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申国志>第31章 无谋

在王济等人的争取之下,蔡严终于松了口。

“如果大梁士能交出第一营兵权,本将可以不追究第一营的责任。至于各位迷途知返,使言贺一军不至于血肉相残,当论大功。”

听到蔡严这么说,在场的众人心中不免一阵宽松。

心里的危机消失之后,王济开始在想着如何让梁平让出第一营的兵权。

这个时候,出现在许多人心中的正是那个他们刚才还怒骂的那个人——第一营行议卢文。

大概是提前得到了风声,卢文离开了第一营,众人找了许久,在卢采营中找到了卢文的踪迹。

“商书,这次可真是要靠你了。”

王济成了一伙人中的领袖,旁人对这位告密者的仇恨在他身上仿佛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他热情地和卢文说目前只有梁平离开第一营才能阻止贺军这场大劫,想让卢文提供第一营的情报。

卢文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卢采是实打实的中间派,即使知道梁平大势已去,他仍然不希望兄弟落井下石,背负骂名。

“子开,这些事还是不要说了吧。”卢采心情复杂地说。

“如果能让贺军不至于同室操戈,我真的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王济的这句话噎住了卢采,王济要起兵也是说以大义之名让别人屈服,可为什么在形势逆转之时又改弦更张呢?

卢采没有选择任何一方的原因并非想要待价而沽,为自己谋取什么利益。

他选择中立立场的很大原因是作为北军参兵尉,在主将没有下令之前,他应该持有的是主将的立场。

在他心中,这场变故更多是因为东军的田泷死得太早,让一位野心勃勃的主将把持了东军。

因此卢采也痛恨蔡严,他觉得对于蔡严来说,贺军只是他从军生涯的一只短舟而已,他并不在乎这艘短舟在他之后的命运。

“子开心意之诚,着实让人感动。可商书才铸下大错,丢魂失魄的,恐难为诸位所用。不如先让他休养几个时辰,各位再来询问,到时候我绝不阻拦。”

卢采的话说到这里,王济已经感觉到了卢采言语中的拒绝。

王济目光死死地盯着卢采,眼里尽是偏执。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王济才点头说:“那就以一个时辰为止吧。”

王济让步是因为他刚才一直忽略了梁平的存在。

如果梁平借着对己方兵营的熟悉,突袭己方兵营,那么自己在贺军的最大仰仗,岂不是顷刻间就化为乌有了?

想到这里,王济连忙离开了卢采的兵营,向各位参尉简单介绍了一下要立即调整防务之后,便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兵营。

王济赶忙召见了自己麾下的几位百夫长,了解到兵营内巡视的兵力只有区区数人之后,王济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

“以后巡视兵营,就由你们几位百夫长亲自带队,所有士卒立即分发兵器,就算睡觉也不可脱下战甲!”

几位百夫长意识到了事态严重,他们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王济对兵营的管理一直宽松,现在下发这样的命令,恐怕贺军是出了什么大事。

百夫长们想到最近他们这位参尉最近和大梁士走得很近,他们立即得出了大梁士要对尹达开战的可能。

“敢问参尉,现在下发兵器的话,大梁士起事之时是否有信号?”

一名百夫长中气十足地问,他们等待这个时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王济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问问住了,他一开始以为自己的几位部下已经窥探到了自己的内心,问自己的是梁平来进攻自己兵营时候的信号。

可马上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吴卒帅,你这是什么意思?”王济冷淡地问。

这位姓吴的百夫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他实在是想不到梁平营内的变故,只得支支吾吾地说:“之前……大梁士,参尉和大梁士商议军情……”

“罢了,婆婆妈妈的。”王济不耐烦地扫视了部下一眼,紧接着说:“大梁士那边已经指望不上了,十五营目前要专注的还是营内的事务。我近来事多,在营内的时间不会太长,所以营中的事务就多多仰仗各位了。”

“那如果营内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们应该去哪找参尉?”还是那位姓吴的百夫长在提问。

“我大约会在蔡将军门下,有什么紧急事故,你托人到那里寻我。如果有人无故闯营,立即拿下!”

王济的语气越发严厉,让帐内的几名百夫长不敢反驳。

他们不想卷入王济制造的这个漩涡,可又缺乏劝说王济的勇气,只得听从王济的安排。

只希望不要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等王济匆匆离开之后,五名百夫长从同侪脸上都读出了这样的心意。

营内的事安置妥当,各营的参兵尉回到了之前约定的地方。

参兵尉们害怕授人口实,不敢在自己的兵营内聚集,聚集的地点又变成了蔡严居住的长房。

“营内都安置好了吗?”

王济急不可耐地问,他来得最早,等得久了,他就害怕其他参尉营内出了什么状况。

得到参尉们肯定的答复之后,王济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刚才一直在想是不是其他营出了变故,平复下来后,他忽然间忘了要说什么,他看向正望着自己的人群,脑中感到一阵眩晕。

“这……安置好了就行,我们要在蔡将军这里待很久,你们确实都安置好了是吗?”

王济言不由衷地说,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接下来要怎么安排了。

“这……子开,我以为我们只是过来和蔡将军回报军情,你说的要待很久是多久?”

周仪急切地问,心中指责王济没有把话说清楚。

“总要得一段时间的。”王济终于想起来自己要和这群参尉交代的事情,他摆了摆手,劝止了想要回营继续安排的参尉们,说:“我们现在应当和蔡将军面陈军情了。”

“子开一人去不行吗?”

问的人还是周仪,他发觉王济已经失控了。

周仪身在西军之时,便对北军的王济有耳闻。

王济出身青道宫,是灵夷十六年青道宫候补武官的第九席,加上他还是宫内军副将王孜的侄子,想来靠着叔叔的关系在宫内军的发展要更大。

可王济在南都府的婺州营出任百夫长不足一月便无故离开兵营,这样让周仪对王济并不信任。

“彦升,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如果不能得到蔡将军的信任,那么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化为乌有!”

王济这么说,周仪点了点头,低眼看向长房下岩石中的青草。

周仪没有什么要说的,几名平武馆出身的参尉自然也不好在说什么。

至于和王济同出于青道宫的那几人,碍于身份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于是王济领着大家往长房内走,这间长房本来用于存放粮草辎重,用木柱将地面抬升了许多,人踩在木板上发出让人心烦的异响。

王济在前面走得太快,这种响声极大,就好像有人在呼惨一般,众人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上次来见蔡将军时,还可以持刃的!”

阻拦几人的是负责蔡严安全的满柯,满柯满脸凶狠地看着过来的人群,脸上的皱纹在一身老甲中显得异常阴森。

“之前是因为我不在,守卫们不知道就放你们进去了。之后凡是面见蔡将军的人,都要上交兵器,并且配合我来搜身。”满柯停顿了一下,又中气十足地说:“而且一次只许一人进入。”

周仪好像得到了赦免一般松了口气,他恭敬地对满柯说:“师帅所言甚是,将军军务繁多,我们人多口杂,免得浪费将军时间。不如全部交由王参尉代为禀告,我们在外面等候便是。”

王济本想仗着人多让蔡严接纳自己的意见,可听到要交出兵器,又听到周仪这么说,他心中戚戚然地不知所措。

王济对满柯这种老顽固毫无办法,满脸不悦地交出了自己的佩剑。

王济将兵器拿下来,交给身边一名叫吴齐的青道宫参尉。

满柯呼唤过道中的卫士开门,卫士开门之后,王济走了进去,门随后关闭。

于是入口处便只剩下满柯和众人,之前负责看门的卫士站在门的后方,门关上之后,众人便只能看到满柯。

长房的过道很长,走了一段之后还有弯折,王济走了十几步便看不到门口卫士点着的灯火,只能借着两边的灯火和透进来的光看路。

又曲折地走了十几步,忘记感觉自己好像走错了。

早先过来时有卫士领路,卫士提着灯笼,行走都还方便。

王济想要往回走,让人带自己去见蔡严,可他又走了几十步才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这处长房和北军的长房不同。

北军的长房多是一排房间并在一起共用墙壁以求节约木料,东军的这处长房是两排长房对着开门,上方用木板遮蔽,这样能节约土地。

而且这处长房不像北军,北军的长房固定为八间。

这处长房用长廊把不知多少个长房连在一起,从外看去好像应了什么阵法,颇有玄妙。

无人引领时,第一次进来的人很容易走到岔路去。

王济越走越乱,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已经没了火光。

王济意识到自己迷路时已经晚了,他借着透进来的光发现两边的房间存放着粮草,才不能用明火照明,前方越走越暗。

视线受阻之下,鼻子变得灵敏不少,除了灰尘和谷物腐败的霉味之外,王济还闻到了腥臭的味道。

“几日前青云令送来的肉都坏了吧。”

王济心中如此想,青云令徐方到访时送来了不少肉牲,贺军宰杀之后来不及吃完,就腌制了一些放到了长房的仓库内。

可他又觉得这股气味实在是难闻,这肉的腥味太重了。

王济本不想让军士们知道自己迷路,可实在不知道怎么走,想了想只能作罢。

王济想要呼唤卫士过来询问怎么回事时,此时,他的眼角蓦地闪过一阵微光。

王济心中大呼不好,身形向后急退了几步,同时右手向腰间探去。

他的兵器在进长房前被满柯收去,暗处的这位对手并不知情,见得王济要拔剑,那道微光直直地刺在了王济的手背上。

王济吃痛,想要向门外的同侪呼救,可他发不出声音来。

刺客在他往后退时将一把短匕刺到了王济喉咙,王济嘴里吚吚呜呜的,被木板的杂声盖过去。

刺客在王济的胸口重重地刺了一下,将王济的尸体拖到一个房间,从房间内找出麻布放到王济刚才流血的地方。

待到一切处理完毕,刺客在木板上行走时的轻微声响也听不见了,长房恢复了平静。

“千夫长,怎么人进去都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等候在外面的众人空等着,不知道长房内的情况,怨声渐渐多了起来。

满柯心中的急躁比众位参尉又要更多一些。虽然长房内有不少卫士,可这些卫士大多年青,要是遇到什么棘手的场面,还得自己坐镇才行。

王济进去之后,通往蔡严房间的长廊安静地出奇,连卫士在其中行走时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这我还要问你们才行,这位王参尉究竟是什么事,非得和蔡将军商议如此之久。”

这句话问倒了等候的众人,他们虽知道是要控制梁平的兵营。

可想到自己不久前还站在梁平一方,这些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蔡将军没有和千夫长说过吗?”

杨选为了避免尴尬,反问了满柯一句。

满柯表情严肃地盯着杨选人,把杨选盯得转过身去。

“近来贺军行运不利,蔡将军公务繁忙,加之我不过是中军护卫,将军不告知内情也是自然!”

“不如这样,我们留下几人在这里等候子开回来,其他人先回军营整理营内事务如何?”

有人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之处,各个兵营的参兵尉都聚集在这里,如果有人趁机控制兵营的话怎么办?

“你们就留下两三人在这里便可。”

“那能否请师帅帮我等前去禀告将军,就说我们人多,不便打扰将军公务,请求先行离开。至于将军担忧贺军内乱一事,我等不敢私下作乱,一切唯将军命令是听。”

“不可。”

“为何?千夫长,我们在这等候良久,将军不至于不知道。若我们贸然离开,岂不是失礼了。”

周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满柯,当长房内有动静的时候,满柯总是盯着众位参尉。

而长房内没有动静的时候,他的目光则会下意识地想要往长房内看。

这多半是满柯和蔡严有什么冲突,蔡严禁止满柯进长房去。

“这……”

满柯乱了阵脚,他的视线再次向长房移动。

周仪抢先走到长房的入口处,大声呼叫:“子开,我听你好像过来了,千夫长都等不及了!”

满柯没来得及阻止周仪,周仪就已经把长房的门推开了。

一股冷风从长房深处吹拂而来,周仪下意识地往后退,可仍然没躲过这一股冷风。

周仪惊呼了一声,身体被一股巨力推及,如枯木一般倒飞到了长房之外的空地上。

魏松以为是满柯袭击了周仪,连忙拔出兵器,防备满柯再次偷袭。

黄璎走到周仪身边,拿起周仪的左手,起身说:“人已经死了。”

“这……不是我……是房间里面……”

满柯面色惊恐,他看到长房内刚飞出来了什么东西,就下意识地把配剑拔了出来。

周仪被那东西撞飞时,满柯的剑鞘上沾到了周仪的血。

“师帅,先把剑放下!”

魏松提醒满柯,只要他把剑放下,魏松便会马上上前,将满柯制住。

魏松暗中提醒北军的另一名参尉黄玄去找曹病来,事后要指证千夫长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人,总得找个证人才行。

长房里面昏昏暗暗,只能勉强看到堆放在墙边的物体轮廓。

魏松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之前王济进去时,长房内还有两名看门的武卒,可现在,这两名武卒不见了。

“这不关我事……”

满柯显然没有发现自己的部下不在岗位,他被周仪的死击溃了心理防线,赶忙想要撇清关系。

“公璞,你和我进去看看,里面不对劲!”

魏松呼唤黄璎过来,黄璎皱了皱眉,跟着魏松走了进去,路过满柯前,黄璎警惕地绕了过去。

“有血的腥味!人不会……”

黄璎转过第一个弯,刚走几步,便猛地拔出剑来,向右侧的一道阴影刺去,长剑刺在了一个空的布袋上。

魏松看向黄璎刺的方位,问“刚看到什么了?”

“布袋晃了一下。”黄璎冷冷地说。

“子开,你在哪里,师帅让我过来寻你!”

魏松在黄璎的手腕上点了两下,黄璎心领神会地侧过身去。

两人靠着背,一旦有人从暗处袭击过来,两人可以相互照应。

长房内没有回音。

上次过来时,有人接引照明还不觉得什么,可现在只有一盏灯照着,光线微弱,诡谲的气氛让魏松心中不禁一阵发毛。

魏松的声音很响,在长房内不断回荡,显得格外响亮。

长房深处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音。

“公璞!”

魏松想要去长房深处查看,见黄璎不动,魏松急得呼唤了一声黄璎,可身在背后的黄璎却没有任何回应。

魏松向后探出手,只摸得一片湿滑。

在魏松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黄璎被藏在暗处的人杀死了。

“有刺……”

魏松刚想大声预警,一只手从黑暗中探出,死死地捉住了魏松的脸。

魏松渐渐失去动静,这人用手就把魏松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