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失忆后没有求生欲>第70章 第 70 章

  ◎“小云会需要一个迟到二十多年的母亲吗?”◎

  一顿午饭吃完, 窗外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项鸣说晚上有个熟人的饭局,问他想不想去,尹念云看着项鸣的神情, 虽然项鸣没有多说什么,但他想到了之前项鸣带他参加过一次聚餐, 好像因为他的缘故, 气氛并不太好。

  尹念云回想不太真切, 直问道, “是项哥的朋友,还是我以前认识的人?”

  “都有。”项鸣揉揉他脑袋,“你去吗?我一个朋友从国外回来,她准备了一个宴会,邀请了不少人, 其中包括你认识的人, 你的房东刘女士, 还有许诵他们。”

  “去。”尹念云爽快地答应了。

  记忆伊始, 是茫茫白雪中项鸣那张焦急慌乱的脸, 现在眼前的人也是项鸣,向他微微笑着, 挽起他的手,冰冷的手指被包裹进温暖的掌心里。

  “浩子, 你在发什么呆?”队友唤了他几声也没反应,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看到门关上之前的一片衣角。

  风浩回想着刚才尹念云与那位项姓先生相处的画面,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

  风浩斟酌了半天, 忍不住问道, “尹哥和他那位朋友, 会不会太过亲近了?”

  几位队友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傻子,又透着对傻子的包容之意。

  “别想那么多,好好练习吧。”

  “你对尹哥还不放心吗,不用担心。”

  与尹念云近一年未见,他们怀揣着各类心思,心中难免对此忐忑不安,尹念云会如何看待他们呢?

  想象中可能会有的对待都没有遭受,一上午的和谐相处让他们不由地放松了下来,甚至有种回到了最初的感觉。

  仿佛他们还是那个如日中天的内娱顶级男团,只要有尹念云这根支柱在,他们就什么都不需要操心。

  ——在他们心目中,尹念云就是这样的形象,无所不能,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淡然处之。

  见队友们都是这幅态度,一股火猛地窜了上来,风浩怒道:“什么叫不用担心?尹哥就不需要关心吗?”

  几人面色一僵,都没有吭声。

  风浩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可是他控制不住,因为不对劲儿,从和尹念云见面到现在就是有种不对劲的感觉悬在心口。

  风浩:“我们好像从头到尾都没为尹哥考虑过。”

  队友撇着脸开口,“啧,考虑什么啊,我们做好我们自己的份内的事就行了,风浩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尹哥自己都没说什么。”

  “是啊,尹哥自己都没说什么。”

  “可是……”风浩还想说些什么。

  一个队友拉住他,“你别瞎想了,你知道那个项先生是哪个项吗,尹哥跟着他不会吃亏的。”

  风浩自然不清楚那个项是哪个项,“我还是觉得不太对……”

  “行了,别说了。”年龄最大的队友强行打断了风浩,“尹哥他这么做,当然有他自己的用意。”

  没错,尹念云做事考虑周到,不管是之前离开退居幕后,还是之后传出来死讯,他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尹念云总能把事情办得妥当完美,哪需要他们来替他考虑。

  “那你们说说他有什么用意?尹哥这么做对他什么好处?”

  “别车轱辘这些没意义的话题了好吗?”

  队友们的话非但没能让风浩放下心来,反而是越发不安,队友们见劝诫无用,逐渐也失了耐心,语气越说越重,莫名的就演变成了争吵。

  风浩又气又无奈,“算了,和你们说不通,你们根本就不关心尹哥。”

  队友讥讽:“呵呵,就你关心,谁都不如你善良好心肠,既然你这么热心,之前怎么都不见你关心关心队长?”

  “他之前被全网黑,被尹永乐欺负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给说话?”

  “怕不是想借尹哥的关系,攀附上项家人吧。”

  “都是圈里人,装什么纯洁白莲花,风浩,我知道你最近不太好过。”

  风浩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脸上的神情和吐出的字眼却令他感觉到无比陌生。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因为他惶恐地发现他们说出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叫他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好了,差不多行了,话别说得太难听。”年龄最大的队友出来制止,“风浩,你也收起你的小心思,项家不是能随意攀关系的。”

  风浩垂着脑袋,沉默良久,闷声应了,“我知道了。”

  究竟是近一年的时间太长,长到令他们包括他自己都有了改变,还是直到现在他才看清所谓的事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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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念云的衣服并不多,尤其是参加比较正式的场合的礼服,他不怎么有出门的需要,衣柜里大多是柔软宽松的家居服。

  考虑到今晚的宴会,还有不久后的周年登台演出,是应该添置些新衣服了。

  “还有过年要穿的新衣。”项鸣补充道。

  “好,请抬起手。”这时拿着长尺为尹念云量身的裁缝温声提醒道。

  尹念云听话地任由裁缝摆布,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个人偶娃娃,“项哥,现在现做衣服还来得及吗?”

  据项鸣介绍,这是家传承三代的手工定制服装店,看他们的架势,定制一套礼服会从最基础的布料开始做起。

  项鸣笑道:“不用担心,今晚也不是什么非常正式的宴会,怎么开心怎么来,主人不会介意的。”

  下午现做的衣服自然是赶不上晚上的宴会,项鸣早有准备地拿出了一套男士礼服,让裁缝贴着尹念云的身材再改改。

  项鸣说:“这是宴会主人准备的,小云喜欢吗?”

  镜子里的青年拥有一头柔软蓬松的及肩半长发,身着裁剪贴身的银白燕尾服,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胸口和袖口的宝石光彩流转,那双清澈的眼眸也映着碎光。

  他笑了笑,偏头看向项鸣,“好看吗?”

  “当然好看。”项鸣下意识想揉揉这颗柔软的脑袋,伸到一半的手停在空中,转而握住了尹念云的手腕。

  “咔哒——”表扣在了手腕上,一尘不染泛着光的金属,将白皙细腻的皮肤衬得如脂似玉,漂亮得让项鸣险些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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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项鸣跟尹念云介绍了一下他这位国外的朋友,尹念云这也才知道原来那位女士就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不算上中元节墓地那次,说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尹念云有些紧张,他毫无准备,什么礼物也没带。

  项鸣安慰他不要紧,“尹女士只是想和你见个面。”

  想到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有几十个养子养女,至今他们也未出于母子关系而有什么联系,尹念云也就放松了下来。

  就当是个长辈……这个想法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

  刚下车,尹念云甚至还没有看清周围环境,便被人拥入怀中。

  “哦孩子,我真的等你太久了,我太想见你一面了。”

  她画着艳丽的妆容,说着带外国口音的普通话,神情非常夸张和热情。

  尹念云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如此情形。印象中那次墓地视频通话里的尹女士,好像和现在有点不一样……

  不过他根本没有余力去想这些,因为尹女士非常热情地拉着他进入了宴会人群中,宾客有大半外国人,她用外语介绍着什么,大概是这是她最喜爱的孩子,尹念云听了个半懂,脸也憋得通红。

  看着满场的宾客,尹念云觉得项鸣说的熟人饭局有点差距。

  好在尹女士并不强制他社交,只是像走过场一般看了个眼熟,也不需要他做些什么,甚至有热情的友人想和他搭话,都会被尹女士拦住。

  尹女士就像是投喂小仓鼠一般,拉着他这个尝尝,那个也试试,还会很认真地会问他在宴会上会不会紧张,能不能适应。

  这段感觉过得很是漫长的时间裹在香甜的酒水蛋糕气息里,听着尹女士开心的声音,尹念云莫名的并没有生出抵触的情绪。

  期间不断有叫的出,叫不出身份名字的人来敬酒,说是敬酒,其实尹念云一口酒也没喝,尹女士给他的是果汁饮料。

  尹女士倒是喝了不少,看得出来她非常开心,醉后都开始说胡话了。

  “小云,我的孩子,我以为…以为……”

  她没什么形象地趴在餐桌上,脸红红的,眼睛也湿润一片,整个人看起来茫然中又带着些哀愁。

  尹念云拿走她手边的酒瓶,“尹姨,你喝醉了,别喝了吧,我给你叫醒酒汤。”

  “不,我很清醒。”清醒到连口音都消失了,只是说话依然磕磕绊绊,“小云,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尹念云俯身去听。

  她说:“你别叫我姨。”

  尹念云看了看,尹女士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他从善如流地改口,“尹姐。”

  “不是,要叫妈妈。”她的神情认真又执拗,还透着隐隐的期待,就像是等待了很久。

  尹念云也乖巧改口,“妈。”她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叫声妈妈也合情合理。

  然而她却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瞬间坐直了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尹念云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他向四周张望,看见项鸣大步朝这边走来。

  “没事,只是喝多了,她喝多了容易失态。”项鸣唤来女侍将人扶起,“让她去外面吹吹风。”

  “项哥。”尹念云抬头看他。

  项鸣拉着他坐下,“小云,我之前好像问过你一个问题。”

  感觉到项鸣态度的正经,尹念云不自觉坐直身体,“什么问题?”

  “我之前好像问过你想不想要家人之类的问题。”项鸣斟酌着用词,他记得之前这么问过后,小云反应很大,像是被刺激到了,表现得尤为抵触,自那之后他也再没提过相关话题。

  尹念云平静道,“好像是。”其实那浑浑噩噩的记忆,已然记不清多少细节。

  桌下,项鸣捏着手中的DNA报告,面上观察着尹念云的反应,只要小云表现出一丝丝的抗拒,他就不会把这个真相告诉他。

  项鸣问他:“那小云现在觉得怎么样,假如说尹女士当真以母亲的身份与你相处的话?”

  “我……”尹念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母亲”在他心目中更像是一个符号,是他新身份的合理来源。

  今天见到尹女士,她看起来很年轻,富有活力,健谈又风趣。尹念云想象不到她作为母亲的形象。

  加上母亲这个要求,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与尹女士相处。

  尹念云老实道,“项哥,我不知道。”

  尹念云没有给出答案,项鸣一点也不意外。

  冬天的寒风吹得装饰蜡烛的火苗轻轻晃动。

  尹女士靠在窗沿,手指夹着香烟送到烛火上点燃,昏黄烛光映照着的脸上已然没有半分醉意。

  “小云他拒绝了,是吗?”

  项鸣走近便听到她这么问道,语气更像是陈述事实。

  “对他来说这太突然了吧?”她抽了口烟,自说自话般,“消失了二十年的女人忽然冒出来说是他母亲,偏不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我其实,不太敢面对那孩子。”她心中是有愧的。

  那夜的洪水来得猝不及防,带走了她最爱的两人。她找了许久,也恨了许久。

  她没日没夜地在洪水蔓延的区域寻找,最后只找到爱人的遗体。因为她天真地想要征得家人的同意和祝福,所以直到他死他们也没有夫妻关系,他没能以她丈夫的身份下葬。

  而那个孩子,还不到五岁的孩子消失在了洪水中。她恨上了尹家,恨自己的母亲。

  所以她隐瞒了自己的踪迹,营造出自己也随着丈夫孩子一起离世的假象。任由尹家人找遍了整个洪水泛滥区域,任由尹老太喊得喉咙沙哑,跪地痛哭也没有现身。

  她还恨自己为什么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在那晚赶去尹家,如果那晚她没有回尹家,没有让他带着孩子过来,那晚丈夫和孩子没有被拦在尹家大门外,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遇到洪水,不会死于非命?

  所以也是因此,她再也没回过尹家,乃至于连尹家的任何信息都不愿听到。

  她独自远渡海外,将身心都沉浸在商业打拼中,在她用工作麻痹自己,企图在异国他乡忘却失去家人的痛苦时,她的孩子遭受了什么?

  她任性地和尹家划清界限,不再探听尹家的任何消息,竟也因此错过了自己孩子的消息。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她以为已经被洪水带走的孩子,阴差阳错,以她姐夫私生子的身份被带到了尹家。

  她早就意识到的,起码在项鸣跟她提起“尹念云”这个名字的时候。再之后她又有无数次机会发现这个孩子,对她而言,却只是身份关系上又多了个养子。

  墓地那通视频电话,在看见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时,她才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疯了一般向项鸣求证,直到DNA检测报告出来,小云的病情却已经不容许她的出现,天知道得知自己的存在会对小云有不良激时,她有多么崩溃和痛苦。

  她迫不及待从国外飞回国内,也只能一直等,等啊等,靠着从项鸣转述的小云支撑着等下去。

  直到前段时间小云的病情终于有了明显好转,她咨询过相关医生,得到肯定的回复后,终于下定决心见上一面,于是乎组织了这场宴会。

  虽然名义上尹念云只是她众多养子中之一,但宴会上她的行为已经表明了一切,她特意邀请来的各行各业的朋友已经见证了她的态度。

  项鸣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小云真相?”

  她摇摇头,苦笑,“我没那勇气。”

  她是如此的失职,她没有勇气向孩子索求对她母亲身份的认可。

  在尹念云面前,她甚至不敢摆出明显的长辈姿态,只能以平日里自己最擅长的姿态为面具,戴在他面前作伪装。

  “小云会需要一个迟到二十多年的母亲吗?”

  小云已然渡过了他病情最重的时期,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如果说现在小云已经不需要母亲这个身份的关爱,那她贸然上前相认,满足的也只是她自己的需求罢了。

  “你应该自己去问他。”项鸣说着看向室内,尹念云正和许诵他们聊着天,或许连尹念云自己本人都未意识到,与别人相处时,他脸上的神情相比以前有多么丰富。

  会笑,会皱眉,会心虚,会尴尬,而不是像之前那般如一具鲜活的人偶,脸上始终平淡,对外界没有丝毫反应。

  察觉到那道目光,尹念云顺着看了过去,只见窗外项鸣正冲他笑,雪已经停了,皎洁的弯月悬在他背后,映得那道身姿高挑如松柏。

  “念云?念云?”

  许诵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尹念云回了神,“怎么了?”

  “刚刚你发什么呆?叫了你好几遍也没有反应。”

  许诵也瞅了瞅四周,调侃道,“对宴会上哪位小姐一见钟情了?”

  “哪有,我刚才明明在看月亮。”尹念云心虚地移开目光,往外边看去。

  忽然间与某个人对上目光,那双眼睛似乎闪过几分愕然和慌乱,立马又归于平淡,只是礼貌性地举起酒杯晃了晃。

  尹念云也隔着人群,朝那人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杯里的果汁。

  许诵下意识望向那边,随即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我没有看错吧?”

  “看错什么了?”一旁的朋友问他。

  “没什么,应该是看错了。”许诵看着面色如常的尹念云,心想不论看没看错,都不能把自己刚才看见的人说出不来。

  尹家大少爷尹长风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宴会上呢?

  诚然尹女士的许多朋友并不清楚此处宴会的目的,但作为为数不多、被尹念云记得的朋友,许诵他是清楚的,今天的宴会目的是介绍尹女士的养子尹念云。

  所以说怎么可能会请尹家大少爷尹长风过来呢?

  肯定是看错了。

  酒过三巡,空气里溢满熏人的酒气,连没喝一口酒的尹念云都有些醉意了。

  项鸣喝了不少酒,开不了车,尹女士贴心安排了代驾,不过临了项鸣莫名来了兴致,把钥匙塞到了尹念云手中。

  尹念云看着眼前这辆配色有些大胆的跑车,“你放心我开车吗?”

  项鸣豪气道:“放心开,我设好导航了。”

  这导航目的地不是尹念云租住的公寓,偏于郊区。

  许诵道:“念云你以前可是拿过赛车冠军的,别担心,你车技好着呢。”

  就算是失忆了也应该不会忘记驾车技术吧?

  坐上驾驶座,握住方向盘的感觉并不陌生,尹念云试了一段路,确定没问题后打算掉头回去接项鸣。

  很不巧正好一辆车堵在必经之路。

  “不好意思,我朋友有东西漏了,得回去拿,我喝了酒不能开车。”车上下来的男人一脸歉意道,说着眼睛就亮了,“来了来了,他回来了。”

  那人西装革履,身上不见丝毫褶皱,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整个人端正的不像是刚从热闹喧哗的宴会里出来。

  但尹念云记得这双眼睛,是宴会上与他对视的那个男人。

  “不好意思。”那人向他露出歉意的笑,似乎在克制着什么,嘴角上弯的弧度非常刻意,俊朗的面容透出几分古怪来。

  隔着车窗,尹念云见他站在车边没有离开的意思,不解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那人就这样站着凝视了许久,久到尹念云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

  尹念云尴尬地回以微笑,见对方上了车,可算松了口气。

  车上,吴特助无情陈述事实:“老板,他果然认不出你。”

  “你这年终奖不想要了吗?”

  吴特助的表情堪称震惊,“您也会说冷笑话了吗?”

  “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尹长风神情依旧冷淡,但吴特助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会儿他心情意外的很不错。

  参加几个小时的宴会,期间基本上不与任何人沟通交流,只为了与其面对面说上一句话,诚然自己也为尹念云还活着这个事高兴,但吴特助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家老板的心理了。

  “boss,您忘了吗,您父亲太能干了,我目前处于半失业状态,年终奖不用您扣我也领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