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宁极少纠结,但一提到真实身份,他就难免畏首畏尾。
他怕之前的身份被人翻出来,以前做过那么多错事,要是被人知道怎么办?
可能同学会远离他,黎焕会恶心他,谁都说不准...
而黎焕不会浪费精力思考有的没的,“时宁,你...”
本以为他会骂上几句,但他语塞过后,却微微偏过头,“你不要这样,我们昨天才确定关系,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感情会让人变柔软,他是典例。
让意气风发的人变得小心翼翼,时宁于心难安不是滋味,“那...你当我刚才的话没说过。”
“切。”
时宁垂垂眼,在桌下把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轻轻揉蹭他的指纹,“很不好受吗?”
“岂止...”黎焕抬起眼,咬牙切齿一阵,克制着眼里的火气,“我刚才差点没忍住拿碗砸你脸上,你是觉得,我说要在一起是开玩笑吗?”
“确实很像...”
“放屁,我TM在网吧里睡了大半个月才想通的,数学都比这简单。”
时宁没回答,拍着他的手轻轻安抚。
餐厅人声嘈杂,观众的视线都在舞台,没人注意在角落里梳理情感的两人,时宁却还是觉得有点丢脸。
他一直认为,把喜欢什么的放到大庭广众之下说,不是脸皮厚就是脑瘫...
不多时,婚礼的流程走完,服务员端上热菜。
和一桌不认识的人吃饭,确实有些不自在,但黎焕不这么觉得。
不跟其他人客气,他起身伸长手,拿到对角的饮料,倒上两杯再放回去,并朝时宁碗里夹菜,“想吃什么就说,我帮你夹。”
不安的情绪没之前强烈,时宁动起筷,尝试着去依赖他。
“你上次不说苏遥想组织聚会吗?要不就下个星期去?”黎焕问,语气不咸不淡,想来是刚才的事还没过去。
时宁轻轻点头,“也行。”
前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黎焕,苏遥的请求就被搁置。
他只希望这次过去,别见到不想见的人,毕竟是时家的产业,和原主的身世多少有点关系。
“还想吃什么?鱿鱼圈?”
“嗯。”
话语刚落,黎焕转起桌,把鱿鱼圈转到时宁跟前。
他正准备动筷,桌面又开始转动,且速度极快,根本不给他下手的机会。
抬眼一看,是斜对角的小孩在故意捣乱,正吐着舌头扮鬼脸,而他的家长并不制止,瞄自家熊孩子一眼,继续和邻座谈笑风生。
时宁没说什么,逆来顺受地放下筷子。
啪!
没有预兆,黎焕一巴掌拍停桌面。
先前他本就有气,却不太敢对时宁发火,这下可算是找到机会,“要吃吃,不吃滚!”
这一声,惊得餐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恐地看过来。
两秒后,小孩的啼哭打破平静,拿起碗哐哐砸着桌面,似乎在找存在感。
而他身侧的老太,急忙把孙子抱进怀里,朝黎焕瞪过来,“多大个人了,还跟小孩计较,有没有点素质?”
黎焕眉间一皱,拍桌而起。
不等他出声,时宁黑着脸把他拽回座位,“别闹。”
小孩闯祸大人道歉,时宁点头赔笑才把闹剧压住。
他扯扯黎焕的衣服,小声提醒,“今天是店长的婚礼,你不准闹事,有什么气先憋着。”
“...最不爽的就是你这点,干嘛非要委屈自己?”黎焕肩膀一耸,抱着胸耍起脾气。
似乎他已经摸清时宁的脾性,之前都能把火气给忍下来,可一听到时宁安慰,他又开始得寸进尺。
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他,贱得不行...
对此,时宁深感无奈,只得揉揉他的后脑勺,“不想吃的话,那我们先下桌?”
“少把我当成小孩儿哄。”嘴巴虽硬,黎焕的眉头却舒缓下来,小声嘟囔着,“而且...摸头算什么?对面的老太婆都比你会哄,照葫芦画瓢不会?”
黎焕音量不大,只是桌上的气氛还没完全回暖,不少人都听得真切,好几名大妈同时眯着眼捂住嘴巴,生怕笑出声。
而对面的老太耳朵一竖,脸色渐渐绿成雪碧,只是没人帮她拧瓶盖,她也就放不出气。
时宁微微一滞,闭闭眼,敷衍地抱抱黎焕,心里默念着:本来就是男朋友该做的,不丢脸...不丢脸...
抱抱应是起到作用,黎焕挑高眉毛,乐呵着问,“咋样,哥的身材好吗?”
“...还行。”
饭吃到一半,身后闹腾起来,回头一看,是周晓和他男朋友,正在父母的陪同下挨桌敬酒。
很快轮到时宁这桌,周晓和亲戚们打完招呼,蹿到时宁身侧,克制着微笑的弧度,声音异常不正经,“可以啊,情侣装都穿上了。跟你说个事儿,刚才我表妹本来想找黎焕要微信的,结果她刚好看见你们抱在一起,差点没把我的妆笑花。”
“呵呵呵...”时宁端起饮料转移话题,“快喝吧,后面还有十多桌。”
“行,一会儿再跟你细讲。”周晓挽住男朋友的胳膊,朝众人高举酒杯,在声声祝福里一饮而尽。
好景不长,周晓正准备赶向其他桌时,哄好孙子的老太却站出来挡路,视线落到时宁身上,问,“晓晓啊,他是你什么人呢?”
周晓不假思索,“哦,我同事。”
“哟,原来是同事啊。”老太嗤笑一声,开始阴阳怪气,“原来服务员也是苦差,结婚都不忘要和同事打好关系,非得把不熟的人请来。”
这话一出,全场噤声。
周晓脸色变得有些难堪,克制着情绪赔笑,“六姑婆,时宁是我朋友,不是什么不熟的人。”
“啧啧啧,现在交朋友可得擦亮眼啊,千万别去结交些阿猫阿狗,不然会把你带坏的。”
老太自由发挥这么久,黎焕却没把菜糊她脸上,是因为一直被时宁拽在身后控制着。
他每次想做些什么,时宁就会捏捏他的手腕,让他有点小窃喜,又有点憋屈,都分不清这种感受是好是坏。
而在周晓难以下台时,她母亲站了出来,“六姨,今天来的人确实有点多,照顾不周,你多见谅。”
明晃晃的台阶就在眼前,老太却偏要走上山路,“不是你们照顾不周,是来的人素质太低,一点家教都没,三教九流的什么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蹭饭的。穿得也不像样,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不知检点,说不准身上就带着什么病!不是我危言耸听,报道里都说过,他们这种人是活不长的。”
周妈脸色不悦,但还是好说歹说地道歉。
无奈老太不懂收敛,嘴巴动个不停,一直在指桑骂槐。
眼看好好的婚礼气氛快被毁掉,时宁安顿好黎焕,走到老太跟前,低低头,“刚才的事不好意思,是我们不懂事。”
“哼,别,千万别,老太婆我可受不起你的道歉。”
时宁没再和她多说,从兜里掏出棒棒糖,朝小孩儿招手,“小朋友,刚才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小孩儿经受不住糖衣炮弹,当即跳下凳,跑来抢糖。
时宁拆开糖纸递给他,弯腰摸摸他的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真乖,我这儿还有好多糖,一会儿你再转快点,我全给你。“
刚说完,小孩就被老太拉走,“干嘛呢?你是不是在吓唬他?还是你想把什么病传染给他!”
时宁没做声,小孩却举着糖帮他说起话,“奶奶,这个哥哥人好好,他给我棒棒糖,我喜欢他。”
见状,老太不好再说什么,白了时宁一眼,带着小孩回到座位。
闹剧总算消停,但暴风雨正在蓄力。
时宁向周母道歉,并低声嘱咐周晓,“快去下一桌,一会儿不管出什么事,你都别第一时间出来,先观望会儿。”
待周晓等人赶去下一桌敬酒,时宁回到黎焕身侧,拽着他走到不远处的墙角,静静等着。
“你就不是个男人,半点脾气都没?怕她干嘛?”不懂他心思的黎焕,满脸不爽,“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躲着,等没人的时候揍他们一顿。”
时宁冒着黑线,抬手整理黎焕的头发,“一个老人一个小孩,你下的去手?”
黎焕回答不上,一门儿心思全在眼前的手上,眼神渐渐迷离。
从表明心意到现在不过小半月,黎焕的心情堪比过山车,导致昨晚时宁答应的时候,他都有些不可置信,感受不到半点真实。
而眼下...他才真正意识到,面前的人已经属于自己。
回过神,黎焕抓住时宁的手腕,“说你喜欢我,快!”
时宁抿直嘴,正斟酌着说辞,身后却突然响彻一声尖叫。
回头看去,只见刚才那一桌上,碗碟已经全部翻转过来,大半汤水浸透桌布,剩下的一小半,全在宾客衣服上。
众人不知所措时,有名小姑娘提着衣服,直接哭出声。
接着,宾客们开始对老太指指点点。
最开始她还能反两句嘴,直到咒骂声越来越多,逐渐乏力的她,只得埋低脑袋抱紧被吓哭的孙子。
周妈在被周晓制止片刻后,急忙出来打圆场,可那些衣服遭殃的宾客听不进去,纷纷劝说她和老太断绝来往。
里外都是亲戚,帮哪边都不太好,周妈急得不知所措,好在周晓把她拉了回去。
骂声不断,20分钟过去,老太终于顶不住压力,抱着孙子灰溜溜地逃出餐厅。
“走。”
黎焕一脸懵时,就被时宁强行拽走。
两人先和周晓道歉并道别,再顺着老太离去的方向跟过去。
离开宴会场地,来到路边,前方不远处的树下,小孩手里拿着吃完的棒棒糖,哭得天花乱坠,老太则蹲在他跟前,捏着袖口帮他擦眼泪。
见状,时宁带着黎焕稍稍放慢脚步,以散步的速度经过他们。
走出几步,时宁回过脑袋,朝小孩儿问,“还要糖吗?”
小孩擤擤鼻,当即止住眼泪朝他摊手,“快给我!”
时宁弯弯眉眼,“不,给。”
语罢,小孩又大哭起来,含糊不清地爆出真相,“你骗人,你说过只要我再转快点,你就给我糖的。”
“就骗你,就不给你。”
时宁越幼稚,小孩儿的哭声越大,而一旁的黎焕逐渐憋不住笑,心里舒坦至极。
只有老太瞪圆眼珠,从刚开始见到两人的戒备不安,到现在的怒发冲冠,“好啊,原来都是你这个小杂碎教的,我就说我孙子这么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别以为快进棺材劳资就不敢揍你,再骂一句试试!”黎焕正欲上前理论...或者威胁?
时宁却将他拽回身侧,浅笑着承认罪行,“嗯,就是我教的,要不你回去跟他们解释下?”
老太还算清醒,没听从提议,破口大骂,“放屁,小杂碎,你的心眼儿还真坏,赶紧跟我回去解释,说刚才的事全是你教唆的!”
黎焕早就见识过时宁气人的能力,但眼下...又被惊到一次。
只见时宁吐吐舌头,跟个没开智的小孩儿一般,“就,不。”
这下可算是把老太气急,上来想要拽时宁的衣服,但刚伸出的手,直接被黎焕一眼瞪回去。
她没办法,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耍赖,又哭又闹。
宴会地点临近郊区,路上基本没有行人,也就没人出来帮她主持公道。
目的达到,时宁不再久留,领着黎焕朝小电驴走,“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嗯,爽得都要起飞了。”黎焕早已克制不住笑,自然地搂住他肩膀,“真没看出来,你的心眼儿确实坏。”
“坏就坏吧。”时宁没反驳,而是叮嘱句,“以后记得别乱发脾气,处理事情的办法有很多种,发火是最无能的一种。”
“哦...”黎焕用脑袋撞撞他,笑问,“我记得你脾气不一直挺好吗?刚才怎么想着跟她杠上?”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如果今天黎焕不在,时宁说不准会息事宁人,只是...谁叫老太嘴巴没个把门儿,带着黎焕一起骂呢?
他前世没少受委屈,受着受着也就习惯,但黎焕不行,毕竟是他的男朋友,他总得端正下态度不是?
“一会儿回家,你帮我补课吗?”黎焕问。
时宁侧向他笑笑,“嗯...明天吧,今天我们做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