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申国志>第33章 李贞

马车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走得太快,余下四日的行程竟然两日就已经走了大半。

四名护卫本来还着急,见到两位青云士并无吩咐,以为此事无异常,便也不再挂怀。

东麻山的这一段官道走到头,前方出现了身着龙霄军兵服的军士,他们似乎在此等候了许久,身上挂了厚厚的一层雪。

马车驶到路口时,早有一名武官在路口等候,武官半跪在地,似乎知道马车中客人的身份。

“龙霄军参军李贞,在此恭候两位高员。”

陈阵在马车中听到李贞的话,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这并不是因为他和裴满都没有猜中赌约,而是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巡视东都府的事情暴露了。

“不用管他们。”

在陈阵的吩咐下,马车从李贞身边驶了过去。

李贞看到马车已经离开了官道,起身在马车之后大声说:“龙霄军听令,跟从护卫!”

“这可真是……”

陈阵粗暴地将马车车门推开,跳下马车,走到李贞面前,手指指着李贞说:“龙霄军也好,虎帻军也好,还是安塞军也好,且离我远一些!我知道你,李弘美,若是你要设计什么,那我自当奉陪!龙霄军封锁官道一事,我必要问罪于你!”

见李贞只是跪地,不肯下令,陈阵走到龙霄军前,看着在冰雪中站了不知多久的龙霄军军士,怒声说:“古来有论,为军之人,忠心为上!鸣贞不愿辜负众人辛苦等候,只不过让众人在此列阵,并非我意,况且官道上无险无碍,劳不得诸位护卫,还请诸位先行回营,鸣贞在此谢过!”

见众人仍是不动,陈阵只得再看向李贞。

可李贞却好像并未察觉一般,到陈阵走到他跟前,才略有反应。

“李弘美,我问你,是何人吩咐你来的?”

对于陈阵的提问,李贞开了口,说:“是末将念及两位高员路程遥远,才领兵在此等候。”

“你私自调配重兵,竟然没人参你?你这参军做得可是连龙霄军中的裨将都比不过了。既然你如此看重我,那我自当好好回报!”

陈阵走到马车前,回首看了一眼龙霄军,怒气汹汹地回了马车。

六百人的士卒将马车护送到上宛城,进了城后仍然不退,直到马车到了上宛城中的都尹府,六百人的队伍才停下来。

围观的人认出来龙霄军的军服,纷纷避让,只在柱子门窗后远远看着。

见到两名青云士入了都尹府,李贞高呼了一声“龙霄”,众士卒合呼一声“龙霄”,才步伐整齐地退去。

一路上陈阵都没有说话,裴满感觉到了陈阵的怒气,一直压着性子不掺和此事。

等两人被门吏迎进了都尹府的正堂,陈阵怒喝了一声,将放在木架上的花盆举起,重重地砸在地上。

“鸣贞,好好发泄发泄,这里的东西你随便砸,钱我来赔。”

裴满关切地看着陈阵,心中却想着其他事。

两人来东都府是近几日的事,陈阵不可能走漏风声,怀疑来怀疑去,最后还是裴满的嫌疑最大。

裴满心想陈阵发怒反而是好事,这样自己就不用费力解释了。

“守正,我在想,若不是都内时就走漏了消息,李贞是不可能赶在我们面前将官道封闭的。那我问你,是谁走漏了消息?”

裴满心中一沉,支支吾吾地说:“一定是周都尹吧!”

裴满见陈阵没有说话,又说:“会不会是令君商议先策军一事时,托付李参军保护我们。我们才打击了二十一辰的气焰,他们断然不会罢休……”

“二十一辰刚被拔掉领头的,还在想着怎么争权,来不及腾出手对付我们。时间太紧了,只能是有人告密了。”

陈阵冷静下来,看着裴满。

裴满露出惊讶的神色,见陈阵还盯着自己,顿时泄了气。

“是我啊,就是我了。”

陈阵以为裴满说的是气话,裴满却说:“还能是谁,就是我。我那日知道自己要回东都府,所以给滏口写了家书,家书早就到了滏口,怕不是这里走漏了消息吧。”

两人一时想不到内情,只能将裴满的家书作为泄密原因。

陈阵略一思虑,便说:“政尧还在都内,待我向令君说明此事,让政尧来接替我们。我们若回都内,令君必然要询问东都府诸事,我们去问周都尹要来文册,把这些都理清楚。”

裴满找来门吏询问,得知都尹周休多半是要午后才来都尹府。

陈阵问现在都尹府是谁在做主,门吏畏畏缩缩地不敢回答,裴满叫门吏退下。

“守正为何不让我找这都尹府的文令来?”

门吏走后,陈阵好奇地问裴满,裴满是好事的个性,如果陈阵大发脾气,裴满肯定是乐得在周边看戏的。

“咦。”裴满吃惊地看着陈阵,问:“鸣贞你不知道吗?这都尹府的文令……”

裴满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是生怕提及都尹府文令的名字。

陈阵看到裴满不像是要取乐自己的样子,平淡地摇了摇头。

“我扶青云之后没来过东都府,不知道东都府的属官都有哪些人。”

“难怪。”

裴满把陈阵拉到柱子后,看清正堂外无人,小声地说:“东都府都尹府的文令姓原,叫原洗赤,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原姓……”

陈阵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裴满,裴满点了好几次头陈阵才知道裴满说的不是玩笑话。

“不过我们和这位原文令打交道的机会不会太多,原文令在都尹府待到上午走,之后才是都尹和长史过来。我还以为鸣贞你知道内情呢,你对东都府都不熟,徐平……”

在陈阵的注视下,裴满笑着改口,说:“令君是怎么敢把你派来的。”

两人回到正堂中坐下,不久便有侍从过来奉茶,陈阵问起文令是否在都尹府中,侍从推脱不知。

陈阵虽气愤,却不敢得罪王族,只好笑着应对。

两人来得太早,正好陈阵对东都府近情不熟,裴满对东都府的情况更了解一些,陈阵从东都府的属官问起,又问了税赋,水文,气象和各地的户籍数目。

裴满对其中的一些细节记不牢固,陈阵便在心中记下,预备后来再做查证。

可等到午时,两人在正堂吃过午食,这位原文令还是没来,裴满打着哈欠想要午睡,被陈阵叫住。

“不要让外人看笑话。”

“鸣贞多半是不知道,我们已经是外人眼中的笑话了,既然少笑是笑,多笑也是笑,那让别人多笑一些也无妨。”

裴满作势要躺在椅子上,陈阵叹了口气,想起来木盒的事,对裴满说:“等到政尧来,我们便要回都内去,到时候木盒里写了什么,我们多半是看不到了,不如……”

“鸣贞你想做什么!”

裴满警觉地将身子往后缩,紧紧靠在木案的边缘,经过陈阵这一番试探,他没有再睡觉的意思,大大咧咧地说:“你这样我太怕了,我怕我辜负了令君信任,坏了令君的计划!”

陈阵听到徐方,没有再问下去,而是从旁侧击,正想问起裴满家书的事,此时屋外有脚步声走近。

陈阵起身迎去,才发现带人来的是司寇礼核。

听闻龙霄军护卫两名青云士到都尹府来,礼核连忙带人来问候。

礼核问候二人是假,向青云部示好为真,期间礼核不断提及徐方的旧事,谈吐间皆是溢美之词。

“礼司寇,当日在绣花厅,鸣贞多有得罪之处,还请礼司寇大人大量,不要记恨晚辈!”

陈阵和礼核打着官腔说话,礼核从陈阵话里面听出来了他意,连忙堆笑着说:“徐令君才是大人大量,我等听信谗言,冒犯了令君,如今悔之晚矣,不能为令君分忧,还添了那么多麻烦。”

“司寇与令君皆是申国臣子,臣子有职责之分,而无贵贱之别,司寇以国事为先,唯恐国家陷于奸邪之手,我想令君也会理解的。”

陈阵回答得滴水不漏,并没有说礼核和华宁联合构陷青云令一事,只是一句空话。

可在礼核看来,陈阵的这句话无疑是在示好。

陈阵又说自己久在王都,对东都府的形势不熟悉,礼核连忙接过话去,说可以为陈阵介绍一番。

两人从正堂出来,留下司寇府的从员和裴满,寻到一处无人用的偏室,在偏室中,礼核连连叹息,为陈阵介绍了上宛城的情况。

申国立国在天元年之前,取四纪为纪年的方法是立国二十年后的事情。

天元年间,礼庒靠着开疆拓土成为名将,但申国疆域扩张太快,在东都府留下了几个弊病。

东都府设立之后,户籍不足,前文公下令将土地作价卖给商人,商人买到土地之后雇佣了大量的农人垦荒,东都府户籍在天元初年就达到了三十万,如今有两百万之多。

但土地集中在城池附近,又被富商勋贵控制,有近七十万人无法获得口粮,年馑时更是有数十万流民。

流民太多,动乱也多,为了控制局势,东都府设置了三类军队。

其一是龙霄军,驻地为鸩山,龙霄军是东府兵的精锐,由副将巢严统领,兵员为四万,有战车两千,战马近五千。

其二为虎帻军,虎帻军驻地为新泉,由主帅巨真执掌,虎帻军兵员为三万,战车战马数目远不及龙霄军。

其三为安塞军,驻扎在各个城池附近,人数在九万之上,安塞军平常不执行军务,而是在城池划定的地方屯田,兼为龙霄,虎帻二军圈养军马。

龙霄,虎帻二军东西呼应,是东都府的两大镇山石。

按理来说,龙霄和虎帻军足以承担东都府的防务,但近些年尤其是近四年来,安塞军的数目从三万增加到九万。

安塞军发展太快,多被言臣诟病,碍于兵威,这些言论都被压制了下去。

陈阵对周都尹为何支持安塞军扩张大惑不解,他早先在鹿鼓时便听人说周休体恤爱民,为人爱戴。

“此事牵涉到都尹,下官不敢妄言。”

见礼核不说,陈阵没有追问,向礼核请教东都府还有什么势力。

礼核说东都府的势力分为四种,其一是文官,以周休为代表,礼核归属其中。

其二是武将,以巨真和巢严为代表。

其三是商人勋贵,他们要不有钱,要不有地,商人勋贵更多支持前二者的哪一方,哪一方势力便要更盛。

其四是民间的一些农会。

农会势力微弱,不能和前三者抗衡,他们更多是靠着在三方中周旋获得生存的机会。

陈阵问起农会的细节时,礼核推脱说自己对农会了解不多,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农会的好话。

陈阵想如果礼核对农会有成见,大可不和自己说,他这么说多半是因为礼核是支持农会的,陈阵在心中记下,没有再追问。

想到自己的使命,陈阵还想问东都府粮价涨跌不定的内情。

只是想到徐方重视此事,问礼核不见得会说,说了也不一定是真,陈阵便没有问下去,想着之后再做打探。

两人聊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礼核才称司寇府还有事要忙匆匆告退。

陈阵回来,看见裴满正蹲在都尹府的正堂檐下,陈阵走过去,发现裴满是在看岩石上的水痕。

东都府的都尹府在四都中是建得最早的,能在许多地方见到这种岁月的痕迹,两人年纪尚浅,在都尹府的哪一件器物之前,都只能称得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