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申国志>第12章 输了也不丢脸

郑矩运气不好,抽到了守方。

魏松给郑矩讲了各条防线上兵力粮草的数目,数字太多,郑矩记不住,便几下抄录在纸上。

守方的兵力是三十万,其中五成的兵力在南方的边城防守,从南往北的第二道临偃防线、第三道防线五城防线和最后一道离阳防线则分别占兵力的两成,一成和两成。

各地的粮草足够一百策之用,但是粮草分散在各个城池,一旦丢城太多,溃兵聚集的地方粮草就会短缺。

魏松讲解完毕便坐在了木案的一侧,等待郑矩给出对策。

拿到对策后,魏松便走了出去,不久就带来了兵狩的第一次判复。

灵夷十六年,景国军攻入申国西都府,越过边境,在长衢和禄山前再次集结。

攻方持第一策,对边城长衢,禄山发起猛攻,文城是守方,用了三令调配边城兵力,一令从后方往边城调兵。

第一次判复时,两位判官一致判定,在一策间长衢和禄山便被突破。

攻方军队从边城两个数十里宽的缺口北进,申国西都府全境皆危。

郑矩准备写第四策,听见长衢和禄山被攻破,他惊讶地看着魏松,仿佛是在说这不合常理。

按惯例来说,景国军都是先在边境集结,或者是小规模的突入之后大军再跟上,郑矩完全有时间把兵力从后方调过来。

但第一次判复就是两座坚城被突破,攻方已经不是占优,而是要赢了。

“这是为了弥补百策下攻方的劣势,这几天都是这么来的,你快点写对策吧。”

魏松看出来郑矩的不解,做出了解释。

可魏松也知道自己的解释不能让人信服,就一直催促郑矩写对策。

这种情况,换谁也不能泰然处之,郑矩刚想发作,猛地想起来韩堂和魏松说过话,心想如果自己输了,说不定韩堂会对子舜不利。

“韩参尉还在外面吗?”

“你说幼庭啊,他说营内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兵狩完了让我带你回去。”

郑矩听完更加确定这场子舜给他争取来的兵狩他非赢不可。

“兵狩要选拔什么?”

“蔡将军说,各个兵营都抽调一些兵力出来,在四军新设一营,并说是为新营选拔武官。兵狩最优者有资格参加之后的武狩。最优者就是新营的参兵尉!”

子舜是这么想的吗……

郑矩暗自叹息,他是因为痛恨父亲插手自己的人生才选择来言贺军暂避的,他不希望子舜这么为自己着想。

可如果自己敷衍了事,事后张继追究下来,势必会牵连到子舜。

思虑再三,在魏松的催促下,郑矩在纸上写下对策。

攻方已经攻破了两座边城,在边境处御敌必败无疑。对方兵力多寡尚且不知。

郑矩第四策的第一令是派出斥候打探敌军的数目,第二令是将边境处的兵力抽调到第二道防线,即从西向东以临偃,弘城,渚口三座坚城为依托,横穿西都府南部的一条长三百里的防线。

这条防线到灵夷十六年时还未完工,防线上有宽窄不一的缺口,攻方在这些缺口处向北突破就接近五城防线,五城防线缺口更多,敌军渡过汾水,则首府离阳危矣。

略一计算,郑矩发现边军的数目都不够防备这些缺口,连忙写下第三令。

离阳南方是汾水,汾水以南有碣阳,洸水,阳武,阿城,易县五城,为了充实临偃防线,郑矩的第一策的第三令便是抽调五城防线的兵卒南下至弘城集结。

第四令说的是粮草,景国军攻入,带的粮草不多,郑矩的第四令是调运足够的粮草到弘城。

只要能在临偃防线前耗光敌军的粮草,便有逆转败势的机会。

四令写完,魏松认同地点头,拿着纸片出去了。不久,他拿着判复回来。

判词说的是守方的边城悉数被破,攻方的大军在临偃防线外集结,兵力为三十万。

郑矩听完,又算了一下魏松说的兵力数目,攻守双方的兵力差距不大。

郑矩心生一计,随后的几策,他在通向这些城池的驰道上安插了轻兵和斥候。

按照兵狩的规则,对策者对战场的局势需要依靠斥候来观察,缺少斥候观察的军队就算被对手消灭,也不会出现交战对手的情报。

有斥候观察的军队被对手消灭,根据斥候距离友军的距离,需要相应的时间才能知晓交战双方的规模。

斥候的数量和剩余的兵力有关,每五百军可以有一名斥候,两军交战数量悬殊而败,便认定斥候死亡,不能传达。

受限于守方的策略,攻方一直在找合适主攻位置,守方兵力后撤,各处都有疑兵,攻方不得不派出斥候查探虚实。

兵狩的第十四策是郑矩的对策,在十一策和十二策的判复中,他发觉到攻方多半找到了主攻的位置。

郑矩在攻方主攻的位置虚增兵力,却将重兵挥引至攻方的后方,又分散一军为数支数目微小的军队骚扰攻方的侧翼。

此时在临偃防线的攻防双方兵力差距不多,为二十万对十五万,攻方不敢贸然从缺口侵入,加上郑矩一直在骚扰侧翼,攻方为免侧翼受损,兵力更加集中,主攻的方位越发明显,是弘城东方的一个缺口。

第十六策,郑矩确定对方会从这个缺口攻入,四令皆是增兵弘城。

这两策的判复让郑矩大感意外,攻方好像知道了自己在缺口处防守,一改要攻入的势头,转而清理两翼的疑兵。

郑矩本想在缺口处和攻方开战,疑兵顺势向南进发去找攻方的粮道。判复一来,他便知道自己的虚实被对手瞧破,来不及思虑,郑矩只得把缺口处的兵力分成三部,呈东西方向排开。

这个时候攻方攻来,郑矩已经失去了先机,但至少还有一战之力。

不过接下来的两次判复,攻方的大军向西开拔,做出要从临偃东边,弘城西边的缺口侵入的态势。

临偃和弘城都在郑矩手中,守方大军的西翼尚且稳定,以常理度之,郑矩此时应该加厚西翼的兵力,以求攻方大军袭来时能够配合弘城抵抗。

“魏参尉,我在想,对手会不会在戏弄我?”

郑矩问向在一旁等候对策的魏松,魏松咳嗽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郑矩为何这么想。

“我军已经失去了边境的防卫,兵力却还有二十五万之多。我在临偃阵线集结了十五万大军,分出三万兵力袭扰对手两翼,各个城池又分去五万大军,我在弘城外的阵地藏兵的数目是七万。刚才对方在弘城前逡巡不前,兵力有十三万之多,而且还有数量不少的后备兵力,他知道我各个城池的虚实,多半能猜出我在此处安置的兵力不多于十三万,兵力占优却不攻过来,反而还要绕路来攻我左翼,是想要以多博少,减少战损。兵力占优不急着突破,而想要减少战损,大概是战损太大,就算赢了我也不能被行议大夫看中吧?”

“你布疑兵,是要找粮道,要是粮道被你找出来了,岂不是可以不战而胜?”

魏松警觉地看着郑矩,他不能再说更多了。

郑矩不停地用右手去握握拳的左手,他已经算到自己的第二十二策必然是取胜的关键,这时候再守缺口已经不可能取胜了,郑矩略一思索,便命令兵力从缺口处北进,去追对手的后军。

在假想的战场上,弘城四周数百里出现了互相追逐的两支大军,双方的前军绕着弘城互相追逐对方的后军,郑矩终于占到了优势。

一策四令,他枕靠弘城,可以用更少的命令得到粮食。攻方的大军携带粮食不多,又害怕后军被追上扩大战损,不得不以三令来应付眼前,只留出一令调配援军。

换做郑矩进攻,知道五城防线和离阳防线空虚,此时多半会舍弃后军,越过汾水,全力向北去攻西都府最后一条离阳防线,可攻方久久不愿放下已经奔走了数策的后军,直到对策来到第五十策,兵狩已至中局,攻方还在和郑矩玩着追逐后军的游戏。

兵狩已经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双方都用第一令指挥前军,第二令指挥后军,第三令调配粮草,第四令指使斥候,如此僵持下去,双方必然要走向平局。

在第二十六次判复中,魏松一脸无奈地通知郑矩:“张中军吩咐,之后的每一策的令不计次数。”

这些都在郑矩的预料之中,出现双方都保存实力的时候兵狩便会追加每一策的令,不计次数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此时的兵狩会计入更多的考量。出现空策和坏策便有直接被判复的风险。

空策说的是不切实际的令,比如调动已经不存在的大军等。

坏策说的是自相矛盾的令。

令的数目增加,攻方可以调动援军,郑矩不得不抛下后军将主军往北撤退,损失了两万后军。

此时距离兵狩结束还有四十余策,郑矩将大军集结在汾水南岸,汾水很浅,大多数时候大军都可以涉水过去,因此背倚汾水守卫西都府的离阳防线并不现实。

郑矩略一思索,便在随后的几策又将兵力调到了临偃防线,只不过主军位置更接近的是渚口而非弘城。

攻方发现郑矩将兵力调到渚口,立即停下进攻临偃的动作,如同腹部受袭的痛感引发脸部的扭曲一般,郑矩的动作让对手立即意识到郑矩在觊觎自己的粮道,立即发令将兵力往渚口移动。

虽然张继说发令不计次数,但攻方只在破困的那一策多用了两令,之后就恢复到了四令的数目。

受限于令的数目,顾此失彼,一旦攻方看向东边的渚口,西边的临偃便压力大减。

攻城的兵力被分散过来,护卫粮道。从东向西,攻方的阵线拉长,又害怕临偃防线上的城池出兵袭扰,将行军的路线往南移了五十里。

郑矩并不知道行军路线的情况,他早已有对策,将渚口的兵力全数抽出,向西行军。

魏松噗嗤笑出声来,他以为又会有一个绕着临偃防线的追逐游戏时,郑矩做出了让他匪夷所思的一令——第六十策的第三令赫然写着“焚渚口”三字。

这是愚蠢的浪费,焚渚口是断了自己的退路,光靠临偃和弘城是受不住第二道防线的!

“你在想什么?如果拖延下去,对方至少要六策才能赶过来,他疑心重,说不定能撑十策,到时候就平了。”魏松没有顾忌自己候策者的身份,插手郑矩的第三令。

“后军消失的速度太快了,只要我从渚口向南进军,不难预料会遇到六万大军被几千人拖住的情况,然后四或六策间就被围歼。”

“什么后军消失的速度?”

魏松不记得之前兵狩的细节了。

“第五十三到五十六策,四策的时间里,我在弘城的两万后军就被消灭了。这不合常理。”

“毕竟对方有十三万人,十三万对两万,当然很快就能吃下。”

“不,不是十三万人!”郑矩双目含怒,仰着头反驳,“我的前军在五十二策还在看着他的后军,到了五十三策,就算他预料我要跑,他后军的数目……”

郑矩心快嘴慢,说不上来,于是左手握拳放在案上,说这是弘城,然后在拳头前虚指了两个点,说这是他的前军和对方的后军,又在手腕处指了一个点,说这是自己后军的位置。

魏松明白郑矩说的是什么,他慌张地看向帐外,做出噤声的动作,示意郑矩不要说下去。

郑矩说的后军消失的速度指的是他在弘城南面的后军本来可以有一部甚至大部撤回弘城,但仅仅四策两次判复便被攻方的前军吃掉一事。

攻方要降低战损,后军的数目要多过前军,虽然魏松也不知道前军数目如何,但应该不会有四策之内便能吃下两万人的数目。

两位判官有意夸大攻方士卒的战斗力,明显偏袒了郑矩的对手。

魏松不想惹火上身,想了一会宽慰郑矩说:“就算输了也不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