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探望锦觅,其实,在洛湘府,大多时间还是用在陪水神下棋聊天上了。

  夜神知道,润玉有心借助水神之势。

  夜神也知道,只有鸟族支持未免单薄,若救下风水二神,朝堂上有水神作后盾,谋帝位可能更加稳妥,但他,还有一层考虑。

  润玉不知后事,自然无法料到,水神受锦觅影响,已动了退婚的心思。

  若水神真去退婚,锦觅归了旭凤,水神之势便也归了旭凤。哪怕因荼姚与梓芬的前事,水神不会参与立储之争,却也绝不会成为润玉的助力——那么,救他,对润玉又有什么益处呢?

  再说,还有锦觅。

  便是留不住她的心,也要为润玉留下她的人。若是水神在世,即使将来成功登位,身为天帝也要忌惮水神的势力,如何将锦觅抓在手心?

  穗禾之所以动死手,便是怕这婚约一除,锦觅与旭凤再无掣肘,旭凤身侧再无她容身之地。

  “仙上,承认了。”润玉执子,赢了水神一局。

  夜神暗自下了决定。

  婚约不可废。

  水神不能救。

  对弈的二人哪知,夜神与穗禾,此时此刻,竟成了隐秘的利益同盟。

  婚期将近。水神的死期也快到了吧。

  连日来,夜神辗转难眠。

  要杀人的,不是我,而且天命难改,对上琉璃净火,要救人,亦很难。何况,不论是站在润玉的立场,还是从夜神的私心出发,都没有救水神的理由。

  这套理论说服得了脑袋,却说服不了良心。见死不救,到底不安。

  独坐院中,一浇块垒。

  桂香四溢……这酒,莫不是锦觅送的?夜神叹气,一杯入喉,更觉苦涩。

  “独酌伤身。”润玉不知何时坐在了对面,他那是什么眼神?

  看看润玉,又看看自己。借酒浇愁愁更愁,夜神如此模样,还真有些为谁风露立中宵的伤情意味,引人怜悯。夜神一手撑头,微微合眼,自嘲地笑,便由他误会好了。

  润玉提壶欲为自己斟上一杯。

  夜神眼眸迷离,按住他的手,口齿软糯:“润玉,你我不能同醉。”

  润玉轻叹一口气。夜神说得对,夺位之路何等凶险,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不论日夜,总要有人清醒着。

  又一杯入腹,差点呛出泪来。

  润玉看着他,这样的夜神有些陌生。他不知,这样的自己,对于夜神来说又何尝不陌生。

  夜神望着他,抬手欲抚润玉鬓发,润玉躲去。夜神笑笑,不以为意,夺回他手中酒壶:“不必与我在此枯坐。”

  我所知,我所思,我所忧,你不必知晓,亦不必承受。

  “润玉,你去吧。”不知过了多久,身畔那袭白离去了。

  夜神倒出一小滩酒液,食指轻沾,在桌上轻轻写画。他写自己的名字。

  不是润月,夜神早已不是润月了……

  “玉”。

  夜神笑。是润玉的名字,也是夜神-的名字了。

  再饮一杯吧。

  “殿下……殿下已饮了许多……”清清润润的女声响起。夜凉如水,邝露一袭青衣,侍在身侧。夜神仔细打量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又是为谁而红呢?

  “露。”夜神指尖在桌面画下复杂的笔画。与方才写下的玉字并在一起。

  谁是谁的骨中骨,肉中肉。谁与谁亲非亲,友非友。谁又对谁爱不得,弃不得。

  其实,都心知肚明。

  夜神苦笑,抹去桌上的水痕。

  我爱你。谢谢。对不起。这些不能说出的话,最好各自认领,然后重归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