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力量悬殊,毫不留情的凌厉杀招,千玉屑至死也不相信,自己竟会被一式断命,正如紫鷨打死也不相信自己会激动得晕倒一样。直到很多年以后,每当玄同在她面前提及往事,她便会不自由主想起壑底丢脸一幕,继而莫名懊恼,于是平添种种刁难,令玄同头痛难挡。

  玄同的回归,彻底改变了整个战局,千玉屑一招毙命的事实吓退了赦天琴箕与赯子虚澹,氐首赨梦受王戒束缚,不敢对玄同动手,带着赤王的尸体怀恨离开。挽风曲虽借玄同之手除去赤王,却也伤得不轻,只能不无酸楚地看着玄同走向紫鷨,然后,又不无震惊地看着紫鷨因激动而晕倒。

  边城飒风,夹着细小的砂砾,扑打在格子窗棂间,发出奇异的沙沙声响,躺在一张华贵的珊瑚雕床上,紫鷨半响没回过神来,看着满室的殷红堂皇却没有想象中的陪伴,不觉有种此前皆是梦的不真实感,就连身边传来脚步声响也没能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惊醒。

  “姑娘醒了?”一张完全陌生却又乖巧讨喜的笑脸映现床前,身着红色锦罗宫裙的伶俐侍婢在床前恭谨而立,“可有什么需要?”

  紫鷨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摇头道:“我刚刚……”

  那侍婢笑得愈发无害,“殿下与玄同太子在揽风台,姑娘可要去找他们?”

  紫鷨怔怔点头,待要起身却又犹豫,“哪个殿下?”

  那侍婢温惋笑道:“自然是我们平朔新月城的殿下。”

  这一回,紫鷨彻底糊涂了,“平朔新月城?”

  “还请姑娘移步揽风台,相信一切自会有答案。”

  跟着那侍婢穿行在一片充满异域风情的红色建筑间,紫鷨心中闪过万千念头,除了满满的相见喜悦外,还有对平朔新月城的无限猜想。

  提裙沿阶而上,数道拱形沙石精心雕砌的观景高台赫然在目,两道熟悉身影顿时映入眼帘。

  一人,肆意疏懒,斜倚危栏,一人,当风孓立,清冷高华,之前完全不搭调的两个人,此时却如同一对恋生兄弟,各藏锋刃却又互映生辉。远远望去,挽风曲手把酒盅,笑意盈盈,似在侃侃而谈,而玄同容色平和,微微颔首,似在静心聆听。这一刻,紫鷨完全被眼前静谧美好的一幕打动,脚步微顿间竟生出不忍不扰的心情来。挽风曲,想必就是那侍女口中的殿下吧?那么,平朔新月城又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与红冕边城一样的风沙热浪?自己晕倒以后,壑底倒底发生了什么,挽风曲又在与玄同说些什么?为什么两道看似不能共生的火焰,如今竟也能和平相处,交相生艳?

  正疑惑间,只见玄同突然抬头向自己望来,挽风曲亦停下言语对自己含笑示意,紫鷨有些不甘地走上前去,看着宛若同胞的两个人,故意沉下脸道:“把受伤的紫鷨扔下不管,你们两个却跑到这里喝酒聊天,真是好兴致!”

  玄同神色一僵,挽风曲却是“扑哧”一声笑了,“鷨儿啊鷨儿,以你金精灵女王的深厚功力,那点小伤不是早就自行疗复了吗,何必要人寸步不离地守着?”顿了顿他又揶揄笑道:“不过……你晕得还真不是时候。”

  紫鷨的脸顿时红到耳根,狠狠切齿道:“挽风曲,本姑娘拼死救你,这就是你的回报吗?”

  挽风曲耸耸肩道:“吾对你的回报已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至今还在后悔呢!”

  紫鷨微微一怔,又听他悠悠问道:“我说对吗,玄同?”

  玄同淡淡哼了一声道:“你的回报,吾会牢牢记住,却与鷨儿没有关系。”

  挽风曲斜斜瞥了紫鷨一眼道:“玄同回归,这份大礼你可还满意?”

  紫鷨心中一阵烫慰,面上却冷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玄同不也帮挽风曲公子你解决了心腹大患吗?”

  不等挽风曲开口,她已咄咄逼了上去,“老实说,你是不是早有预谋,所以才把我拐带到那里,不仅借玄同之手除掉了鬼方赤命,还让我们一生都得承你这份大情?”

  挽风曲被她逼得身体微微向后一倾,喃喃苦笑道:“就算有所预谋,那也是生死一线,以命换命的博弈。不告诉你,是怕给了你希望又让你绝望。你若因此埋怨,吾也无话可说。”

  听他这么一说,紫鷨怒气稍减,“那么平朔新月城呢?你这个殿下又是怎么一回事?”

  “红冕边城,曾经也叫平朔新月城。鬼方赤命原是平朔王麾下一员猛将,只因触犯怪贩妖市刑律被沉深海,与死亡归来的其余六人一起杀死平朔王,建立红冕边城。”淡淡叙述间,挽风曲目中有一丝紫鷨看不懂的悲怆,“吾是鬼方赤命留于红冕的四分之一灵识不假,却也与平朔王之子朔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什么联系?”紫鷨怔怔问。

  “鬼方赤命杀死平朔王取得平朔城的禁咒之书,学会了吸噬他人魂元增强功体的禁忌咒术,却不知平朔王早有防备,在□□中做过手脚。鬼方赤命吸噬朔月以后,还未完全将他的魂元纳为己用便受阎王之邀参加深脑长议,所以,那四分之一灵识中带着朔月的记忆。”

  “你……你是朔月?”

  挽风曲摇头道:“鬼方赤命已死,玄同又不愿做红冕之王,为防变数,吾只能先借朔月的名义收回此城,至于以后如何,看情况再作打算吧。”

  紫鷨心忖这真是一笔糊涂帐,鬼方赤命、朔月、蛋生、挽风曲……今后我该叫你哪一个名字才好?正犹豫间,挽风曲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不由皱眉气道:“吾自然是挽风曲,这还用想吗?”

  紫鷨闷了闷,嚼嘴道:“我觉得蛋生更适合你!”

  挽风曲顿时脸色一黑,“你……”

  这一次,玄同终于点头道:“吾也深以为然。”

  挽风曲恨恨撩发,“名字而已,不能改变吾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事实!”

  “……”紫鷨被他的厚脸皮打败。

  大笑声中,挽风曲一口饮下杯中美酒,朗朗吟道:“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脚步踉跄间,他已抛杯而去,“吾不胜酒力,你们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