

  很快,地球那一半的黑夜中的所有空旷之处都被亡灵占满,空气中漂浮着数以亿计的幽幽绿光。

  几千万只鸟形成的乌云漩涡在苍穹中翻滚,不死生物们目标明确地朝着几个不同的方向行去,脚步声踏在每一个法师的心头。

  亡灵们的目标在片刻间就显露无遗——那些潜伏在地球上,致力于制造故事的异类们纷纷被死者群涌之海淹没,它们那狰狞可怖的身躯撕碎了无数向它们冲去的亡灵,但仍然无济于事。

  被摧毁的不死生物化为灰烬,在半空中飘荡,向四面八方飞溅,最终落在地上无声消失。但在那一捧尘埃落地之前,新的亡灵已经站了起来,扑向了带来末日的敌人!

  毕竟,已经死去的人不会再次死去,而这些被唤醒的不死生物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灵魂。

  地球上有多少活着的人?在那之前,地球上又一共死去了多少人?

  人类的生命就像宇宙的尘埃,如此渺小和卑微,无力阻止死亡的到来,甚至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但世界并不曾忘记他们。这些已逝之人标志着世界的每一点改变,五百万年间死去的人类是见证了文明建立和消失的基石,早已化作了世界的一部分。

  这范围波及全球的亡灵天灾的规模是如此庞大,向所有人展示着生死之间存在的力量。

  这不是史蒂芬第一次目睹亡灵天灾的景象,但这的确是他第一次看见了规模如此庞大的、真正的“天灾”。气温因这些死者的存在而暴跌,几乎变得如同凛冬般寒冷。

  这力量几乎让史蒂芬产生了一种无力的敬畏感,他真正意识到了那些痴迷于探究死灵魔法的艺术的法师们究竟为何而着迷。

  死亡不过是生命的一环,却赋予了生命意义。

  生时不能归来的人,在死后自永恒中苏醒,仍为了这个曾经生活的世界战斗。

  异类们发出怪异的吼叫声,节节败退。它们的饥饿驱使着它们前进,但魔法之源杳不可闻,这些没有精神、没有弱点、不会恐惧的负能量生物却是它们真正的大敌——逝去之物被世界本身铭记,而那股力量足以摧枯拉朽。

  凡人们在睡梦中被寒风冻醒,惊讶地来到窗边,不可置信地伸手触碰着结了霜的玻璃。

  偶尔有想要一探究竟的人打开窗户,看见地表被浓郁的寒冷雾气所掩盖。在雾气与黑暗的包围中,隐约似乎能听到可怖的嘶吼声,又急忙关上窗,回到甘美的梦境中。

  今夜,人们梦见了自己逝去的重要之人。

  在他们的梦境所连接成的集体潜意识的世界中,那些已逝之人回首望向他们想要保护的生者,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

  “危难面前,有谁与我们一同战斗?”密涅瓦握着手中已经碎成了齑粉的机械模型,看着穹顶上那一圈炽烈至极的魔法光辉,轻声自言自语,“……唯有我们自己。”

  她在错乱的魔法与时间流中,低头看向现实中的地面。奇异博士正站在无门酒吧的入口,逆着骨白色的死者海洋的浪潮,怔怔地看着她的方向。

  天穹上燃烧的星辰照亮了他的眼睛,于死寂的苍白雾气中,那袭鲜红的斗篷是唯一明亮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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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回收(。)

  谁能想到这场景写得一点都不谐呢!可恶!

  在零度雾气中试图抢救所罗门格兰迪的蝙:……(狂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