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上,时宁两步一歇,不是觉得累,只是在等身后的拖油瓶。
“你就不能扶我下?”黎焕提着一口气跟上来,“我说你心眼儿就这么黑?明知道我的腿被砸过,还踹得这么用力?”
时宁无视他的话,指去门口排起长队的火锅店,“是这家吗?”
黎焕:“嗯,就这儿。”
时宁转身就走。
“哎,干嘛呢?你焕哥是谁?早就预定好了,根本不用排队。”瘸腿的黎焕,好说歹说才将时宁哄骗进店。
与此同时,时界公司47层,董事长办公室里。
刚忙完工作的时斌,合上文件揉着太阳穴,无意间瞥见桌上的手机,只一眼就沉思起来。
一分钟后,苏江沉沉地走进办公室,“时总,你找我。”
“嗯。”时斌调转座椅背向他,问,“时宁最近在干嘛?”
“上学。”
“他还是在那家咖啡店里打工吗?”
“是。”
沉默一阵,时斌拿起手边的茶,细品一口,“找个时间,我们再去见见他。”
苏江:“直接去咖啡店吗?”
“不。”时斌放下茶杯转过身,“这小子精得很,你还是先去找倪虹,让她把时宁约出来见面。”
苏江:“是。”
小吃街这边,赶在半小时内填饱肚子的时宁,叩叩桌面,朝还在动筷的黎焕催促,“吃快点,快迟到了。”
“急什么?脑花要煮久点懂不懂?”
“那我先去买东西,一会儿回来找你。”
“你...你买什么东西?得得得,跟个催命鬼一样,走吧。”黎焕不爽地放下筷,跟着时宁出店。
街道两旁的小店种类繁多,黎焕目的明确地走进一家音响店,挑选起耳机。
时宁没闲着,在店里快速逛一圈,手里便多出根黑色的十元耳机。
他走到黎焕身侧,问,“选好了吗?”
“没。”黎焕犯上纠结症,左手拿着天蓝色头戴式耳机,右手拿着浅橘色,转向他问,“哪个好看?”
时宁都没犹豫,指向蓝色,“这个。”
“行,就这...你手上是什么?”黎焕狐疑地问,“你也要买?”
“嗯。”
黎焕稍加思索,顿时放下手里的东西,挪着腿快步走到斜对角,从墙上取下一副蓝牙入耳式耳机,“把你手上的放回去,我们买这个。”
时宁:“...我们?”
黎焕又瘸着腿走回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耳机,并随手扔到一边,“走,结账。”
时宁:“你干嘛?”
“不干嘛。”黎焕晃晃手里的耳机,“我忘性大,买了耳机没几天就丢,这个就先放你手上,我要用的时候你再给我。”
时宁平静地看着他,眼里尽是质疑。
“快走吧,你不是还要赶回去上课吗?”黎焕说完就走去收银台,拿出手机结账,再走回来把耳机强塞进他包里,一气呵成。
时宁:“......”
离开音响店,黎焕朝马路走准备打车,时宁却将他叫住,“等下,我还有东西没买。”
又在步行街浪费十分钟,时宁手里多出两条短裤。
期间黎焕一直没出声,只在他结好账后教训一句,“不是教过你选衣服吗?这种没品的东西你也要穿?”
时宁已是心力交瘁,“回去吧。”
“不是这个理吗?你还不乐意了...”黎焕打量一眼他的短裤,试探性发问,“刚才林梧桐说要帮你买什么票?”
“高铁票。”
“啥?啥意思?你们要去哪儿?”
“看海。”
黎焕脚步一顿,声音也变沉一分,“时宁你有病吧?跟一傻子去看海?”
“碍着你事儿了吗?”时宁回过头补充,“还有,我不是单独跟林梧桐出去,而且林梧桐不是傻子。”
“他就一傻子,我说他是他就是!”黎焕没来由地发脾气,“你们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就瞒着我是吧?”
时宁:“...你在什么气?上次他不是问过你去不去吗?”
“我TM没生气,我TM好得很!”
“那你要去吗?要去的话,我让林梧桐一起买票。”
“去个屁去,你自己打车回去吧。”黎焕甩脸子就走,头也没回。
时宁杵在原地揉揉眼眶,心累到无语,最后只能独自返回学校。
只不过临走前,他回了次音响店,把刚才被黎焕扔掉的耳机买下。
回到学校,时宁一直安静到放学,因为黎焕一下午都没来学校,想来应该是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拿着枯树枝在地上画圈圈诅咒他。
小屁孩儿的气性怎么就这么大?
时宁没多管,把黎焕的耳机塞进他的抽屉,便拿上教材准备去兼职。
“时哥,一起走吗?”急着收拾书包的方鸣舟,突然问,接着不等他答应,就快步黏过来。
“叫我时宁就行...”时宁心里略有无奈,但没阻止他黏着。
从学校到咖啡店,两人一路无话。
见方鸣舟愣在店门口不愿意走,时宁便朝里偏偏头,“走吧,我请你喝咖啡。”
“嗯。”方鸣舟不像其他人,会把心思表现在脸上,只是他眼里的慌乱与躲闪,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东西。
时宁将他带进店,找到靠墙的位置把他安顿好,再从包里掏出棒棒糖递过去,“在这儿等等,我一会儿过来。”
“没事的,你忙吧...”
在工作间里换好衣服的时宁,走进吧台,“店长,去吃饭吧。”
“吃饭先不急。”周晓坏笑着靠过来,朝方鸣舟抬抬眼,“你先跟我说说,他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见过他吗?同学而已。”
周晓竖起食指,跟着脑袋轻轻摇晃,“不不不...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藏得这么深,连逆属性都会?“
女生的直觉真有这么准吗...时宁平静否认,“别乱想,天天脑补不如抽一天来补脑。”
“你生气了对不对?被我说中了对不对?”
时宁没陪着她闹,“国庆我想请两天假。”
“嗯?”周晓眼珠一转,十分刁钻地问,“你请假干嘛?”
“没有具体原因就不能批准吗?”
“不是,我就是好奇...你说你这个月一天假都没休,这一休就是两天,要说你没什么事,我才不信。”
“......”时宁坐上板凳,把课本放在桌面摊开,威胁道:“你要是不去吃饭,那我就看书了?”
“行行行,马上走。”周晓不慌不忙地脱下工装,临走前不忘补充句,“刚才的事,我们一会儿再聊。”
终于把人送走,时宁叹口气,开始制作咖啡。
此时店里没其他客人,生意不好是因为月考将近,平日里把这儿当茶话室的学生,现在应该都在埋头恶补。
时宁熟练地做好咖啡,端到靠墙的桌上,顺势坐在方鸣舟对面位置,“尝尝。”
方鸣舟略带紧张地小抿一口,“有点苦。”
时宁:“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谈的?”
“啊?”方鸣舟被吓到猛抬眼,有些不知所措。
时宁:“什么都可以聊,反正现在店里没人,我也无聊。”
“哦...”方鸣舟思索一阵,问,“时哥,我这个人是不是很麻烦?”
“不是。”时宁回答得快且笃定,而后自顾自地开口,“以前我觉得活着没有任何意义,觉得没人看得起我,但我又害怕和别人对上视线,自卑又矛盾,一边急着想证明自己,一边又忍不住诋毁自己,每天都在精神内耗,这种状态简直不要太难受。“
方鸣舟被他突然的一串话给说懵,质疑话里的可信度,又猜测着这段话,是不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时哥,你突然说这些干嘛?”
时宁轻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感慨两句。”
“哦...”
“你呢?”
短短两个字,又换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在方鸣舟心里,他只觉得情绪犹如坐过山车,他们坐下来才交谈不到四五句,但时宁每次调转话锋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心里一咯噔,是种不能确定是否被看穿的焦虑感。
半晌,方鸣舟哽哽喉咙,带怯地答,“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时宁:“最近我不是一直在看小说吗?里面有句话还写得挺好的。”
“什么?”
时宁没立即解答,而是先反问,“你相信有人能重生吗?”
方鸣舟迟疑地摇摇头。
“那你希望人生重来一次吗?”
方鸣舟先是偏偏头,接着又立马点点头。
“其实吧,不一定非要死了又复活才叫重生。”
“啊?”方鸣舟忽而睁大眼,似在等着他解释。
“每次做下决定的时候,也能算作重生。”
方鸣舟:“...时哥,我不是很懂。”
时宁:“那你就先想想,想要重生的理由是什么,如果是想改变自己,那为什么非要等着重来才能改呢?现在不可以吗?”
方鸣舟这下说不出话,慢慢将脑袋埋低。
“抬头。”时宁语气很轻,但带有一种命令的冷漠感。
渐渐的,方鸣舟正如上辈子的时宁一般,缓缓抬起脑袋,和那个亮到刺眼的人直直对上视线。
对视一阵,方鸣舟用力地深吸口气,“时哥,我试试吧。”
时宁嘴里的冰块忽然化掉,轻笑着问,“要我教你打架吗?”
这次,方鸣舟先是点头,而后又急忙摇头,“我不喜欢打架...”
“嗯,你自己决定就好。”
“时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
“你刚才说的...就是以前的你很自卑,那些都是真的吗?”
“嗯,真的。”
“那...”方鸣舟迟疑起来,灌下一大口咖啡才敢继续问,“时哥,是谁教你打架的啊?”
时宁的思绪被拉走,随着记忆飘荡了许久,“一个...好到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的人。他没有不会的,没有害怕的,什么时候都很理性,而且...他还很专一。”
方鸣舟眼神稍暗,“他是谁啊?”
“我不认识他。”时宁弯弯嘴角,笑得略苦。
“不认识,那...”
不等方鸣舟把话说完,没响起过开门声的大门,就意外地被关响,随之响起一直被外力制止,且迟来的风铃声。
而玻璃外,是道一瘸一拐逐渐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