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粥天下周天子>第120章 绑架

《麻姑献寿》这出戏,本是为祝寿所编创的剧目,虽然也比较出名,但并不是京剧传统戏中最好最精彩的那批剧目。可如今在这戏剧荒漠之中,突然如一棵绿树般出现,却是能让众人耳目一新,更让戏台下的观众们看得如醉如痴。一个时辰的演出,让台下观众看得极其过瘾,不停地随着戏台上的剧情而发出惊呼声、欢笑声。薛平平听到这些声音,便知这演出算是大获成功。等到最后一幕演出完毕,大幕徐徐合上,台下许多观众还不知怎么回事儿,依然坐在那里不动,还以为是和前面合幕一样的,会有下一幕接着演出。

大家空等了一会儿,见戏台上还没有动静,便有性子急躁的开始大声叫喊着催促起来。薛平平只得走上戏台正中,朝下面看了一眼。众人见他出来,站在戏台上不言不语,不知怎么回事儿,便渐渐安静下来,等着他说话。

薛平平这才恭恭敬敬地朝着台下,深深一礼,直起身后,将双手合在嘴巴上,大声说道:“上午的演出到此结束,《麻姑献寿》已经演完了,演员们已经很累,让他们稍作休息,下午继续。下午有两出大戏,一出是《满床笏》,是说前唐安史之乱,名将汾阳郡王平乱立功,福禄寿考俱全,七子八婿俱为朝廷高官的故事。另一出戏《百岁挂帅》,是说一名为宋的朝代,里面有一号称‘杨家将’的名将之家,家里男子为国征战,几乎全部殉国,便是只剩下十二名寡妇和几名年幼的玄孙,为首的杨家老祖宗佘氏佘老太君,已经高寿一百零七岁也能骑得烈马,舞得动银枪,领兵出征平定番邦的故事。所以大家先请用餐饮宴,也休息一会儿。等到下午,演员们休息一下养足了精神换了妆,才好更有精神再来给大家演那更为精彩热闹的汾阳郡王和杨家将的故事。”

毕竟戏台下的观众们,或是郭府自家人,或是来投奔的亲戚,或是来贺寿的郭威的好友同僚及其家眷,听了薛平平的话,都能报之以笑声,但还是有几个性急的比如张琼那样的夯货,马上就大声吆喝出来:“俺们才不要休息,不吃饭也行,把那啥戏快点演完,不然就这一出戏看得不过瘾,你都能把我给急出一身汗来啊!”

他这话一说出来,顿时惹来一片哄笑声。薛平平斜睨着看了过去,撇撇嘴巴,又大声说道:“你坐那儿有吃有喝要是再累的话,那只能说明你是个吃货!吃东西也能累出一身汗,说明你是个超级大饭桶!”见张琼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就要和自己争辩,立即抢在他说话之前,怪腔怪调地喊了一声,“富……”随即便停下来瞪着他。

张琼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瞪圆了双眼,气呼呼地用手指指了薛平平:“你……你……好好……我不说话了!”又扑腾一声坐了下来。

众人不知道他俩玩什么花样,见薛平平将张琼拿捏得服服帖帖,都有些诧异,也都感到好笑,便纷纷站了起来,活动活动,去四周走走,方便一下。

但薛平平目光朝某个角落一扫,不觉一紧,瞧着郭威清宁夫妻陪同的那对夫妻,虽然好像是从未见过,但蓦然涌上心头的一种直觉便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那对夫妻中的男子应该就是那位骂名千载、遗臭万年的儿皇帝石敬瑭!

上回薛平平和这位儿皇帝虽然同处过一室,但那时薛平平还被清宁逼迫得钻进卧榻之下,只是闻过其声,并未见过其面,想必那天石敬瑭不但是特意来见他的情人武丽云,也是特意来看看他这个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中,公然吟出“反诗”的桀骜不驯之徒的吧?可惜让他失望了,一个被妇人打骂、甚至被逼迫得钻进床底下躲避的小屁孩儿,可入不了匪性极重的枭雄之流的眼,那算不算是歪打正着,避过一劫了?

但薛平平心里也有一个疑问,按说皇帝再怎么重视一位臣子,也不会这么频繁地到他府中啊,怎么这才多长时间,石敬瑭已经来郭府几次了?很明显,石敬瑭并不是专为郭威或是专给韩氏贺寿来的,必然另有目的。从去年夏天开始在大相国寺中设立的那个“千金之谜”起,他心心念念的无非就是那个从秦传承至后唐末帝李从珂方才下落不明的中华第一重宝——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石若伊……李静姝、李灵姝姐妹……还有那位从未见过,已经去世的李静姝、李灵姝姐妹的母亲尹悦……武丽云……金锁之中藏着的那半块丝帛上的印迹,这些人和物串联起来,似乎答案并不难猜,莫非关键在李静姝、李灵姝姐妹和她们的母亲身上?李静姝前些天也悄悄和薛平平说过,灵姝是被武丽云偷走的,之后她母亲尹悦便带着她快速离开了隐居已久的偏僻小村,再之后尹悦遇害,李静姝得逃大难,艰难地流浪了一段时间,在大雪纷飞的除夕之夜方才遇到薛平平,跟着来到郭府中,这才算是有了安身之处!

薛平平走下高台,眼睛余光又扫了一石敬瑭的背影一下,再去寻找武丽云,却不见她的踪影,心里一怔,急忙又去寻找李静姝、李灵姝姐妹,却也不见,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朝四下里观看,依然看不到她们姐妹,左右又张望一阵,看到正依偎在顾氏怀里撒娇的张琳,急忙走了过去,先向顾氏施了个礼,随后勉强笑道:“婶子,我找琳姐儿有点事。”

顾氏看了看他,又瞅了一眼女儿,笑着将张琳推出来:“好好,你们去玩吧!”

张琳又撒了下娇,见母亲仍然笑眯眯地看着薛平平,心里有点生气,便沉着脸带搭不理地走了几步,将身子一扭问道:“有什么事?”

薛平平轻轻问道:“先前我看你和翠姐儿、灵妹子她们坐在一块儿,这会儿怎么不见她们俩了?”

张琳哼了一声道:“腿脚长在她们自己身上,她们跑哪儿去了我哪能知道?”

薛平平正色说道:“琳姐儿,我问的是正事,你要是知道就快告诉我!”

张琳瞥了他一眼,又扭过脸去,随手朝远处一指:“灵妹子要去茅房,翠姐儿跟她一块去了。”

薛平平紧接着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哦,她们去了有多大一会儿?”

张琳歪着头想了想,也不是很肯定地说道:“那我哪知道?反正去了好长时间!嗯……那《麻姑献寿》还没演完就去了吧……”

薛平平点点头道:“好了,我得去找她们问个事,走了啊!”说罢朝她挥挥手,便?身朝北边跑去。走到郭荣身边,轻轻跟他交待了几句,便继续朝北边走去。

这西院和郭府东边隔了一道院墙,南北有两个月亮门,大家常走的是南月亮门,北边这门直通郭府北院那片空地和树林和小池塘,角落里也建有一座茅房,多是在北边干活的仆人们所用。但今天因来的客人多,自然往这边来方便的也多。

薛平平穿过那月亮门,便先来那座茅庐,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看见一个丫环出来,便上前问道:“姐姐,可曾看见翠姐儿和灵妹子?”

那丫环笑着答道:“没有啊!你找她们有事吗?”

薛平平点点头又问道:“姐姐可曾看到她们往哪边去了?”

那丫环又摇摇头说没看见,薛平平便挥挥手让她自去。随后便朝那片树林走去,一边走一边分析着李静姝和李灵姝姐妹俩会到哪里,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这倒不是他多虑,而是因为……石敬瑭、武丽云二人,动作似乎越来越频繁,由不得他不担心。突然想起东北角落那边似乎还有个北门,是通向外边小巷子的,那边僻静,郭府里人也是很少过去的,一般都是郭府采买蔬菜木柴等物,运送垃圾之用,便急忙朝那边跑去。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掏出了这些天来,时刻不曾离身的那两枝手枪,又摸了摸怀中那两颗“手榴弹”,胆气顿时壮了起来。

可跑到这边北门,却也看不到一个人影,薛平平左右看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心里方才放松一些,目光转而落到那闩紧的两扇门板上,也没看出什么疑点,正要离开,却听得院墙外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不觉皱了皱眉头,急忙过去将门打开,正要走出去查看一下,却听身后有人说道:“平哥儿,你干什么去?”回头一看,却是郭恭明带着几个家丁急急地赶了过来。

薛平平一边回答一边跨出院门:“翠姐儿和灵妹子不见了,我有点担心,便过来看看,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她们。”

郭恭明松了口气笑道:“这么大的府里,她们不定上哪儿去玩了呢,哪会到这边来?”

薛平平站在僻静的小巷子里,左右观望着,忽见那西边巷尾一辆马车一闪,便拐上了那边街道,心里稍一寻思,急忙大声说道:“恭明哥哥,赶快再叫几个人来,只怕是有人绑走了翠姐儿她们!快去!”说罢拔腿便朝那边追去。

郭恭明一听便是大吃一惊,可他反应也快,急忙回头指着一个家丁:“你快去禀报大郞,派些人上那边街上去追,记住是一辆马车!”又朝另几个家丁喝道,“咱们赶快追上去,平哥儿不知厉害,真要是匪类,他一个小孩子追上去能干什么?”说罢左右瞅了瞅,提起一根顶门杠便追了出来。

那几个家丁一个返回去向郭荣禀报,另几个也急忙寻了些棍棒,急忙追了出来。

薛平平虽然年幼,但这些天来时时锻炼,身体已经完全恢复,而且比原来那具有些瘦弱的身体,更加强壮敏捷。他疾速跑到巷口,朝那马车驶去方向一看,那马车已经开始比较快的行驶起来,便急忙朝前追去。

好在这条街道虽然较宽,但因紧邻着郭府西院,今天来了不少在院外蹭戏的,大街上到处都是人群,那马车虽然开始加速,却也始终跑不起来。马车前边、左右各有几个骑马的护持,前面的还挥舞着马鞭叫嚣着让路人闪开。

那些蹭戏的见到这些人凶神恶煞一般,也乱纷纷地朝旁边躲避。但这街道上人群一乱,将道路阻塞得更加厉害,那马车更跑不起来了。急忙得驾车的车夫直朝前面乱甩鞭花,“叭叭……”响着,想要催促堵住去路的人们尽快闪开。

薛平平疾步跑上前来,绕过那些骑马的,又跑过去一段距离,方才转身拦在大街正中,双手握着两支手枪,一支指着那骑马跑在最前面的骑手,一支指向那驾车的车夫,厉声喝道:“停下!都特么的给我停下!”

那骑手一愣,随即勒马小跑着上前,打量着薛平平喝道:“哪来的小毛孩子!回家吃你的奶去吧!在这儿捣什么乱?”

薛平平喝道:“我让你停下来!下马!接受小爷的检查!”

那骑手又瞅了瞅他,挥起马鞭就抽:“小子!你活腻歪了吧?爷的驾你也敢挡?”

薛平平喝道:“小爷乃是你们皇帝陛下亲封的从五品朝散大夫!你这狗东西当真是狗眼看人低,再不马当心爷亲手毙了你!”

那骑手狞笑一声,马鞭呼呼作响便朝薛平平狠狠抽了下来。

薛平平眼睛猛然圆睁,右手一伸,对准那骑手胸口“呯”的一声,便开了一枪。他这枪发射出的子弹威力虽然不大,但真要击中人的要害,那也是能要命的!虽然薛平平故意偏了一下,却也正中那骑手右胯。那骑手嗷地惨叫一声,在马上仰身一栽,便掉落马下。

另外几名骑手一惊,急忙勒马停下,紧张地注视着薛平平。

薛平平冷笑一声道:“还有谁想试试小爷的手段尽管上来!弄不死你个狗日的!”边说边将手里的两支手枪朝那几名骑手移动着。那几名骑手见到他们的小头头被击落马下,已经有点惊心悼胆,见薛平平将那他们从来都没见识过的厉害东西指着自己,哪个心里不发慌?都是急忙策马躲避,甚至圈马朝后急退。

薛平平逼退了他们几个骑手,便慢慢朝前走了几步,双枪指着那车夫冷笑道:“下来!把马车打开,把里面的人给我放出来!”

那车夫冷汗直流,迟疑一下,方才说道:“小子,你可知道你今天是闯了天大的灾祸了吗?”

薛平平冷笑一声道:“放屁!能闯什么大祸?就是闯了捅破了天又能怎样?皇帝皇后都还在我家里吃着喝着呢,有什么祸事他们兜不住?”说罢又厉声喝道,“少你娘的废话!赶快给我爬下来!不然……小爷让你也尝尝这‘掌中雷’的滋味!”

那车夫被逼无奈,只得磨磨蹭蹭地下了马车,退到一旁。这时那马车车帘一掀,从里面钻出一个中年人来,目光用力朝薛平平看了一下,跳下车来,朝那车夫扬了扬下巴颏儿。那车夫点头哈腰地将马车转过来,随后掀开了车帘。

薛平平朝那车厢内一看,里面却空无一人,不觉心里一紧:李静姝、李灵姝她们呢?莫非真是我的判断错了?

薛平平正自寻思着,那下了马车的中年人却盯着他,脸上露点出鄙夷的冷笑,轻蔑地说道:“小子,可看清楚了?老夫这车里,可是没有别人。老夫本有急事需回家,可被你这么了拦……还打伤了老夫的家丁,呵呵……难道你是那什么……从五品的官儿,就能在这天子脚下、东京城内胡作非为吗?”

这人把这一番话大声说出,似乎不只是说给薛平平一个人听的。旁边围观的路人,本来对这骑马驾车在人烟稠密的大街上狂奔疾驰颇为愤慨,但一听人家是有急事,便纷纷体谅起来。有的说:“原来是有急事啊……”“是不是火上房了……”“或许是他家里父母急病呢……”“那难保不是已经急病死了,或许是奔丧呢……”“不会是儿子掉井里去了吧……”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纷纷扬扬地传了出来,薛平平不觉噗嗤笑了出来,那中年人脸色顿时黑得像用了百年的铁锅底儿,可便是听到了,又能把躲在人群里面的大聪明们怎样?只能装聋作哑当作没听到,见薛平平不但不害怕还肆无忌惮地笑了出来,更加气愤:“小子!便是你有官身,可你如此嚣张跋扈,莫非是缺爹少娘的没人管教?那好,老夫今儿就做一回长辈,代你父母管教管教!”说罢便大步上前,似乎要亲手将薛平平抓住。

薛平平右臂一伸,指向他胸口,浑不在意对方的凶狠,只是冷笑着说道:“老匹夫!不要以为用个障眼法便能瞒过你家小爷!你若是心里没鬼,何必下车便让人掀开车帘让我看?我拦住你们又没说要干什么,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在你们马车里面找人的?”

那中年人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一紧,目光一寒,知道对方虽年幼却看出了他们的破绽,便不再废话,大喝一声:“抓住他!”便纵身跃起,便扑向薛平平。

另几个已经下马的骑手,见那中年人下令,便也疾步上前,围成一个包围圈,同时扑向薛平平。

薛平平冷笑一声:“好言难劝作死的鬼!真你娘的一群傻叉!”双手挥起,对准扑到最近的那中年人“叭”的便开了一枪,随后转动身子,双手挥动,朝着扑过来的打手便“叭叭叭”的连开几枪,将他们全给打趴下,剩下的几个顿时魂飞魄散的朝后疾闪退开。

薛平平又喝一声,双枪点着那几个退开的打手:“一群狗屎糊了心的狗东西!都特么的给我跪下!跪下!双手抱头!”见对面那打手还在后腿,左手一抬,叭地一枪将他又给打倒,随后又转身看着另几个打手,“你们都特么的……难道真的是一群禽兽猪狗,听不懂人话怎的?少爷让你们跪下!双手抱头!不许乱动……”

见薛平平发怒,双手又抬了起来,一个打手扑通跪下,双手抱头,口中呼喊着:“爷……爷……爷……爷爷……饶命……小的听……听话……”

有人带头,便有人仿效跟随,那几个打手一见也慌了,生怕跪得慢了,又招来这位小爷的怒火,急忙扑通扑通跪下,老老实实的抱着脑袋。

薛平平见对方所有人都被制住,方才走到躺在地上,正咬紧牙关扯着自己衣襟,想要撕掉一块来给自己包扎伤口的那中年人旁边,心说这枪的威力还是太小了啊!见那中年人根本不理会他,便将右手倒转,露出那铜制的枪柄来,对准那中年人的面门就狠狠砸了下去。呯的一声,将这中年人砸了个满面桃花开,嗷的叫了一嗓子,便挣扎着朝旁边滚开躲避。

薛平平冷笑道:“老东西,你以为能避得开吗?你要是真有死志,小爷也会成全你!只是……你真的不怕死?”

那中年人听到薛平平冷冰冰的话,心里一寒,全身顿时一僵,随即又呲牙咧嘴的护起疼痛来小声呻吟着,只是并不回答薛平平的话。

这时郭恭明带着人追了上来,薛平平厉声喝道:“都是些城狐社鼠、地痞无赖,全捆起来,嘴巴塞上,吊到那边树林里,等着他们的主子来领!”

郭恭明不明所以,但还是朝家丁们挥了挥手。家丁们急忙上前,将这些人捆住,嘴巴里也给塞上布团。见收拾妥当,郭恭明正要命人牵着那些马,赶着那马车返回,薛平平又叮嘱一句:“不要审!”郭恭明一怔,回头看他,却听薛平平认真地盯着他又重复了一下:“不要审!不要查他们的底细!”

郭恭明虽然不明所以,但看了一下这些人,还是点了点头。那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中年人及其同伙们,则都是一惊,齐齐看向薛平平。

却见薛平平朝他们冷冷一笑,随即拉过一匹马来,翻身骑上,冷笑着说道:“现在这汴京城里,人来人往,他们捆着几个人,无法快速逃走,还有时间,我能追上!”说罢便扬鞭催马,朝相反方向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