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藏星你还得再吃五百年露水才能有姻缘呢,来下一个,故江。”

  实在闲的无聊,我在归封宫的大殿外摆了个算卦的摊位。由于法力有限,看不了比我强太多的人的命线。导致我的受众就真的很有限,生意就不是很好。

  我抓着故江的左手看见他丝丝缕缕的命线不知道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幸运的是我能给他算姻缘了,不幸的是,他一个归封宫大总管、巽风殿下的唯一近侍,法力竟然比我高不了多少。

  巽风到底在图他什么,蠢萌吗?隔壁觞阙再不济也还能当交通工具,故江是干啥啥不行,还净出馊主意。

  想起当初那个居然相信他能保护我的自己,现在只想抱住自己,还好命大。

  我将些许灵力调动至双眼,从杂乱的命线中找到一条红色的命线,说实话姻缘线是最好看的,因为其他的命线颜色都真的差不多。

  故江的姻缘线,位于生命线下侧,姻缘线出现时,两条线却交缠至死结。这是凶兆啊,红鸾星动则身死。

  我脸色煞白,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故江收回手,揉了揉手腕,“咋了,我不会这辈子都只能孤独终老吧?”

  命线算命究竟准不准还未可知,我心下却还是凉嗖嗖的。

  “故江,你命中无良缘,还是好好把心思放在其他地方上吧。”

  故江赶紧把手又伸到我面前,“不是吧,夕让。你再看看没准是看错了。”

  我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他苦笑着松开我,“我的命真的好苦啊。”

  我不敢多说什么,若故江命中真有此劫,兴许我能问问天道该怎么去解。

  祭司突然来找我,说是许多民众请愿让我去摘星院当相官,我听他那么说应该就像个公务员编制的算命先生。

  整日缩在归封宫里也是无事,我索性就带着藏星走马上任了。

  本以为摘星院就是个普通祭司们工作的地方,做的事情无非就是祈福、给别人消灾算命一类的事情。结果这里面除了我全是巫医,这里除了搞一般祭司都会搞的迷信活动外,还有不少人求医问药。离谱的是,据说故江的巫医奶奶是上一任祭司。

  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故江那么废,还能一直待在巽风身边的原因了。原来是官三代。

  一个年轻的小祭司领着我到了工位,好家伙还是单独给我开辟出来的办公室。我悄悄问他:“我每天只看十个人的命线可以吗?”看太多我怕自己眼睛疼,毕竟又不能收钱,那么努力干嘛呢。

  “大人这话说得,您只要在这摘星院里坐着就行了,想干嘛就干嘛。”

  我去,以前打工的时候的奴性出来了,我都快忘了自己现在完全可以横着走了。

  待那小祭司走后,藏星按捺不住兴奋在房间里到处转。

  “这里可是摘星院欸,多少小妖梦寐以求想进的地方,只要当上巫医,走到哪里都是会被俸为上宾的。”

  我点了点头,“果然不管在哪个地方哪个朝代医生都吃香。”

  藏星正打开窗户往外望,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我说话,自顾自说:“苍盐海历经数万年的乱战,若是没有摘星院的这些祭司,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所以巫医和祭司是很受苍盐海子民爱戴的。”

  我也起身走到窗前,入眼是摘星院里的一个大坝子,身穿祭司服,额前点着奇怪纹路的祭司们,在翻晒草药。我见藏星看得出神,轻声问她:“藏星,你想做巫医吗?”

  藏星回头看我,重重点了点头。

  对于现在的我,这不就是小事一桩吗。

  巽风忙于朝政,基本上都住在寂月宫了。我本来以为我跟藏星能每天在摘星院过上我算命来,她学医的咸鱼日子。结果有一天,祭司非要让我一起去寂月宫进行一月一次的述职。

  走进寂月宫那大殿,发现巽风并没有坐在殿上的王座上,而是就站在大殿中一众身穿乌漆嘛黑衣服的人前面。想来应该是他只是在代理月尊之职,不好坐上王位吧。

  我跟在祭司身后一路走,直接就走到了队列最前面,我去这摘星院居然凌驾于绝大多数官职之上,仅次于南北二幽王之下。

  朝会也大多说些哪个部落发生了叛乱啊,哪个部落又受了什么灾之类的事情。我听不懂,于是神游天外,在想三月之期马上要到了,神女复活,我的快乐又回来了。

  刚想着得想个什么办法去息山看看神女,就听见有人cue我。

  “关于此事,夕让大人有何看法?”

  “啥?”我去我根本没有听啊,我着急忙慌像开会被抓到开小差一样,疯狂给场上我唯一熟人故江使眼色。

  故江不停把眼神往巽风身上甩,难道是让我评价一下巽风的工作吗?

  于是我大言不惭地开口道:“我认为巽风殿下还需要多学习才能治理好苍盐海,光靠努力还不够,得靠策略。毕竟殿下不像月尊,拥有绝对的武力,建议多去人间学习一下人间的皇帝是怎么治世,最好走仁治路线。”

  “夕让,你给本王滚出去!”

  我还在侃侃而谈,没看见巽风越来越黑的脸,就听见他恶狠狠的骂声,震得我头皮发麻。

  我现在可是预世者,我怂你吗?我躲在祭司身后,柔柔弱弱道:“臣肺腑之言,殿下忠言逆耳利于行啊。”

  四下鸦雀无声,我有点慌了。

  谁料祭司啪的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一下子就把我暴露了。我正想着现在滚还来得及吗,就听见祭司用他极有穿透力的声音高呼:“臣以为,夕让大人所言极是,此乃天道所示,还请巽风殿下三思。”

  哗啦啦的,后面的人闻声而动齐齐跪拜,异口同声道:“请巽风殿下三思。”

  我见南北二幽王还没跪,又离得近,赶紧往他们俩身后躲。

  岂料南北二幽王也弯下腰向巽风道:“恳请殿下一试。”

  我也跟着弯了弯腰,以免显得太突兀。

  巽风生气地甩袖背过身去,朝大家做了个退下的手势。“本王会考虑的,都散了吧。”

  我松了口气,正打算跟着祭司一起赶紧溜。就听见巽风不太友善的喊道:“夕让,你给我留下。”

  我向祭司眼神求救,结果祭司拍了拍我的手,笑着说:“夕让大人,靠你了。”

  没过一会儿,大殿里就剩下我、巽风和故江三个人了。

  故江走过来悄悄跟我说:“我让你赞同巽风殿下的意见,你在说什么啊?我先走了,你受死吧。”

  我下意识抓住他的手,小声央求道:“我啥也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别走啊,别留下我一个。”

  故江无情的挥开了我的手,朝巽风行礼道:“属下告退。”

  然后就扬长而去了。

  我战战兢兢的抬头与巽风对视了一眼。

  “本王看你本事大得很,刚刚不是挺敢说的吗?所以你现在在怕什么?”

  我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我是预世者,我是预世者,我是预世者。

  “这是天道的神谕。”我闭着眼双手向斜前方伸出。

  巽风啪的一下打在我伸出的手上,我疼得赶紧收回手。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巽风背对着我缓缓走向王座,“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去云梦泽一趟了。”

  我刚想说,这就对了嘛。人就是要多学习啊。

  他忽地转过身来,不怀好意道:“不过本王只带你一个人,当书童。”

  我去,是故江不配了吗,带我干嘛,就是想奴役我,让我伺候你,我才不去。

  “臣,在摘星院身居要职,恐怕不能陪殿下走这一遭了。”

  巽风闪现到我面前,伸手状似亲昵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大人不会忘了吧,苍盐海一天,人间就是一年。耽误大人一天时间,不会误事的。再说你能有什么正事?”

  我梗着脖子不服气道:“民生之事无小事,我给人算命呢怎么不算正事了。”

  “就这么定了。本王已让故江先行去安排了,你准备一下,明日就去云梦泽。”说罢他便离开了大殿。

  失魂落魄的回到摘星院,正巧遇上藏星在前院施药。我软趴趴的往她身上扑,她费劲地搂住我,询问道:“怎么了,夕让?”

  我哀嚎道:“我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啊!”

  (四十)

  再来人间这一趟,云梦泽已是一百多年后了。

  故江选的是云梦泽现在最繁华的盛国国都——东垣城,而巽风的身份是南郡王送来都城的质子阮青,这阮青身子弱,此前一直生活在北边,此次南下水土不服又照料不当,半道上就一命呜呼了,仆人害怕责罚也四散而逃了。

  我拿着通关文牒,牵着马刚进城门,直奔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

  那包子卖相不太行,巽风嫌弃极了,我只好揣了一个在身上。我们俩刚打算去找个客栈落脚,就见一个年轻的男子领着一队人人马,气势汹汹地往我们这方向走来。

  我深知越是繁华的地方,越会有纨绔子弟出没,这排场一看就不好惹,赶紧拉着巽风往旁边铺面躲。

  结果谁知道,那男子竟然直奔我们跟前,拱手喊道:“世子殿下,在下主客司郎中莫止,恭候殿下多时了,还请殿下随我一起前往龙泉驿站。”

  莫止?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抬起头来,那熟悉的眉眼,几乎一瞬间就确定了,他是老莫的转世。

  我刚想说点什么,便见巽风一脚走在了前头,语气很是盛气凌人,“带路。”

  我赶紧把马匹交给莫止身后那些人,跟了上去。

  莫止和巽风一前一后走着,我竟有种梦回采薇镇的错觉。但转世之人,除了相貌和名字相同外,已经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人了。只是难免觉得亲近。

  都城就是不一样,这驿站的房间比采薇镇最上等的客栈都好了不止十倍。我此来人间做的是男子打扮,达官显贵又都素来是伺候的人不离身的,我直接被安置在了外间。

  入夜,我辗转难眠,忽然听见里间的巽风冷不丁的说了一句,“他不是莫老先生,他不会画画。”

  我忍不住笑了两声:“我当然知道他不是老莫。”

  老莫只有一个,他已经不在了。

  我猜那南郡王还是有点东西的,皇帝还特地给阮青办了一场接风宴。要不说还是人间帝王好,这光贵妃皇子公主的就占了十几桌。

  我不配上桌,也不知道巽风那边什么情况,我就搁那大殿外,同一众权贵的随行们站着吹冷风。

  没想到没一会儿,莫止也出来了。我赶忙迎上去,朝他招手:“莫大人!”

  莫止穿着朱红色的朝服,带着一顶黑色的官帽,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禁让我联想老莫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龙马精神。

  “原来是世子殿下的伴读呀,还不知道小公子姓名?”

  “小人祝让。大人叫我阿祝就好。”

  我借刚来都城不熟悉情况为由,强行拉着莫止从宫内聊到宫外,从城南聊到城北,最后以城门口那家包子铺的老板其实是礼部侍郎的大舅子结尾。

  “呸,我就知道那包子卖相又不好,味道也不好,也好意思开在城门口,果然是关系户。”

  莫止紧忙捂住我的嘴巴,“阿祝可不兴讲这么大声,隔墙有耳,那是我顶头上司。”

  我点了点头。他才笑着松开了我。

  “与你畅快聊了几句,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来我与阿祝甚是有缘啊。”莫止拍了拍我的手肘,我也不客气的开玩笑道:“莫大人如此好相处的性子,该是许多人都有缘吧。”

  莫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说来惭愧,莫某因为家世问题,挺受排挤的。还未曾有外人同我攀谈这么久。”

  我当他是什么罪臣之后才如此,还安慰他半天。结果第二天我在太学院碰见他的时候,我真的下巴都惊掉了。

  莫止,当朝皇帝宠妃莫氏的侄儿。莫贵妃有一子一女,他说的家世问题怕是,大皇子与他表弟四皇子争太子之位,而大皇子在朝中更得人心,所以排挤他们四皇子党吧。

  好家伙啊,小丑竟是我自己,你也是个大大的关系户。

  我在旁边给巽风伺候笔墨,心里却一直在想等等怎么收拾莫止这个家伙,把我的老莫滤镜打碎得稀巴烂。

  巽风见我心不在焉的,用笔打了一下我的手背,悄声说道:“乏了就去外边待着去,别在我跟前碍眼,打扰我上课。”

  我心花怒放的悄悄遁走,上学的时候就受够了这些之乎者也,听见就浑身难受。

  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巽风那么傲娇一个人,学起东西来还是挺认真的。我不禁在心里悄悄给他加油呐喊:巽风加油,苍盐海的未来就靠你了!

  外面太阳大,我刚想找个阴凉地打盹,一个人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吓得我魂不附体。

  “你咋不陪着你家主子继续上课?”莫止刚一问出声,就被我狠狠踹了一脚。

  “吓死我了你,你不也不好好上课,溜出来了?”我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往树荫下移动。

  见莫止也跟了过来又继续问道:“你不是那啥啥郎中吗,怎么又来上学来了。”

  莫止一屁股坐在了我旁边,挠了挠头,“你说那个呀,姑母嫌我这官位小,今儿一早给我辞了。我也是才知道,又被扭送到了太学院,说是让我好好再学两年,正经考个官位。”

  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真行,不愧是关系户,活该你被人排挤。”

  莫止笑着拍了一下我的头,“就你敢笑话我。回头看我让人蒙个麻袋就毒打你一顿。”

  “小人不敢了,莫大人饶了小人吧。”

  “哎,不想读书啊。”

  “哎,你又不是小镇做题家,读不读都没关系吧。”

  他诧异的转头看我,“你刚刚说我不是啥。”

  “没事没事。”这辈子投胎做个了王公贵族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