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
荀桉脑子里一片乱麻!
这和上次的新闻发布会有什么区别?当时他还只用对着屏幕,现在这么多人,就是背一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鹅鹅鹅, 他都会惨白着脸磕磕巴巴好吗?
以前在古地球的时候, 但凡汇报, 新传教授就会恨铁不成钢地骂他, 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众人聚焦的目光根本不会让他体会到分享的乐趣,更不会产生那种传说中的滔滔不绝的冲动,只会给他带来一种逼近恐惧的紧张, 这种紧张能让他顷刻宕机, 现场表演一个社会性死亡。
对不起,我就是个怂包,人一多就唯唯诺诺, 胆小又磨叽, 想改变但却发现改变不了……
呜呜呜, 好想原地起飞, 钻回原始星地心,永生永世不露头!
荀桉的额前和手心开始不自觉的渗出细汗,这是他社恐症发作的前兆, 连带着回望西里厄斯的眼神也是满满的无助, 就好像某些东西刻入了灵魂,引发的恐惧已经先一步控制了他的身体。
由不得他挣扎。
他张了张嘴,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一瞬间,害怕、自卑、恐惧、愧疚、失落……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 都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头, 逼得他努力装作镇定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自然下垂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肩膀上一直搭着的手忽然被拿了下来, 荀桉听到了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然后自己的手就被一股暖意包裹住了,像在雪地里孤立无援的时候,突然凑上来好多好多五颜六色的棉花糖。
又保暖,又安心。
西里厄斯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小拇指,低沉的嗓音耐心十足:“桉桉,如实就好,不要有心理负担,他们都是帝国的军人,有自主判断能力。”
荀桉抿了下唇,声音细若蚊蚋:“利维斯借阿瑞斯的事他们知道吗?”说出来我会不会被他的属下暗杀?
直播球收音功能很好,再细微的声音也能收录进去。
弹幕闻言一抖,烟花般炸了满屏——
【啥?军人的机甲还可以外借?这是什么世纪笑话?】
【楼上的,对于本军校生而言,这话的不要脸程度已经可以媲美“把你的命借我使使”。[微笑]】
【好的,本皇太子党拳头硬了。】
【巡护员加油!一线吃瓜全靠你了!小板凳已经放好辽。】
【继续继续不要停,该说不说,新闻都没有皇太子殿下的直播来的真实,俺就喜欢这种指明道姓的真瓜。[吸溜吸溜]】
【哈,还不知真假呢,你们可别忘了,这个叫荀桉的和丧权太子统一战线,故意往元帅身上泼脏水也是醉了。】
【这俩货就是在乘人之危,趁着利维斯元帅没回军部想要翻身夺权,利维斯元帅可是我们帝国唯一的元帅,还是西里厄斯那白眼狼的上司!你们好歹动动脑子!】
训练场上的军士们眼神发光地紧盯荀桉,似乎把对西里厄斯的那份信任一并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毕竟在场人都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来西里厄斯对荀桉几次三番突变的温柔,还有那几乎不加掩饰的偏袒。
要是以往遇见这般脾性的新兵,他估计早就冷脸叫凯莱布把人哪来的哪儿丢回去,然后迈开长腿冷飒飒离开,连句废物都懒得骂。
现下这个态度,简直把他们惊得一愣一愣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青年,应该就是未来的皇太子妃了,或者说,上将夫人。
西里厄斯一眼就看破了小家伙心中所想,哑然失笑,捏着他小指指腹的手顺着皮肤往上,最后触及到腕间,把弄玉石般轻轻摩挲:“原本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还有,我会保护你。”
荀桉处于高度紧张,只觉得指缝里有什么东西呲溜滑过去了,微微发痒也没在意,稍微提高了点音量:“那雅各布发布悬赏,派零零壹刺杀你的事儿呢?”
“他为了找到你的修养之所煞费苦心,再后来利维斯元帅才出手,他们两个有没有联手?嗯……皇室争夺……我,我这么说合适吗?”
西里厄斯强忍着笑:“不合适,挖墙脚更贴切。”
他的眼睛如同宇宙中深不见底的黑洞,隐匿着令人沉溺其中的旋涡,荀桉刚抬眼就看呆了,傻乎乎地歪了下脑袋,语调里不知怎的多了一股委屈:“差点就把我骗走了。”
半秒后意识到不对,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握着拳头挡住发红的脸,小声补充:“是我自己被迷惑了,不,不赖你。”
“没事。”
若不是还在训练场,当着那么多军士和网友们的面,西里厄斯都快要忍不住把他按进自己的怀里,弯下腰亲亲他的额头。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喜欢上一个爱犯迷糊的小家伙呢?
直播间弹幕如飞,速度之快都让人看不清。
【实锤了吧!二皇子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罪魁祸首就是他!】
【什么玩意儿,皇太子殿下可别乱咬人!和利维斯之间的旧账干嘛牵扯到我家二殿下?看他斯斯文文的好欺负?![气炸]】
【呵,得了吧,一丘之貉!真以为人设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皇太子殿下big胆!知不知道二殿下星网的粉丝快超了您两倍!皇室网安部就算每人八只手,今天彻夜加班也删不完这档子事了。[看热闹]】
【别,本粉丝本来就骑在墙头,这么多年来,要是皇太子殿下能像二皇子一样保持更新频率,我可能早就……】
【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去死吧!】
【呵,二皇子殿下的粉丝真是高贵,破防了吧,我就安安静静看着你们耍!当初站的有多高,现在就摔的有狠!】
“西,西里厄斯。”
荀桉微微抬眼,把对面所有士兵瞠目结舌倒吸冷气的反应尽收眼底,神色顿时慌乱了一瞬:“我……”
他咬了咬下唇,心道难得的发言机会又被自己搞砸了!这样会拖累西里厄斯!
他身为不受宠的皇太子,本来在军部就“孤立寡与”!
啊啊啊,真是太讨厌自己了!
西里厄斯也会从此讨厌自己的吧?
以前和他同组的队友都是这样疏离的,尽管他付出了很多,几乎囊括了所有的工作,就是在最后汇报的这个环节,只这一项,就已经判定了他有罪,罪大恶极。
宛如一锤定音的惩罚,就连研究成果也会一同被抢走,在教授们富有正义感的挺身相护下,以一种嫌弃且高傲,理所当然的姿态剥削掉。
最后结论,都是他错。
如此再生嫌恶,恶性循环……
可预想中的厌恶并没有传来,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挂在悬崖上的一片枯叶,摇摇欲坠间被西里厄斯接住了。
抬头就对上了西里厄斯含笑的眼眸,那张一向在军士面前死死板着的棺材脸,突然间犹如冰川消融,化作无垠海浪,将他体贴地包围起来。
不是窒息的压迫,而是可靠到骨子里的安全。
他本来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抱歉,我不适合军部,更不适合……你。”就此作罢。
西里厄斯揉了揉他的脑袋,根本不在意那些流露出去的“秘密”,大手一挥,只叫集合的士兵们分散开来,各自训练,就半搂半抱着荀桉去了靶场。
负责收拾烂摊的一向是凯莱布,他陀螺似的忙了这么多天,一直盼着皇太子回军部主持大局。
此时此刻却只觉得自己的右眼皮跳个不停,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这种预感又在无数网友意念驱动下,火箭般飞擦出去的直播球身上得到了体现,几乎西里厄斯一抬脚它就追了上去。
凯莱布看着皇太子那连背影都透着餍足的嘚瑟样,眼角狠狠一抽,再想想小巡护员说出去的那几句话,未来几天会在网上掀起怎样的风浪,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无数即便被赶回来训练,还侧着耳朵偷听,想前线吃他们上将大人的瓜的士兵们,就看见猛然转身的辅佐官罕见地崩了表情,嘴皮子凉薄一掀。
蹦出句只有安迪副官才会骂的脏话:“Giao!”
荀桉一路上已经看见了很多高科技武器,咬着下唇,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新奇,怕说出来西里厄斯会觉得他不知好歹,不自量力。
可西里厄斯把他带到一个靶点前站好,伸手在侧边的武器架上按了一下,只听一道电流声响起,权限通过,整个架子竖轴反转,露出来的是比正面训练使用的枪支更高级的存在。
“喜欢吗?”
西里厄斯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早就看直了眼睛的荀桉愣愣地点了下头,眼尾还流露出了一抹惊羡:“好,好先进……”
西里厄斯趁机揩油,又揉了把他因为惊讶而微微翘起的小卷毛:“不试试吗?我知道你枪法很好。”
荀桉手已经不自觉地伸了出去,在即将碰上的那一刻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顾忌:“我,我是无关人员诶,这个能给我用?”
“随意。”西里厄斯垂眸,跟荀桉透亮的琥珀色瞳孔对视,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
不算无关,我们的缘分还在后面。
“那,那我可真拿了。”荀桉扭头朝四周望了望,确定根本没有人关注他后,太长长地松一口气,恢复到之前的自然状态。
可他不知道,不仅仅是脑袋上漂浮的亿万观众,早在他转头的时候,场内的无数精神力就已经悄悄地缩了回去。
“子弹不会另算费用吧?”就在荀桉指尖即将再次碰上武器的时候,他又顿住了,像是被西里厄斯骗多了而总结出了经验的小商贩,非常严谨的问道,“自费的话,我还是不玩了。”
西里厄斯自然也想起了上一次,荀桉抱着那把烧得他身家财产一空的“狙”,轻咳一声:“没有,训练用具统一由军部报销。”
荀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最上方的那个炮筒,那是训练场上军舰兵才会使用的破坏性武器,也因此通常放在其余士兵够不到的地方:“那个,也可以吗?”
西里厄斯这时才看见,比自己还高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上架了新型量子激光炮,不由得额角一跳:“可以。”
“没骗我?”荀桉歪着脑袋,一脸无辜,那乖巧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西里厄斯镇定如斯,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实际却咬着后槽牙——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炸个训练场而已。
满足!
必须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