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我在魔界搞基建>第74章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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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里的大师傅有红案、白案之分。

  红案是专门料理鸡鸭鱼肉, 烧菜、蒸菜的,白案则是专门制作面食的。

  无论是汤饼面条、花卷馒头,只要以米面为主料,都是白案师傅负责。

  周景明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位师傅, 他还有一个要求, 就是这位师傅必须有面粉加工经验。

  孟家主很快找来一位符合要求的白案师傅, 带他来到客厢。

  “周尊者,这位白案师傅叫劳三,你叫他劳师傅便是,他是咱们厨房的老厨子了,”孟家主介绍道, “劳师傅, 这位就是仙界流明书院前往魔界和亲的周尊者, 他会在这里逗留三天, 专门学习如何磨面、做面,你带着他到面饼铺子看看,给他讲讲咱们制作面食的经验。”

  劳师傅连忙答应。

  周景明跟劳师傅见过礼,算是认识了, 孟归藏将劳师傅安排在客厢中的一间房,方便周景明随时找他。

  周景明对孟归藏感谢一番,不得不说,在他去魔界之后,孟归藏还能这样热情待他,人品是很好的。

  接下来的时间,周景明拉着劳师傅在花厅里的桌前坐下, 问小厮要了纸笔, 一边询问, 一边记录,很快捋清了制作面食的主要步骤。

  “磨面必须要专门制作的磨盘,由两块完整的大石头拼在一起,拼接的位置要能转动,边缘有一棱一棱的石棱……”

  “需要拉磨盘的驴、骡子……”

  “一只磨盘磨上一个时辰,大概能磨一斗米,磨完一亩地的小麦需要三十个时辰……”

  “如果同时拥有三十个磨盘,那不就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磨完?”

  周景明努力思索着节省时间的办法,要在两三天内把面食准备好,可不得极力压缩每个步骤的耗时。

  “尊者,磨盘可没有那么好做,那大石头都是很难得的,要磨制好,也很费功夫。”劳师傅提醒道。

  “料理大石头,我们经验丰富,劳师傅你放心。”周景明笑道。

  魔界人吃肉长大,力气都很大,开采个山石不成问题,何况相天居连城墙都建起来了,还怕做不出三十个磨盘吗。

  “还有动作敏捷、力气大的家畜,那也不好找……”劳师傅又提醒道。

  “我们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家畜不行,人上也是一样。”周景明笑眯眯道。

  劳师傅意识到周景明所说的人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顿时一个激灵,闭上了嘴巴。

  “我还想问问劳师傅,如果我要准备能供一千人吃一顿饭的面食,需要多少斤的粮食才够呢?”周景明问道。

  “两亩地差不多。”劳师傅算了一阵,答道。

  “只要两亩地就够了吗?”周景明有些惊诧,两亩地真的不大啊,相天居那么狭窄点地方,就有十几亩地呢。

  “人的胃口其实并不大,一顿饭吃个三两、四两面就顶天了,一千人吃一顿也就是三四百斤,两亩地产的粮,一般也就是这个数,若是精耕细作,还有更多呢。”

  周景明就喜欢跟有经验的人说话,问出来的都是明确的结果。

  这样说来,他们用十几亩地种紫穗,收获上来的粮食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粮食的量解决了,时间也足够,说明计划是可行的,照着执行下去便是。

  周景明顿时轻松,大大地感谢了一番劳师傅,他从随身空间里拿出几套皮具,有护腰,有手套,有小包,都是魔界上好的手工艺品,用魔兽的皮做的,人间难得有这样品质的皮具,他摆出来让劳师傅随便挑。

  劳师傅看着其中颜色花里胡哨的皮面,就知道这东西来历不凡,他推辞再三,还是选了一个护腰。

  孟家在人界和魔界交界处,除了深受魔界骚扰之苦以外,其实也有一些好处,魔界的好东西有时候会流到他们这里,最受欢迎的就是皮具和矿石了。

  周景明跟劳师傅一交流,才知道魔界的赤晶在人间竟是珍宝,大户人家都喜欢收集一些在家里,据说有辟邪的效果,怎么说,就叫以毒攻毒吧。

  “原来如此,那下次我多带些赤晶过来。”周景明记下了。

  时间不早,周景明送走劳师傅,约定明天早上去面饼店参观学习。

  退回屋内,周景明招呼佟九过来,两人把窗户全关上,门拴上。

  “你来上坚甲。”周景明指着门窗,对佟九说,反正他灵力多,不用白不用。

  佟九迷惑地看着他。

  “哦对,你只有火灵。”周景明想起来,毕竟全系魔法师这样的天赋不是谁都有的,他亲自去给门窗上了坚甲,回来招呼佟九来到桌前。

  激动人心的时刻要来了。

  周景明将放在随身空间里的两片玉牒拿出来,对在一起。

  一阵红光闪耀,玉牒变热,上面似乎出现淡淡的朱砂色文字。

  解锁成功了!

  这玉牒就像专门发短信的bb机,没有其他功能,只能发送和储存短信,发送就不说了,这个储存功能非常有用,能显示出上一次发过来的消息。

  文字显示的差不多了,周景明凝神看去:

  大人,我已等到和亲队伍,这就出发去拦截,若是成功,我会亲手杀死目标,再向大人回信。

  若是失败,这就是牛牲绝笔,希望大人能够信守承诺,赐予我哥哥长生丹。

  ……

  周景明捏紧桌子边缘,心中掀起阵阵波澜。

  幕后主使竟然向牛牲许诺了长生丹,这可不是一般的宝物,顾名思义,长生丹就是吃了能让人得到长生的仙丹。只有一个人有权力赏赐长生丹——

  就是仙君。

  难道,幕后主使不是洞玄真君,而是……仙君吗?

  周景明回想起仙君在御座上,冷漠而厌弃地望着他的神情。

  他一直不愿意相信,就是仙君在针对他,想置他于死地,可是,这玉牒上的文字,却表明了这一点……

  他不愿意相信,不是因为他认可仙君的人品,而是仙君能坐到那么高的位置上,绝不会随随便便作出决定,仙君这么做,肯定是出于仙界利益考虑。

  周景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碍着仙界利益了。

  他一直兢兢业业地操持着流明书院的各种工作,这么多年过去,流明书院越来越好,选拔上来的人才源源不绝地供应到仙宫衙署和九天洞府之中,很大程度上帮助诸天大佬更好地投入修炼,也帮衙署更好地运转,为仙君节省了不少精力。

  可是,仙君不但不领情,还要把他踢出来,踢出来就算了,还要置他于死地,就仿佛他在仙界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推测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落在玉牒上的文字是另一回事。

  “亲手杀死目标”,玉牒上就是这么写的,目标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没有人能在看到这样针对自己的文字之后还冷静得下来,周景明努力想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可是不行,他冷静不了。

  “为什么,挑起仙魔斗争,只要派牛牲过来捣乱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我死?”周景明感到万分不解,躁郁之气填满他的胸口。

  佟九面色晦暗不明,一直盯着玉牒,沉默片刻,他问道:“莫非是想灭口?你知道仙宫的机密?”

  “我不知道啊!”周景明抓狂,“我就去过一次内库,多搬了点东西,不至于为了这个要弄死我吧?而且,仙君敌视我,从我进内库之前就开始了。”

  “流明书院应该也有不少秘密吧,他会不会怕你泄露?”佟九又推测,但是,这一次,他自己就否定了,如果流明书院有不能让魔界知道的机密,仙君的第一选择应该是派一个不知道机密的人去,而不是周景明。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从仙界利益来说,仙君不应该派我下来,可是他这么做了,”周景明说出心中一直困惑不解的事,“而且,准备去和亲的那半个月,也没有人来找我交接工作,我手上很多卷册、名簿,除了我没人知道来龙去脉,他们却只是轻飘飘叫我放下,连核对都不来核对一下。”

  佟九陷入沉思:“这确实有些不合常理。”

  周景明跟佟九分析了一通,也把心里的躁气发泄出去不少,他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思想归于理智。

  “但仅凭一个长生丹,就断定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仙君,恐怕还不够,”周景明拿起玉牒,翻来覆去地看,一边念叨,“如果能看到对方发过来的信息就好了。”

  正说着,玉牒另外半面也显出文字。

  这次是牛犇留下的。

  内容和牛牲的类似,也是出任务前的告知,只不过牛犇写的比较简短,显然是认为成功率很高,不需要多说。

  可惜他却在这次任务中失手了。

  周景明又等了一会儿,玉牒上的文字没有变化,还是这最后两段信息。

  他试着往里面注入灵力,文字的颜色变鲜艳了一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变化。

  他又换了一种属性的灵力,还是一样。

  “要不你来试试?”周景明将玉牒举起来。

  佟九接过玉牒,温润洁白的玉质在他宽大的手掌中翻动,他仔细检查之后,将玉牒放在桌面上,双手撑在玉牒两侧。

  一阵炽白光芒从佟九手中迸出。

  就像电弧一样,带着火花,从一侧瞬间传递到另一侧,形成一座光桥。

  周景明好奇地转到桌子对面去,看着佟九对玉牒搓光弧。

  用搓不准确,佟九只是把手掌放在玉牒两侧的桌面上而已……光弧越来越多,有的粗、有的细,仿佛千丝万缕的天蚕丝,被竹篾撑开,纷繁错杂,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数目。

  “嚯……”周景明感叹道,“同样是灵力,怎么打出来效果差这么多呢。”

  随着光弧不断分裂、聚合,玉牒表面的文字也开始发生变化。

  一层层血红的文字从后面浮现到前面,层层叠加,逐渐变得触目惊心,仿佛晕开的点点血迹。

  周景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文字,从中间分辨出一些词汇,以及连接起来的意义……他发现,这些,都是历史记录啊!

  佟九把历史记录翻出来了!

  这也太给力了!

  “快快,调一封对方发来的信看看!”周景明搓手。

  血红文字一层层消失,只留下一层。

  这回是幕后主使发来的信!

  周景明睁大了眼睛。

  信的内容是一个奇怪的任务,指派对象是牛牲,幕后主使让牛牲来到人间之后,先去一个叫鱼林义庄的地方找个人。

  如果周景明没记错的话,义庄其实并不是一个庄子,而是一个同族有钱人拿钱出来兴办的临时停灵地点,专门给那些横死者、无名尸准备的地方。

  这个鱼林义庄应该距离无脊荒野不远,否则来去一趟,很有可能会耽误事,幕后主使也特别在玉牒里写明了,让牛牲动作麻利些,不要被人发现,不要误了正事。

  “再看看牛牲的回信。”周景明道,他猜测牛牲应该完成了这个任务。

  佟九正要调动历史记录,玉牒忽然爆发出一阵明亮的白光。

  佟九立刻掀起桌子,往墙上扔去。

  周景明都没反应过来,桌子从面前飞过去时,他感觉气流把头发都掀起来了。

  “嘭!”

  桌子撞在墙上,裂成几半,“夸差”掉下来。

  木头残骸中间,玉牒喷出一阵白焰,自燃了。

  啊啊啊啊啊啊——

  周景明的内心是崩溃的。

  眼睁睁看着无数历史记录在眼前烧毁,刚到手的线索又断了!

  怎么回事?

  周景明抬起头,用眼神问佟九。

  佟九摇了摇头:“里面下了法阵。”

  下了法阵,导致玉牒被外人开启之后,会很快自燃,销毁。

  幕后主使真的是非常谨慎。

  不过,他越是这样,周景明就越是要把他揪出来!

  他谨慎,说明他看重自己的身份,如果他干的这些事捅出来,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那还等什么,继续查,顺着鱼林义庄和长生丹查,一定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周尊者,尊者,您没事吧?”

  这么大的动静,孟家人很难听不到。

  “没事没事!”周景明走到摔坏的桌子边,拿出一块布,叠一叠,把玉牒的残渣包起来,放进随身空间,然后走过去开了门。

  孟家家丁和劳师傅都跑过来了,一脸紧张地往里看。

  “刚才不小心把桌子点着了,我的随从为了灭火,用力有点猛……”周景明退开半步,让他们看屋里情形。

  家丁和劳师傅都张开了嘴巴……这,确实用力过猛了。

  不一会儿,家丁进来收拾走桌子残骸,又给周景明换了一张新桌子。

  “没什么事,小的就告退了。”家丁说道。

  “去吧……等等!”周景明忽然想起什么,“你们知道鱼林义庄在哪里吗?”

  家丁和劳师傅都露出诧异之色,很明显,他们知道这个地方。

  果然就在孟家附近!周景明精神一振。

  “那地方荒废很久了,尊者从哪里听说的?”

  “我在魔界有个朋友,”周景明说道,“他曾经在人间滞留过一阵,去过鱼林义庄,还把一件重要的东西落在那里了,正好我上来帮他找找。”

  周景明借了相根的经历,听起来十分真实可信。

  家丁和劳师傅面面相觑,似乎无法理解魔界的朋友为什么要跑到那种地方去。

  “怎么,有什么不方便吗?”周景明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那地方……很久没人看护了,就是一个乱葬岗。”家丁说道,“尊者身份尊贵,去那种地方恐怕脏了您的步履,不如小的先去禀报家主,尊者的朋友丢的是什么东西?”

  “我来这一趟就很麻烦孟家主了,这等小事,还是我自己去吧,”周景明道,“你告诉我怎么去便是。”

  “就在鱼林田庄北边十里地,一个山口上,后面山坡就是乱葬岗。”家丁道。

  为了获取准确地址,周景明让家丁给他画了一幅简略地图。

  “不过,您最好还是白天去,多叫几个人去,省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您。”家丁好心叮嘱道。

  这种地方,多多少少都有些传闻……

  如果周景明自己去,可能会漏掉一些东西,最好还是有熟悉义庄的人一起去,周景明把主意打到了家丁身上,这个家丁看起来很懂的样子。

  “你说的不错,不知道你是否方便,明天给我带个路呢?”周景明从袖子里摸出一双皮手套,送给家丁。

  家丁推拒了一番,收下了,两边说定明天的行程,早上看完面饼店,就出发去义庄。

  ……

  第二天一早,周景明跟着劳师傅看过面饼店。

  面粉制作还是一个挺流水线的活,各个步骤都非常成熟了,一袋袋小麦扛进来,一袋袋面粉送出去,再制作成各种形式的面点……

  周景明看过一遍之后,对面食制作又有了更多认识,只是,看和做毕竟不一样,如果能从人间挖一个人才去魔界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但是也清楚,几乎不可能实现,魔界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像地狱一样,一个群魔乱舞的地方,谁想去。

  他只能尽力记下来,趁着没人注意,拿出数码相机拍几张照片。

  之后又挑了一个磨盘石,放进随身空间里。

  “鲁二今天又没来!”

  “我看他是不想干了!”

  “就是仗着咱们店主心善,给他一口饭吃,他就越发地没顾忌,一天一天地不来了!”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鲁二他爹是给咱们店里做事的时候被磨盘砸死的。”

  “嘘!还嫌不够乱吗,说这个干嘛!”

  “得得,不说了。”

  周景明停住脚步,哪里都有八卦,这个听起来有点惨,还好外面的人只说了几句就不说了。

  中午,周景明从面饼店里出来,和家丁在村口大槐树下汇合,周景明给了家丁一些皮子,让他去拿去雇个马车来。

  现在,马车就停在路边。

  周景明和佟九上了车,家丁驾车往前走。

  就像所有司机都喜欢唠嗑一样,家丁驾车的时候嘴巴也没闲着,跟周景明介绍了一番周围田庄的产量、孟家家主的家族复兴计划,以及最近中州四大世家的动向。

  眼看着话题越来越没边,周景明干脆主动引导,让他说说鱼林义庄的事。

  鱼林义庄已经荒废十几年了,据说是因为这里出了一个厉鬼,这厉鬼生前是个未婚先孕的女子,在义庄里难产而死,因而夜夜嚎哭,把管理这里的人都吓跑了。

  这传说就很离谱,为什么会有人在义庄里生孩子,这个未婚先孕的女子又是从哪里来,家丁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有这么一件事。

  等到马车停在鱼林义庄前,周景明已经听完了这个地方从兴建到衰败的二十多年历史,中间也有一些更离奇的传闻,反正就是精彩不断,一个时辰的车程感觉很快就走完了。

  只是,到了要下车的时候,家丁表现出抗拒的态度,说在外面等着他们。

  明明是家丁说要多带几个人来的!

  算了,关键时刻不能指望别人。

  周景明拽住佟九的袖子:“你走前面。”

  佟九没说什么,举步往荒草丛生的院子里走去。

  周景明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院墙坍塌了一半,不用进门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义庄是一座破败的大屋,窗户都没了,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门板也从门框上脱落,翻到在台阶上。

  倒是门头上挂着一副牌匾,还能分辨上面的字:鱼林义庄。

  感觉这是个危房啊,实在不知道要在这里找什么。

  玉牒上的文字也没说清楚究竟找什么,可能在前面提到过吧……

  不过,如果牛牲来找过东西,肯定会留下痕迹,以他那么大的身躯,想挤进门里都不容易吧。

  周景明想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草丛里有灰影在动。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他立刻贴近佟九的手臂:“右边有东西!”

  佟九停下来,转头去看,淡定道:“是秋千。”

  周景明从佟九身后探头出去看,只见院子里的大树上,果然挂着两根秋千绳,因为院子里的草长得太高了,没过了秋千座,所以猛一看很难发现。

  风吹过草丛,秋千跟着轻摇起来。

  就好像刚刚有人坐在上面玩过一样。

  周景明:……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周景明盯着秋千,“为什么一个十几年没有人维护的地方,还能有这么新的秋千,这绳子,就是普通的麻绳,抵得住十几年的风雨侵蚀吗?”

  佟九默然不语。

  “说明有人来换了绳子,可是他换绳子的目的不是为了玩,因为他没有除草。”周景明继续推理道,“秋千座在草里,根本荡不起来,不具有实用性,那他为什么要换绳子?”

  佟九闷声道:“为什么?”

  “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为了缅怀,这里毕竟是埋葬那些无人认领的尸首的地方,说不定后来又有家人朋友找到这里了,便做了一个秋千,作为纪念。”

  “还有一种?”

  “还有一种就是荡秋千的人不需要真的把秋千荡起来,”周景明故意压低了声音,“如果他没有身体,当然也就没法把秋千荡起来了——”

  一阵风起,草丛和秋千又摇晃起来,别说,瞎编鬼故事的周景明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佟九面无表情:“进去么?”

  周景明看了眼大白天也黑洞洞的大屋:“不进,肯定不在屋里。”

  这回不用周景明推理,佟九自己也能看出来,门洞和窗洞上都是蜘蛛网,牛牲那么大块头,根本无法通过而不留下任何痕迹。

  倒是大屋侧面的草丛被踩出了条道。

  周景明和佟九顺着这条道往屋后走去,很快,一座草木茂盛的山坡出现在他们眼前,任谁也看不出,这座山就是义庄后面的乱葬岗。

  很多年没有再埋人了,草都长上来了,看起来就和普通山坡没区别。

  “看,这里的山枣枝被踩断了。”周景明指着前面。

  这里确实有条道,是新近刚被人踩出来的。

  线索更加明晰了。

  周景明和佟九顺着这条道往前走,一直爬上山坡,绕到山背后。

  一股烧什么东西的气味传来。

  周景明诧异地扬起眉毛,他看到山丘阴影里,一个脸色蜡黄的年轻人正在烧纸。

  年轻人也抬起头来,眼神发木地望着两人。

  啊这。

  之前确定的线索,好像又不那么确定了。

  那条新近被人踩出来的路,不是牛牲踩的,而是这个年轻人踩的。

  也是,周景明刚才还觉得,牛牲都死了四个多月了,怎么可能踩出这么新的痕迹。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这里烧纸?”

  年轻人呆呆地说:“鲁二。我爹在这里。”

  周景明感觉这名字有点耳熟,稍微想了一下:“面饼店的鲁二?”

  年轻人点了一下头。

  靠,这够巧的,刚听到八卦,就在这里遇到正主。

  不过,这不是乱葬岗吗,还荒废了好多年的,怎么会……

  周景明抬眼望去,发现山背后有大大小小很多坟包,有的上面压着石头和黄纸,有的前面摆着贡品。

  明显不是鲁二的爹一个人埋在这里,附近还有很多人这么干。

  只是,这些坟里,数鲁二他爹的最新,结合之前听到的议论,周景明知道鲁二应该是刚刚失怙。

  这个时候肯定很难走出来啊,不想去面饼店也是可以理解的。

  周景明本来不想多打扰鲁二的,可是鲁二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看起来很饿的样子。

  他便拿出劳师傅给他做示例的馒头,递给鲁二。

  鲁二的眼睛里闪过光芒,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

  吃完,他好像缓过来了一些,眼神没有刚才那么呆滞,对周景明说了声谢谢。

  “不必客气,”周景明没报什么希望,随便问了一句,“这义庄不是荒废很久了吗?”

  “公子,你是中洲来的吗?”鲁二迟疑道,“我们这些外姓人,不能进孟家的坟地,只能埋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那孟家对待外面投奔来的这些人也太苛刻了,连块坟地都不给他们,那些为孟家出过不少力的外姓人故去之后,也必须另外找地方埋,这还怎么留得住有才能的投奔者。

  不过,孟家的规矩,也轮不到周景明置喙,他只是觉得,孟家主看起来不是这么冷酷的人。

  “我看这些坟都是新起的吧,之前在孟家的那些外姓人都埋在什么地方呢?”周景明多问了一句。

  鲁二的脸色阴郁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周景明赶紧换了个话题:“其实我是来这里找东西的,之前,大概四个月前,有一个很高、很壮、头长得有点像牛的人来过这里,他应该是带走了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四个月前,谁在这里祭拜过?或许有人看到,能给我提供些线索。”

  鲁二迷茫:“不知道。”

  行吧,周景明其实也没有抱希望。

  “四个月前,还可以埋进孟家的坟地里。”鲁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周景明却听出些意思来。

  “你是说,最近这几个月,才不能进孟家坟地的?”

  “不,现在也能进,”鲁二呆呆地说,“有钱就能进。”

  在鲁二简短的话语中,周景明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权力寻租故事,新上任的守墓总管下令要收紧孟家坟地的口子,不能让随便什么人都进来,他制定了一套严苛的条件,几乎没有外姓人能符合条件,但是给钱就可以。

  他不是直接要钱,而是要买指定棺材店的棺木,价格都非常高,还有指定刻碑人刻的碑,也是天价,对于鲁二他爹这样老实本分的面饼店师傅来说,一辈子赚的钱都不够往里填。

  更惨的是,埋进地里还不算完,每年都要交租金,哪一年交不起,就让挖出来抬走,美其名曰是地少人多,不能让后面的人没地方埋。

  “这……”周景明没想到,在遥远的修仙世界也会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不在田边另外开一片墓地呢?”

  因为守墓总管不让,理由是任何坟墓都要由他管理,如果大家随便乱埋,孟家还成什么样子,为了孟家的秩序,禁止不经批准私挖私埋。

  听到这里,周景明几乎可以确定了,这个守墓总管绝对是在为自己搞钱,孟家主肯定做不出这么没品的事。

  只是他们这些外姓人身份低微,跟上面说不上话,守墓总管又很会巧立名目,明面上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所以过了四个月,还没有东窗事发。

  周景明想了想,对鲁二说:“你知道其他在这里下葬的人家都有谁吗?”

  鲁二点点头,他找到这个地方给他爹下葬,也是热心邻居告诉他的,都是外姓人,大家互帮互助,他爹下葬那天,同样把家人埋在这里的邻居也来了。

  “好,我想见见他们,听听他们说的是不是和你一样,如果这件事属实,我可以帮忙向孟家主举报。”周景明说道,“孟家主一心想建设好孟家,不会任由守墓总管这样乱来的。”

  “真的吗?”鲁二的眼睛亮了,这时候,他才有了一点年轻人的灵动。

  “嗯,我现在就想见见他们,如果一切都像你说的一样,今天晚上回去我就找孟家主。”周景明笃定道。

  鲁二看得出来,周景明不是一般人,还有他旁边那个高大黝黑的随从,也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孟家护院要威压十足。

  “我这就去找,我这就去!”鲁二急忙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周景明扶住他:“别急,我们有时间,马车就停在外面。”

  周景明、佟九和鲁二一起出来的时候,把驾车的家丁吓了一跳。

  你说进义庄的时候还是两个人,怎么出来就变成了三个人,这不是白天活见了鬼吗!

  经过一番解释和辨认,家丁才确定出来的这个是面饼店的鲁二,而不是什么鬼怪变成的人。

  家丁显然不知道外姓人不能进孟家墓地的事,他在主宅中供职,他也姓孟,这层级一下子就比鲁二高出不少。

  听到鲁二述说守墓总管的霸道条件,家丁也义愤填膺,驾马车的速度加快不少,不过半个时辰,就把鲁二要找的人找齐了,大家再次聚集在义庄前的空地上,情绪激动地向周景明控诉守墓总管的恶行。

  周景明不仅知道了守墓总管的家世,还知道了他有各种丧葬行业的亲戚,听起来简直就是一个丧葬大家族!也不怕这么做亏阴德!

  当天晚上,周景明回到主宅,就把这件事告诉孟家主。

  孟家主先是惊讶,再是震怒,立刻要把守墓总管叫过来问罪。

  周景明拦住他:“孟家主,你先不要急,守墓总管会这么做,显然是想好了脱罪的方法,如果他用孟家先人的名义给自己找理由,你也不好管,最好是先收集好证据,一次拿下他。”

  孟家主感觉自己脸上无光,人家尊者刚来住一天,就发生了这种事,好像他之前说得那些宏图,都是空话一样。

  “尊者言之有理,我会派人下去收集证据,保证把他那些棺材店、寿衣店、石刻店统统查一遍,让他无话可说!”孟家主气道,“后天,不,明天就给你一个交代!”

  “孟家主,您不用给我什么交代,给那些亲人去世,却无处可埋的外姓人一个交代吧,他们都期盼着呢。”周景明说道。

  孟家主微怔,重重“嗯”了一声。

  第二天下午,孟家主亲自将守墓总管叫到义庄前。

  守墓总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孟家主让他整饬义庄,他心中盘算着又多了一块营生,自是心情愉快,乐呵呵地就来了。

  谁知,一下车,他就被一群熟面孔围住了。

  这都是上他孟家坟地闹过事的外姓人,一个个气势汹汹,好像有人给他们撑腰了一样,怒视着他。

  一群低贱的外姓人,自己家乡待不下去了才来孟家蹭吃蹭喝,还没有一点报答的自觉,随随便便就想进孟家坟地,凭什么!

  守墓总管大声吆喝起来,让护院和家丁管管这些人。

  可是,却没有人动。

  守墓总管觉出风向不对,他抬头越过一群愤怒的面孔,看向一直旁观的孟家主,叫道:“大伯,大伯,这是什么意思?”

  孟家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大伯,我冤枉啊!”守墓总管嚷嚷起来,“是哪个贱人在我大伯面前嚼舌根!不让外姓人进祖坟,难道是我的错吗?我孟家的列祖列宗,怎么能和这些低贱的流民为邻?”

  守墓总管提前准备好的话术并没有起到想象中的作用,孟家主的脸色更黑了。

  “账本。”他对旁边的管事说。

  管事递上一沓账本,孟家主接过来,直接摔在地下:“棺材店,寿衣店,石刻店,你可真能耐,好处都吃到你肚子里了,你怎么敢提孟家的列祖列宗?”

  守墓总管仿佛凝固了一般,目瞪口呆地望着地下,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干的事竟然已经被查了个彻彻底底,他的那些亲戚,可是完全没跟他通气啊……

  不知道谁先打的第一拳,被守墓总管坑过的外姓人,纷纷挥舞起手臂,一拳头,一巴掌,雨点般地落在守墓总管脸上、身上。

  群情激愤之下,守墓总管很快被打倒在地。

  当他反应过来,想挣脱时,已经来不及了,众人的怒火狠狠地发泄在他身上,打得他满地乱爬。

  周景明结束了面饼店的观摩学习,赶到鱼林义庄时,守墓总管已经被打得神志不清,衣服也扯得一条一条,躺在荒草丛中,目光涣散。

  孟家主见周景明来了,这才叫护院们上前拉开激愤的众人。

  他勒令守墓总管把义庄里的新坟都牵回孟家坟地里,如果地方不够,就重新规划坟地,完成所有安葬工作后,他的总管一职即刻收回,他的那些亲戚,也都不得再从事殡葬相关的事情。

  孟家主宣布完,义庄里里外外都响起鼓掌叫好声,那些讨公道的外姓人,还叫来了孟家里的其他外姓人,义庄的白天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就像对周景明承诺的那样,孟家主雷厉风行地给了外姓人一个交代,反响非常不错,比他之前做的很多事效果都要好……

  天色渐晚,人群开始散去,守墓总管也由几个人架走了。

  周景明正想恭喜孟家主完美地解决蠹虫,收服人心,却看见孟家主神色凝重,并没有丝毫解决事情之后的舒畅,他的目光,正凝视着那双新换的秋千绳上。

  周景明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秋千绳是孟家主换的?

  这里都是无名尸,怎么会有孟家主想纪念的人?

  很快,周景明知道了答案。

  鲁二迎面走来,带着一位涕泪连连的大姐,周景明认得她,她的孩子早夭,就埋在后山上。

  大姐一过来,就要向周景明拜谢,周景明赶忙扶住她。

  “不必如此,我只是顺便帮了一点忙,还是孟家主雷厉风行,才会这么快就给了大家一个公道。”

  大姐却一心要为孩子感谢周景明,无意间说出,往后孩子不必在乱葬岗前荡秋千了。

  周景明恍然,原来秋千绳是大姐换的,那孟家主盯着秋千绳看又是怎么回事,那眼神,分明是勾起了伤心事。

  他再次向孟家主看去,孟家主却已经离开了。

  事情完满解决,受到周景明帮助的外姓人聚拢过来,脸上都透着光彩,感激地望着周景明。

  这个时刻,就是周景明一直等待的!

  “我想跟大家打听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