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耀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悬崖边上,狂风呼啸,什么声音都听不清。
碎石不断滚落,脚下深不见底,像是漆黑的空洞,里面什么也没有,但却足够幽深冰冷,让人望而止步,又像怪物的血盆大口,静静等着将他吞噬撕碎,同样可怕到让人心生怯意。
而身后有股无形的力量,还在不断推着他往前,没有一点怜惜之意。
余锦耀顶着狂风,发丝飞扬,尽数打落在脸上,遮挡住他的视线。
身体像是被禁锢住了,手脚都不听使唤,他费力回过头眯着眼睛去看,意外又意料的看见了,推着他的人是霍明盛。
他也看着自己,明明什么也没说,但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却仿佛已经含了千言万语。
满胀的情意混杂着看不懂的东西,就那样深情又悲伤的望着余锦耀,好像他才是被丢在原地的可怜之人。
余锦耀想问他,一定要这么走下去吗?
可张嘴却只含住一片风沙,喉咙干渴着发不出声音,心头的酸涩找不到发泄点,积攒着,爆发出来,疼痛感涌遍了全身。
直到桌上的手机铃声猛然响起,像是一道救命绳索,猛然将余锦耀圈离了悬崖边,眼前逐渐清明,心跳平复,刚刚站在断崖处的凶险,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醒过来就没事了。
霍明盛一手还紧紧牵着他,另一手听话的去探桌上的手机。
他侧过脸,下颚流畅,鼻梁高挺,唇形像是精心刻画般完美,所有线条组合成毫无瑕疵的立体轮廓,头顶的灯光打下来,在他发上映出一个光圈。
他拿过手机接听,回过头,视线又朝他这边担忧的追了回来,所有的一切像是慢镜头一般在眼前呈现。
余锦耀呆滞的望着,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又在开始被遗忘。
他说,【所有答案都在那个秘密里。】
他说,【只要你愿意,就能知道真相是什么。】
他说,
他……
他说了什么?
余锦耀怔怔望着他出神,直到手机里属于余向荣的声音高昂激动的猛然将他扯回来——
“锦耀,锦耀!救命!!快来救我,有人要杀我,这、这要我怎么办啊,我明明什么都没争,为什么会碰上这样的事,呜——”
余向荣在那头哭,冷风随着一起灌进话筒,还能听到海浪拍打的声音。
“你在哪?”余锦耀面色冷凝,接过手机站起身。
“骏和码、码头。”余向荣死死捏着手机,抽泣,“我不知道谁要杀我,大哥二哥都不接我电话,锦耀,弟弟,你一定要救我,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
“我现在过去,你别慌,躲好,对方大概有多少人?有没有拿什么违法的东西?”余锦耀大步迈出门,霍明盛扯过外套迅速跟上。
两人行色匆匆,坐到车里之后,跟余向荣的通话已经结束了。
霍明盛动作利落的启动车子,猛踩油门离开,余锦耀给他设好导航,又给维安打电话。
“余向荣在骏和码头被围了,你找人先去帮我探个底,不用出面,我跟霍明盛会过去解决。”
维安应了一声‘好’,就挂断电话给他安排人去看情况。
余锦耀没选择第一时间报警是因为他要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再决定这事要不要走正道解决,免得到时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他虽然没有见不得人的交易,但跟维安关系紧密,别人查他还好,要是顺着查到维安,那事情就麻烦了。
一个名望颇高的正经商人跟一个三不管地带的老板混在一起,这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别有深意。
知道的人多了,还有可能借维安的势力,演一波黑吃黑来弄死自己,要么就是借自己的名义去钻维安那边的空子,将维安拉下马。
所以在认识维安之后,为了彼此安全,余锦耀几乎不跟他碰面,并尽可能减少自己跟警察打交道的机会。
曾经余锦耀也想过,这朋友是非交不可吗?可后来听到维安喊自己耀哥,气势汹汹的要去弄死那些妄想欺负自己的人,余锦耀心里就有了答案。
虽然确实容易惹到麻烦,但这朋友确实是非交不可的。
车子在道路上飞驰,静默的车厢中,霍明盛忽然开口问他,“锦耀,你还记得我们刚刚聊了什么吗?”
余锦耀凝起眉,浅色的眼眸中满是疑惑,“我们有聊天吗?我不是睡过去了吗?还做了个噩梦……”
然后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霍明盛还紧张的往他嘴里塞了药,大概是自己做噩梦的时候又病发了。
余锦耀抬手捂了捂胸口,不太确定,问他,“我是不是还病发了?”
“嗯,”霍明盛握住他手,眼中情绪沉甸甸的,嘴里苦涩,“很突然,吓得我也在抖,以为你要丢下我。”
“不怕。”余锦耀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觉得不够,又扯松了安全带靠过去,用脑袋蹭了蹭他肩膀,“不会丢下你的,不怕。”
霍明盛捏紧了方向盘,与他十指相扣,“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嗯,记着呢,放心。”余锦耀靠在他肩上,跟他一起留意路面情况,到了转大弯的时候,就主动松了他的手。
等到路面顺畅了,又再次握上,“所以刚刚我们聊了什么?是我睡着的时候你跟我说了悄悄话吗?”
“嗯,”霍明盛捏着他微凉的手指,“我说我离不开你。”
余锦耀挑了挑眉,还是情话呢,“还有呢?”
“很爱你,想快点跟你结婚,害怕你会丢下我。”
余锦耀眨了眨眼睛,“说了这么多句吗?我太累了,一个字都没听见……”
“都怪你把我弄得这么累。”余锦耀也捏回他,“那我回你了吗?”
霍明盛抿了下唇,“没有。”
“那我现在回你。”余锦耀抬手帮他把额前散落的卷发抚到一边,嗓音清润,声线温柔,“我也离不开你,去哪都会带着你的,别怕。”
“等过完今年这个冬天,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去结婚。”
霍明盛怔住,猛然去看显示屏上的时间,2323年,3月5日。
已经跳到了时间线的最后一年。
按照余锦耀说的上一世的命运轨迹,他会在这一年的深冬里过劳猝死。
他不愿轻易将他束缚住,让他在漫长岁月里空守一个逝去的人。
所以他才说要过完这个冬天,
他要确定自己有跟他长相厮守的命,才愿意用那薄薄的红本子把他们两人的后半辈子绑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