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算起来这好像是我第五次进忘川了。
藏星蹲在船头看地图，我立在船尾用法力驱动着船在忘川里前行。苍盐海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我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道巽风怎么样了。
其实他也没对我怎么样，可作为一个现代人，还是像我精神需求这么高的年轻人，限制人身自由真的仅次于嘎了我。
用镜妖对外抹杀我的存在，等同于剥夺了我在苍盐海存在的唯一的意义。再加上他晾着我又关着我，久了我可能会抑郁，总有紧急避险权吧。
川上无风无浪，看着藏星认真的侧脸，我问道：“藏星，苍盐海是你的家，跟我一起离开苍盐海就不能做巫医了哦，你不会后悔吗？”
藏星抬头看我，认真地说：“等巽风殿下气消了我们也可以再回去呀。而且夕让你忘了吗？是因为月落那夜你的承诺我才来到归封宫寻你。浮月花有千千万万朵，因为你我才变得不一样，是你让我能进摘星院学医。你想要离开，天涯海角我都会陪着你。”
藏星你到底是什么忠犬属性，你们浮月花是不是经常出大情种和大冤种啊。“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干脆化形的时候就变成男子来娶我算了。”
“因为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巽风殿下娇养出来的花，是属于巽风殿下的啊。怎么也不可能跟巽风殿下抢吧。”
“额，你还挺识时务的。”
看着茫茫忘川，前路未知，一个法力不强的预世者再加上一个也才刚刚化形没多久的小花灵，“哎，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啊。”
藏星倒是很乐观，“天道一定会保佑你的！”
哎，迷信一点也挺好的。
“夕让，我们去哪里啊？”藏星突然站起身来对着地图比划了两下，“我们已经驶离苍盐海了。”
“去息山吧。”去息山找神女去。我们的身份毕竟是月族，水云天可能并不会收留我们，但息山不仅中立，我们的月尊大人还极有可能就守护在神女身边。
原以为脱离了巽风的桎梏便是天高海阔任鸟飞，结果才发现，以我和藏星的修为和法力，渡个忘川都费劲。我们两个都已经灵力不济了，只能停靠在了水云天境内。
仙族的地界，灵气四溢，我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大概就跟西藏人进平原一样，醉灵气了吧。
如今仙月两族现在虽然已经停战，但我们两个月族妖灵私自进入水云天，也不知道被发现了会怎么样，所以打算在树林里将就一夜。都怪第一次跑路，没有经验，饿的发慌，只能到处找果子。
找了半天就只发现了一颗野生豆梨树，怕是有个五六米。
我仰着头望着树上黄澄澄的梨子，问道：“藏星你还有多少灵力啊？摘个梨子有没有问题啊？”
藏星闭上了眼睛，却迟迟没有睁开，无奈道：“我也没剩下什么灵力了。”
当惯了温室里的花朵，出了舒适圈才知道我是真的废啊。
绕着梨树转了一圈，看这树干也挺好爬的，我于是自信发言：“我爬上去摘。”想我小时候在老家没少爬树掏鸟，虽然长大了疏于练习，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正打算撸起袖子去爬树，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句叹息。
“这梨并不好吃，我建议两位别围着它转了。”一个身穿仙族服饰的女子从一棵大树背后走了出来，还一边伸着懒腰。
这荒郊野外的不至于是什么大仙吧，来人看起来也对我们并没有恶意，于是我朝她拱手道：“谢仙子提醒。只是我姐妹二人实在没什么东西果腹，才想借此充饥。”
那位仙子走近，煞有兴趣的打量着我和藏星，“你们两个月族小妖，入水云天做什么？”
实在是月族的服饰与水云天完全不同，我这还没开始狡辩，就让人看出来是月族了。我将藏星拉到身边来，除了卖惨，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们姐妹二人招惹了祸端逃出苍盐海，本意是往息山去的，不料失了方向，这才到了水云天。”
那仙子一只手冷不丁的就抚上我的肩头，“不用这么紧张，仙月两族如今已经休战，就算你们是月族，只要不是来做坏事的，我们水云天的人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我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的回道：“仙子多虑了，我们法力低微。”
她突然拉起了我和藏星的手，绽放了一个友好的圣母一样的笑容：“不过那息山有什么好去的，息山一族早已不复存在，眼下整个息山估计只有神女一个人吧。”
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于是只能继续卖惨道：“实在是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
我想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却被死死握住。只见那仙子继续朝着我们诡异的微笑了一下，说：“那我看你们不如就上我那里帮忙，我太忙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刚刚不是躲在树下面睡觉吗？你有什么好忙的？
藏星也发觉了不对，小声道：“仙子，我们身为月族，不好在水云天多逗留吧？”
谁知那仙子竟然用法术直接给我们换上了一身仙族服饰，“没事。你们既无路可去，便上我那归云里，先帮我布几天云，你们随时想走也都可以。”
左右我俩也需要时间恢复灵力，也确实无路可去。被这仙子半哄半骗的跟着她到了一个叫归云里的地方。
归云里就在忘川边上，隐匿在巨大的云层之间。那仙子是一位负责散布云霞的仙君，名唤云集。
自拾云阶而上，刚到归云里的入口，就见一个顶着猫耳朵的十来岁孩童大小的半兽人从里面高高兴兴的跑出来，“云集仙君，你回来啦！”
他歪着头看向我们，“你们也是被云集仙君捡回来的吧？”
云集仙君，弯腰弹了他脑门一下，“初云，带着这两位姑娘吃点东西，然后让灵玉教她们俩布云。敢误了明日布云之事，我回来剪你尾巴。”
名叫初云的猫妖是个淘气的小男孩，他闻言赶紧把刚刚还在欢快甩动的尾巴收了回去，规规矩矩地说：“两位姐姐请随我来。”
等云集仙君一消失，初云朝她消失的地方做了个鬼脸，然后左手牵着藏星，右手牵着我，往归云里内走。
一路往里走，都是纯白色云朵构成的建筑物。归云里仿佛本身就是一团巨大的云朵。
初云拉着我们边走边说：“这儿啊，是整个水云天最忙碌的地方了。我们需得日日早起，在日出之前为每一个地方布云，三界所有的云霞都是从归云里生长出来的。”
“这里很多布云的仙婢都因为太过辛苦离开了，所以布云的仙使大多都是云集仙君收留了的无处可去的小妖。前几日，阿婧姐姐也去文曲星宫做文书去了。我们现在更忙，所以你们要快点学会哦。”
我极力忽视他动来动去的脑袋上那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去挼，为了转移注意于是开口问道：“灵力低微也可以布云吗？”
初云点了点头，“布云不需要法力的，学会看云图和驾云车就可以了。”
穿过一条两边都有流云往下坠的回廊，眼前歪歪斜斜挂着个牌匾写着，清云居。初云松开我们俩，往前去了几步，推开了门。
“两位姐姐，这是归云里女仙使们住的地方，你们自己进去找点东西吃吧，然后去找一个叫灵玉的姐姐，我就不方便进去啦。”
我与藏星向他道了声谢，他便走来时的路消失在了云雾里。
走进门去，才发现这是个许多房间围成的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种着许多凡间和花草，远远便看见一个身穿浅黄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过来。
“仙君果真厉害，她这才出门半天便带回来了两位新人。我是灵玉，两位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夕让。”
“我叫藏星。”
“仙君见我姐妹二人无处可去，故才收留我们做事。”
属实是真的快被饿死了。我紧接着就问道：“不知灵玉姐姐可有什么吃的东西，我们姐妹二人已经许久不曾进食了。”
灵玉领着我们去了小院的厨房，拿了两个薄饼给了我俩一人一个。“得亏你们来了，不然明日我们不知道又要忙成什么样子了，等下我就带你们去云阁学怎么去布云吧。”
藏星咬下一口饼，抬头看了看屋顶，我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竟是有团团云霞，自成一幅瑰丽大气的图画。
灵玉见我俩看个屋顶都能看半天，笑道：“每一个刚来归云里的小妖都会觉得云彩漂亮。等过段时间，就再也不会觉得云朵好看了。”
藏星停下了吃饼的动作，问道：“那么漂亮的云，为什么会觉得不好看啊？”
灵玉只是笑而不语，不过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云的作用大致说来就是为了保护大地上的生灵不被太阳直射或是为各地的风师雨伯提供工作条件，所以布云如果出现较大的差池，这个地方可能就会遭殃。
云图上密密麻麻的布云点遍布整个三界的上空，所有的布云点的布云量是仙君每日丑时测星云推算好的。而布云之人就需要在日出之前，赶到布云点，将归云里的云定量投放过去。
就好像我们是一群上夜班的美团外卖骑手，但骑手是有限的，而买家却遍布整个三界，并且还得赶在日出之前。还得日日如此，真是怪不得没有仙子肯来这里上班。怪不得云集仙君会在树林就睡着了，她上的是夜班啊。
云阁一共有三层，中层挂着许多漂亮的云囊，云囊上写着布云点的名字和方位，我们拿着云图一个一个的认地方。而云阁顶层上层则停放着许多云车，云车也很好驾驶，只要放在云上，就能跑起来。
底层是一口巨大的云井，三界所有云霞都从这个井中产生。云井周围很是凉快，在这里司职布云的女妖们围在周围打闹嬉戏，看起来差不多有十几个人，但并不是所有妖都是人形，也有初云那样子的半人半妖。使得这里不像是云上仙境，更像是什么妖怪集市。
她们见到有新人来了，都高兴地过来七嘴八舌的指导我们两个，场面一度很混乱，所以她们都被灵玉姐赶走了。
灵玉打开云图，指着图上的一角告诉我们，那片地方就是明天开始我们要去负责布云的地方。而这几个点中，有一处正是息山。
这让我觉得我多少还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