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焕很鸡贼,直到歌唱比赛当天之前,几乎不怎么和人交谈。
而他憋得越厉害,时宁就越郁闷,因为实在预料不出一会儿要发生的事。
下午,比赛地点在大会厅,台下的观众不止高一学生,高二、高三翘课来的也很多,提前一小时就将位置坐满,吵个不停。
三班在距离舞台最远的角落。
最后一排,林梧桐霸占两个座位,抬眼四处乱瞟,“时宁呢?”
“不知道,刚才你们没一起走吗?”赵一天也跟着寻找,但就是见不着时宁的身影。
与此同时,高一办公室里。
趁着一众班主任都去现场维持秩序,时宁坐在杨清清的工位,对着空调吹,看着练习册用笔头敲击脑袋。
被小几岁的小屁孩逼到不敢露面,确实有点丢脸,但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好景不长,平和的氛围,突然被门板和墙壁的碰撞声砸碎。
随着“砰”的一声,黎焕一脚踏进办公室,“我就知道!”
距离比赛开始不到半小时,他不去后台准备,此刻却拿着件黑衬衣,堵在办公室门口,“衣服不穿,比赛不看,是不是皮痒?“
以质量闻名的中性笔,在时宁手里隐隐有折断的趋势,“我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就没去。”
“你觉得我信?”
时宁没辙,揉着眉心轻声叹气,“黎焕,你别太幼稚。”
“我怎么就幼稚了?”黎焕快步走来,将黑衬衣拍在桌面,“赶紧穿,别逼我抽你。”
“哦,来吧。”
“...抽完你,我再帮你穿!”
接着,是开天辟地到宇宙爆炸那样长的沉默。
时宁软下性子,问,“那你先跟我说,你一会儿准备干嘛。”
“傻啊?说出来还有惊喜吗?”
需要你的惊喜?时宁态度强硬,“你不说,我就不去。”
黎焕逐渐皱紧眉头,纠结好一阵,最后把衬衣拿起来掸掸,“你先穿,穿完我再说。”
似乎没得选,时宁照做。
不愧是名牌的面料,摸着轻薄如纱,当外衣穿都不会觉得闷热,且透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看来黎焕真的没穿过。
而穿衣途中,黎焕悠悠冒出句,“我直说吧,这次算你赢了。”
时宁感到不对劲,动作一滞,“什么?”
“......”黎焕的嘴皮感觉像被胶水黏住,难以开口,直到他把唾沫咽干,才憋出句音量微弱、含糊不清的话,“谁追谁其实都一样,一会儿你同意下。”
对于黎焕这么傲娇的人来说,能把心意挤出嘴巴,难度不亚于1级新手单挑魔王。
听着确实震撼人心...至少时宁是当场耳鸣。
果然...这货果然是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当众喊话。
又是一阵沉默,时宁脱下穿到一半的衣服,直白且冷漠地拒绝,“我们不合适。”
比起在万众瞩目的时刻扫他面子,不如在私底下说清楚,也算变相维护他的自尊。
可黎焕不接受他的拒绝,从里到外都不接受,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沉闷,瞳孔紧缩,直直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还是和方鸣舟比较好交流,时宁尽可能的委婉,“只要跟谁表白,就能和谁在一起的话,电视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苦情剧。”
黎焕显然没听进耳朵,逼近一步,拽住他的手腕,“这么丢脸的事,你TM都逼我说出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
时宁的冷漠让黎焕欲言又止,半分钟后才问,“你不是喜欢我吗?”
他不想打击黎焕,但又不能不表明态度,只好侧开脸轻轻摇头。
“真不喜欢?”黎焕的语调已经开始变沉。
“嗯。”
“我最后再问一遍,你最好跟我说真...”
时宁一下没忍住,“你觉得我喜欢你哪一点?幼稚、自大还是脾气臭?”
一分钟、两分钟...
从大会厅传出的话筒音,将主持人的开场白送进办公室的窗户。
发言慷概激昂,满满的正能量。
黎焕听着却只觉得刺耳,他的手指开始用力,似乎想从时宁脸上见着些许懊悔。
但时宁的忍耐性异于常人,别说不吭声,眉头都不皱一下。
僵持一阵,黎焕慢慢抬高下巴,舔舐着后槽牙,最后手指收力,“比赛开始了,走吧。”
“...都这样了,我还要去吗?”
“去吧,反正惊喜没了。”黎焕扭头就走。
他是觉得,好歹认真练了几天,就这么退赛的话有点想不过去,就算...时宁已经提前告知了结果。
而且,他必须得装装无所谓的样子,来维持下快要碎掉的自尊心。
时宁赶到大会厅时,赛程刚过三分之一。
他一进场,就被角落的林梧桐发现,起身朝他招手。
时宁走到预留的位置坐下,没和其他人交谈,心不在焉地望向舞台。
挺巧的,随着主持人结束报幕并下台,李竞从幕后走出。
他没戴眼镜,垂着双臂也不摆动,直直走到正中央的话筒前,抬手握住支架稍微有些抖,木讷里透着紧张。
好在...观众席后方,林梧桐与赵一天同时起身,高举应援牌,带动三班同学开始起哄。
他们这一闹,氛围便不再尴尬,李竞也小声松出口气,“这首歌,送给一名女生。”
一句话让全场沸腾,班主任们忙着出来维持纪律,但其中不包括杨清清。
她正与三班同学一个模样,笑着看向苏遥,直到把苏遥盯得埋下脸。
情窦初开的年纪,美好纯粹。
随着李竞的声音唱响,时宁都觉着闻到一股甜味。
他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一边羡慕着李竞与苏遥,一边把前世的记忆一口气叹出。
等演唱结束,评分似乎变得不重要。
三班学生起身鼓掌,帮着李竞大声喊出苏遥的名字,无趣但暖心。
而李竞似乎打开先例,之后上台的选手,不管心思如何,都要率先喊话一番。
最过分的,要数一段开场小品,弄得主持人不得不返回圆场。
......
“最后一名参赛选手,是来自高一三班的黎焕同学,演唱的曲目是...”
“我自己来。”不等报幕结束,不讲武德的黎焕,扬着敞开的衣角上台。
大屏幕上刚出现他的脸,观众们便开始碎碎念。
“好帅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三班有个这么帅的?”
“黎焕嘛,贴吧上早就有,热度到现在都没下来呢。”
“一会儿散场,我们去要个微信吧?”
“要不你去吧...你把他的微信推给我就行。”
这阵骚动,是班主任制止不住的。
而在影响赛程的情况下,黎焕非但没阻止,甚至在沸腾的观众席里添上把柴,“时宁!”
“时宁是谁?”
“别问,贴吧上有,自己不会看吗?”
“我知道我知道!时宁是学校附近咖啡店的兼职生,而且我每次去,都能看见黎焕!”
“所以...他俩有情况?”
“有没有点眼力见?把问号去掉!”
又是一阵骚乱响起,而过程中的时宁全程冷眼,生怕黎焕不讲信用,又把所谓的惊喜抖出来。
这时,黎焕对着话筒清清嗓,远远朝时宁瞪过来,主动报幕,“这首歌,就是唱给你的,歌名叫...”
他故意停顿半分钟,等吊足观众胃口才说,“丑人多作怪!”
...全场哗然。
“什么东西啊?是不是搞错了?”
“刚才说他们有情况的?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他俩是有多大仇?回班了还不得打一架?”
嘈杂的交谈其中不乏讽刺,时宁却觉得,这真是两辈子以来,挨过最清脆悦耳的骂。
他将提着的心放下,抱着胸倚着靠背,笑着静等演出开始。
前奏响起,待全场安静,黎焕对着话筒深呼吸,轻声开口。
【然后呢】
【他们说你的心似乎痊愈了】
【也开始有人为你守护着】
【我该是心安或是,心痛呢】
......
【在某处,另一个你留下了】
【在那里,另一个我微笑着】
【另一个我们还深爱着】
【代替我们永恒着】
【如果能这么想,就够了】
【无论是后来故事怎么了】
【也要让后来人生值得...】
是“后来的我们”,是时宁耳机里的单曲循环,是祁炀最爱听、最爱唱的那首...
时宁渐渐直起腰,抬起发汗的右手贴上心口,想抑制住躁动不安的心跳。
是心动了?应该不是...吧?
黎焕的音色偏低,声音自带小颗粒,有所预谋地撞进他耳朵。
感觉像一口气抽完整支烟,尼古丁上头,冲得脑袋一片空白。
这一刻,时宁才真正和这具躯体产生共鸣,让他有一瞬间真正成为了“时宁”,而这一刻也格外漫长,像时间定格...
回神却发现,不过忽然而已。
如果非要他点评黎焕的缺点,他能从头到尾把黎焕的演唱贬低得一文不值...
伴奏维持原调,黎焕却降3个半音演唱,饶是这样,受天生条件所限,副歌也需要用上假音。
而且几乎听不到共鸣,闭合也不行,有些音还不准,听感全靠他的音色支撑,可...台上的聚光灯洒得太刺眼。
好似这片黑白世界里,只有黎焕是彩色的。
慌乱不堪的时宁想不出所以然,只想逃离。
他撑着靠背起身,没顾及演出还没结束,埋低着头朝大会厅外走。
而跟着一同出门的,除了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方鸣舟,还有唱到一半就把话筒扔掉的黎焕。
厕所里,时宁将水龙头拧至最大,一手撑住洗漱台,一手捧起水往脸上浇。
水滴和皮肤一接触,似乎能听见水汽蒸发的滋滋声。
再不断扇动衣服,冷空气惊散背上的热汗,被煮熟的身体稍微降下温度。
时宁俯身咬住水龙头,灌进几口自来水,舌根的干涩感才得以消失。
能做的都做了,他顶着满脸水渍抬头,镜里的人,就只剩下胸口的剧烈起伏还没平息。
可不等他完全恢复状态,走廊外突然响起道逐渐跑近的脚步声。
时宁刚转过身,正好与跑进来的黎焕迎面对上。
他的窘迫、没来及收起的情绪、克制不住的生理反应,都被黎焕尽收眼底。
“你...”黎焕眼里带着不解,但率先出声,“时宁,你脸好红。”
“憋的。”时宁提起领口蹭掉脸上的水,“你怎么出来了?”
黎焕没回答,上前两步,逼得他抵住洗手台,再抬手拍掉他发丝间的水渍。
“你就是喜欢我,为什么不说出来?”黎焕低沉的语气里,全是掩藏不住的暗涌,
作者有话说:
别在意歌曲发行时间,本来自己写了两版歌词,但看着太尴尬,就用了“后来的我们”,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