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颗魔法恒星降落在他手中时, 红头罩是真的震惊了一下。
……为什么啊?!把这个给他干什么?!至圣所的情况已经危险到了这个份上，需要他来保管重要的法器?难道密涅瓦不知道他同样被唯物帝国盯上了吗?!
但很快杰森就领悟了密涅瓦的深意。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唯物帝国实际上不见得有多么强大——它们之所以能在魔法维度所向披靡，只不过是因为它们先切断魔法, 再用数量和力量强行战胜缺少力量的法师罢了。
没有了魔法的施法者们只能用冷兵器作战, 对上唯物帝国时几乎都是用木棍去抵抗激光枪，结果真是显而易见。
杰森能感觉到地球的魔法正被逐渐切断，但他当真不是很怵这群眼球怪——他可是在韦恩庄园里!这代表着他有一个——说不定不止一个——军火库兜底，区区一群邪门的克隆机器人，在入侵韦恩庄园的反派里简直排不上号。
但这颗天降恒星确实大大解决了杰森的火力不足问题——他那枚护符里预备的黑暗能量已经一股脑地填充进他的枪管里了。
想必至圣所那边的战斗规模远不是一颗魔法恒星能比拟的, 把法器给处在危机关头的杰森使用却是合情合理。
杰森不由得对自己那总是很不靠谱的老师油然而生一种敬意!他之前还总是疑心密涅瓦压根不在乎他的死活呢, 如今看来，根本是他误解了老师的良苦用心!
红头罩当即高举起那枚恒星原型，大声念出了一句咒语, 语气铿锵情绪饱满，把八分的魔法用出了十二分的效果。
太阳爆发了。魔法的光辉像融化的金子般从那颗机械恒星中涌出, 落在地上, 在地面上铺展蔓延。
那些机械怪物无声地融化在了魔力的沼泽中，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崩成了一地废铁。
蝙蝠侠默默无言地看着他变得像被超人的热视线扫荡过的地板, 沉默寡言地看着红头罩重新封锁了魔法恒星。他拢起披风说道：“我得跟你聊几句，杰森。”
谁料想，红头罩倒是抢先一步质问起了他：“我还没问过你呢——斯蒂芬妮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在韦恩庄园里?”
蝙蝠侠张了张嘴。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简洁地回答：“我收到了那张‘搅局者’写的纸条。”
“所以你查到了谁是搅局者, 就把人弄到你家里来监视?”杰森气极反笑，“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多疑、自负又——”
“……只是因为她身上有十几个悬赏, 杰森。”蝙蝠侠打断了他，语气疲惫地说, “有人发布了高额赏金想要杀她，我正在调查那是怎么回事。住在这里至少能保障她的安全，而搅局者本人也理解这点。”
杰森也沉默了。他磨了磨牙，然后发现了一个盲点：“她知道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吗?”
“知道。”蝙蝠侠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她那位朋友告诉她的……据说他几年前就发现了我和迪克的身份。我猜想那孩子也认识你。”
“噢。”红头罩干巴巴地回答，“好吧。”
为了掩饰他的无话可说，红头罩从破损的窗户往外看了看：“嗯，那些怪物应该不会再来了。抓紧时间，赶紧去你的蝙蝠洞里研究一下这些东西的组成成分……唯物帝国到底是群打哪儿来的玩意?”
蝙蝠侠没有反对。
红头罩和他一人一边，拖着几个破损的眼球怪和猎巫狼往书房的方向并肩前进，这幅堪称默契的场景让他觉得浑身不对劲儿——虽然杰森跟小丑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了，但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能重新回到韦恩庄园中来。
“我得跟你聊几句，杰森。”蝙蝠侠旧话重提，“虽然现在说这个可能已经晚了，但我还是得提醒你……魔法具有腐蚀性，很危险。”
红头罩哼了一声以示回应：“我知道。”
“你已经学了很长时间的魔法了……我知道你在从诸界旅行归来以后已经从卡玛泰姬出师。”蝙蝠侠低声说，“但我不确定你是否真正理解了它。至少我就从来没有。魔法的黑暗能彻底改变一个人，杰森。”
红头罩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很久没见过蝙蝠侠状态的布鲁斯·韦恩语气平静地说这么多话了。冲着他的态度，杰森勉强也态度良好地回答道：“我知道。”
他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你关注斯蒂芬妮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她遇到的麻烦吧?你知道密涅瓦为什么要找她了?”
“我并不比你想象的知道更多。”蝙蝠侠回答，“我的确询问过戴安娜和乔瓦尼·扎塔拉，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得到什么明确的结果……没有人能想得比魔法更长远。但我提起这个的时候关心的不是女巫之刻。我只是担心你意识不到你掌握了怎样的力量。”
“实际上我很清楚。”杰森在头罩下翻了翻眼睛。他发现他在蝙蝠侠面前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叛逆语气，就好像他青春期还没结束似的：“我接受的是正统的学徒训练。在卡玛泰姬，和所有人一样，日复一日地冥想、锤炼、感应、修行。我知道魔法的规则，也知道魔法的代价。”
“我曾经研究过这门黑暗艺术，杰森。”蝙蝠侠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嘴角拉平，语气低沉地说，“魔法之所以存在规则，是因为法师们决定了要有规则。但这本不是一门遵循规则的技艺……在这会世界上大约有五十个人可以凭借纯粹的力量存在，而不在乎现实。更可怕的是他们不是神明……只是拥有比肩神明力量的凡人。你能想象用所谓的规则、正义去约束他们，将裁决强加在他们身上是怎样的光景吗?”
“你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至少密涅瓦没和你计较那些事。”杰森看着走进书房，在钢琴上随手敲下几个琴键的蝙蝠侠说，“……你害怕了，蝙蝠侠。”
蝙蝠侠的背影停了下来。他面对着正在徐徐扩张的蝙蝠洞入口，侧过半张脸。
沉默了半晌，他才语气沉重地轻声回答：“我当然害怕。”
红头罩噎住了。这可能不是蝙蝠侠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恐惧，但绝对是他承认得最利索的一次。
杰森知道他并不是忌惮密涅瓦或是奇异博士……蝙蝠侠只是无法信任不受控制的力量本身，而这正好是个根本无解的问题。
他有些挫败地用力扯着那些机械残骸走进蝙蝠洞，一边把残骸往蝙蝠侠的实验台上搬，一边假装不经意地说：“你考虑过找一个新罗宾吗?”
蝙蝠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个十分罕见的会不带停歇地说出一大段话的蝙蝠侠从他身上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个惜字如金又沉默寡言的本体：“没有。”
红头罩“啧”了一声。他将他的那顶红兜帽摘了下来，只戴着多米诺面具。
杰森走到了电脑的控制台边上，轻车熟路地打开了监视器，一上一下地随手抛着那颗魔法恒星：“为什么不?你没遇到合适的人选?我倒是觉得有一个人选挺适合你，要是……”
“我不需要新的罗宾，杰森。”蝙蝠侠嘴唇紧抿，将手按在工作台上声音沙哑地说，“我曾经犯了错误，我不能再犯一次了。”
杰森的表情就好像被蝙蝠侠当面揍了一拳。他握紧了那颗恒星，声音变得很冷：“如果你说你后悔让我成为你的罗宾，我现在就把这东西砸到你的脸上。”
“不，我并不后悔。”蝙蝠侠依旧背对着他，回答得不假思索，仿佛这答案早在他的潜意识中咀嚼过千百次，“但我的确错了。我让你见过太多次负罪之人因为法律的漏洞被释放，太多残忍的精神病患逃脱监管。我让你承受了太多愤怒和痛苦……我一直欠你一句抱歉。”
“……哦。”杰森语气干涩地说，“有点晚，不过我接受了。”
他又转回去盯着监视器，心不在焉地说：“所以你真不打算找个新的罗宾?”
“在我同意你穿上制服的那天，阿尔弗雷德曾经警告我说你不是理查德·格雷森，你不会也不能代替他。我当时没有回答他。后来我犯下的错误令我悔恨终生。”蝙蝠侠依旧头也不回，手上忙活个不停，“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又让另一个孩子取代了你。你用了红头罩这个名字，这代表你仍然没有从愤怒中走出来。我不会也不想再伤害你一次，杰森。”
杰森目瞪口呆。他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说：“你还记得小丑??”
“是的，我记得。”蝙蝠侠下手很重地拆开了一个独眼怪物的头壳，“尽管在这个宇宙的历史中没有小丑，但我的确还记得。我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尽管魔法的力量如此令人难以理解。所以我知道你怀着怎样的愤怒——”
“呃，不，我没有。”杰森当即澄清道，“我亲手毙掉了一个人渣的过去和未来，还没让自己手上沾血，你想象不出来这对我来说有多爽吗?谁还惦记着那个丑角啊，就好像我有多在乎他似的!我用这个名字纯粹是为了纪念……纪念平行世界的那些我自己。”
“……我为你高兴。”蝙蝠侠也噎了一下，依旧语气平静地说，“但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
“真的?”杰森又抛起了那颗恒星，“可是在绝大多数宇宙里，提摩西·德雷克都是你的第三任罗宾。说真的，其实我不讨厌那小子，他很聪明。”
“就是说嘛!”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提姆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罗宾，我可以保证他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个。”
“我草!”杰森弹了起来，下意识地拔枪对准了那个角落。
“啪”的一声，角落里的灯光亮了起来。斯蒂芬妮正穿着她那套搅局者的装备，盘腿坐在那张空置的全自动手术台上，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表情里写满了丰收的喜悦。
更邪门的是，韦恩夫妇居然也坐在那里，还朝着杰森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搞什么啊?!
“你好，杰森。”玛莎目光温柔又哀伤地看着他说，“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女士。”杰森坐立不安地回答。按照辈分来说这位美貌温柔的女士是他的……呃……祖母，但光是想想这个词，他就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
他现在知道密涅瓦的险恶用心了。复活人们死去的亲友看似是在实现美梦，但当美梦走进早已接受了斯人已逝的人的生活，只会创造出无尽的尴尬。
而他那蔫坏的老师就可以藏在幕后欣赏死者复活带来的鸡飞狗跳，这对总是无所事事的死灵法师来说一定是个不错的乐子!
他转过脸对着蝙蝠侠疯狂地眼神示意——你为什么要把你父母藏到蝙蝠洞里?!
结果他看见蝙蝠侠的下半张脸皱了起来，嘴唇都抿得消失了。
斯蒂芬妮还十分不识时务地补充了一句：“对了，托马斯和玛莎大概是你说到‘我不后悔’的时候出现在这儿的，蝙蝠侠。这可不关我的事。”
“你听了全程——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你在那里?!”杰森难以置信地说，嘴角一拉，“还有，我才是最优秀的罗宾——不是，等会，我干嘛要和你争这个?!”
他开始生闷气了。
“噢……你说这个。密涅瓦送了我一个玩具，至少她是这么说的。”斯蒂芬妮不以为意，举起手中的一根黑色的小布条说，“把它缠绕在手指上就可以藏进黑暗里。她说这会对我有点用，我觉得……嗯……确实挺有趣的。”
好吧，一个固化了“阴影面纱”效果的玩具。区区低端法术，他自己也能施放，只是没注意到，杰森愤愤地想着。他才不会因为这种小玩意感到嫉妒，但是他非得问问密涅瓦到底想干什么不可。
蝙蝠侠的脸色看起来更拧巴了。好半天，他才干巴巴冒出一句：“在确保没有新的敌人进攻之前，你们的确待在蝙蝠洞里更安全。”
“我敢说要不了多久，那什么唯物帝国就会被至尊法师干趴下的。”杰森打了个哈欠，将那颗魔法恒星放在手指尖滴溜溜地转着，“事先声明，到那时候我可就不奉陪了，我得回纽约圣殿。老实说我真好奇如果地球的魔法在这一战被耗尽了可怎么办，总不能所有人都去借债吧?”
“哼。”斯蒂芬妮不服气地说，“你现在就可以回去!我也可以战斗，是蝙蝠侠不让。”
这两人差点当场吵起来，但韦恩夫妇全程用一种欣赏小猫打架的宠溺眼神看着他们，严重限制了两位土生土长哥谭人的吵架水平。
好在蝙蝠侠的打断来得也很及时：“这些机械怪物……都不是纯粹的科技产物。”
“什么意思?”杰森凑了过去，皱起眉看着那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机器人说，“这还能不是科技产物?难不成是什么幻想生物?”
“实际上，种种迹象表明，它们可能是由超自然力量制造的。”蝙蝠侠凝重地说，“如果我的结论正确，那这个唯物帝国的入侵事件恐怕是个出现在魔法界内部的阴谋。但究竟……”
“这么一说，那些独眼怪的造型确实会让我想起一个域外魔神。”杰森摸着下巴说，“眼魔……但它被命运博士的秩序屏障阻拦已久，怎么也不可能跑到地球上来。”
“也许跟域外魔神无关。”蝙蝠侠沉声说，“你必须联系至尊法师，红头罩。告诉他这件事，并且……”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杰森手中的魔法恒星遽然发光，照亮了突然降临的黑暗。新任大法师扭过头，睁大了眼睛——他听到了现实碎裂的声音。黑暗忽然笼罩了蝙蝠洞，而那些监视器的屏幕被怪异的雪花点填满。
随着黑暗充满了蝙蝠洞内部，杰森回想起了他濒死时的恐惧。那种痛苦胜过一切，仿佛一道升腾的深渊出现在了在他的肺腑深处。
他的耳边再次出现了小丑的狂笑声与那连绵不绝、最终震聋了他耳朵的爆炸巨响。
杰森转过身，手中的恒星冉冉发光，世间的一切都在他身边安全而舒适地坠入黑暗之中。他看见了随着现实破碎而来临的怪物。
“退后，杰森!”蝙蝠侠在他身后厉声说道，弓身放低重心，浑身戒备地看向那降临的颠倒之人。
那个怪物巨大的头颅上只有一张裂开的巨口，浑身覆盖着惨白的、满是粘液的不规则鳞片。苍蝇环绕着他周身飞舞，那皮肤上密密麻麻的凸起简直令人作呕。
他头下脚上地降临在这片空间里，仿佛现实的一切规则对他不起作用。
这怪胎用那种仿佛指甲摩擦黑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兼具粗粝和尖锐的怪异声音说道：“是的……退后，这才得体。”
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自己那仿佛蜥蜴般粗壮的脖颈，继续说道：“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叫我颠倒人……”
“如果我们不愿意呢?”斯蒂芬妮尖声说，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能叫你‘长得很丑的大蜥蜴’吗?”
“个体形态充满了试探性，不是吗?肉与骨的协调对我来说是个全新的概念。”颠倒人裂开了他那张占据了整个面部的大嘴，笑着说道，“我希望我正确地组装了四肢……我仍然在……适应。”
“你他妈……”杰森咽下一口唾沫，紧紧抓住那颗魔法恒星说，“我觉得你应该去找几本解剖书看看……呃……还有物理书。”
“你手中有属于黑暗的能量。”颠倒人倒着漂浮在空中，伸出一只手指着杰森说，“你是否潜入了黑暗，窃取了属于黑暗的魔力?”
“当然不!”杰森怒道，“这是一份馈赠。回礼。报酬。不管怎么说，盗窃都不是我们的作风。”
“当然是。”颠倒人再次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你们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皆是小偷和强盗。我已经在另一侧观察了你们太久……你们忘记了畏惧黑暗，我正是为了提醒你们而来。”
“现在……小家伙……”颠倒人缓缓降下高度，把那张看一眼就能让人做一整夜噩梦的脸凑到了杰森眼前，“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他妈的密涅瓦……”杰森后退了一步，喃喃说道，“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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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杰森：密涅瓦，你在吗?你醒着吗?你怎么睡得着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