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帘里开着一盏暖黄光的小台灯。陈相岁的食指不受控制地在上面摩擦一下,视线从唇瓣流向下颌线,最后停在那双木然看着他的、被睫毛轻轻遮掩的眼睛上。

  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看程宜年的脸,用漂亮两个字形容完全不为过。

  半晌陈相岁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将自己的手缩回。他只是不想下床引来徐子棠注意,从而做出一些原本没必要的解释。

  程宜年似乎有些讪讪,等徐子棠重新回到床上,他才压低音量开口:“我只是想把上次的随声听还给你。”

  “最近睡得怎么样?”陈相岁自然而然问道。

  “好一点了。你的助眠音乐很好用。”

  陈相岁没有接过随声听:“留在你这里吧,你睡不着的时候就随时可以听,我暂时不太需要它。”

  程宜年正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句:“好,那你也随时可以跟我要回来。”

  ……

  周一有一节早八,程宜年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刚下床梯就发现陈相岁一如既往起得很早,已经穿好运动鞋准备要出门了。

  “早餐想吃什么?”陈相岁抬起头问他,“我买好了在教室后排等你。”

  “想吃肉包,可以吗?”程宜年思索片刻开口,他记得食堂一楼的肉包很有水准且价格便宜,就是他每次都起不来,所以已经很久没吃了。

  “没什么可不可以的,下次不用这样问过我。”陈相岁听言淡淡答道,接着顺手理了理程宜年头顶的乱发,“我去给你买。”

  等程宜年到教室后门的时候,发现陈相岁就坐在旁边的位置,课本旁边放了两个被塑料袋包着的肉包。他坐下到对方旁边,接下对方递给自己的肉包。他正想问陈相岁要不要吃一点,对方就像会心灵感应似的,直接就开口说自己已经吃过。

  仗着自己的位置不显眼,加上程宜年肚子已经在咕咕乱叫,他没忍住拿起一个肉包下嘴,一不小心肉汁都沾在了唇上。他下意识想舔干净,红色的舌尖扫过唇角,却无意中注意到陈相岁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这边,于是有些难为情地停住自己的动作。

  “擦一下。”陈相岁说完这句,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纸手帕,抽出一张轻轻在程宜年的唇上擦拭,似乎是生怕将对方触碎。

  程宜年企图阻止他的动作,陈相岁却对他的躲闪视若无睹:“我想让你习惯。”

  “嗯……”程宜年只能任由陈相岁隔着纸巾一点一点摩擦过自己的嘴唇,收回纸之后还要干净的指腹轻轻贴过嘴角:“没有油,很干净。”

  程宜年有些讪讪地避开陈相岁的视线,将注意力放在课本上,却总感觉看不进去几行字。

  时间接近十二月,天气越来越冷,就连程宜年也忍不住在卫衣里面多添一件毛衣。他刚走进宿舍门,就没忍住往自己冻僵的双手上哈了一口热气。

  “来。”陈相岁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他,将他的双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路彦看了没忍住轻笑几声:“陈相岁这是程宜年检测雷达吧,刚还在看电脑,人家哈个气立马就过去了。”

  徐子棠这时候蓦地插了一句题外话:“路彦,不是让你去超市帮我捎一根润唇膏吗?”

  “在这呢。”路彦说完将手里的东西朝徐子棠扔过去,“你就只会在这种地方上特别灵敏,能不能学学相岁多关心室友?”

  “等一下,我看完这章。”

  路彦没忍住叹了口气:“哎,没救了。”

  陈相岁下意识把目光落在程宜年的嘴唇上。“都起皮了。你有润唇膏吗?”

  程宜年点了点头,接着把手伸进自己的书包里,摸出一小根买了很久的润唇膏,看了一眼保质期才发现已经不能用了。陈相岁见状开口:“先用我的,等我一下。”

  不一会陈相岁拿着一根水蜜桃味的润唇膏回来:“当时随便买的,我用过几次,还算好用。”说完就打开盖子,一只手捧起程宜年的脸,另一只手则在仔仔细细地将润唇膏抹在对方的唇瓣上。

  他们的脸离得那么近,近得让程宜年产生一种陈相岁下一秒就会吻下来的错觉。

  等润唇膏被盖上盖子,陈相岁的视线还在程宜年的唇上稍作停留,接着默默别开视线:“可以了,状态看上去很好。”

  “……嗯,好。”刚回完这一句,程宜年就看着对方将那根刚刚用在他唇瓣的润唇膏抹在陈相岁自己嘴上。这之后几天陈相岁就像粘着他的嘴唇生活似的,总是留意它干不干燥,一起皮就会动手给他抹上。

  久而久之程宜年不得不习惯,到后来他不禁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自己刚买了新的润唇膏,不需要总是用你的。”

  “我的就在口袋里,很容易拿。”陈相岁一边说一边握着程宜年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程宜年也没有反抗,一副已经习惯成自然的样子。

  接着程宜年就在陈相岁的口袋里触到那根水蜜桃口味的润唇膏。“那我今天开始也放在口袋里,我用我自己的。”他说完就从挎包里取出一根同款的润唇膏塞进衣袋。

  “好,听你的。”

  两个人就这么一边聊着日常的话题,一边在校道上走着。程宜年的手还在陈相岁的口袋里,恰好这时候有一对情侣朝他们迎面走来,女孩的手和男孩的放在同一个衣袋里,就像他和陈相岁现在这样。

  他连忙将手从陈相岁的衣袋里抽出来,对方的视线立马和他的相接:“怎么了?”

  “……还是不要这么握我的手了。”程宜年知道陈相岁会非问出个理由不可,但有时候又出奇地好糊弄,譬如他拒绝对方戳自己酒窝那次,于是他拿出了一个简单又难以反驳的借口,“我不喜欢。”

  “可我捂了那么久了。”陈相岁皱了皱眉头,“你骗我。”

  程宜年似乎有些急了:“我……我就是不想。而且你也没有非握着我的理由。”

  “你的手很冷。”陈相岁一本正经地回答,“而且我想跟你亲一点,你是还不习惯我这么做吗?”

  程宜年躲开陈相岁的视线:“……为什么非要跟我亲近。”

  “硬要说的话,”陈相岁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迟疑,仿佛他的理由正当自然得毫无破绽,“因为宜年很可爱。”

  程宜年在原地怔了一刻,他在网上看过很多次陈相岁在聊天框里夸年糕可爱,但是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对着身为男生的自己说出这个词,程宜年多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笨蛋。

  程宜年没忍住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似乎是见对方没提出什么异议,陈相岁的目光在程宜年面上滚动几下,仿佛观察对方的脸色,接着才将眼前人的手握住,重新塞回自己的口袋里。

  “刚刚捂热的,又冰了。”陈相岁说着,握住程宜年的手又紧了几分。

  ……

  程宜年只好任由陈相岁握着回了宿舍,路彦扫了他们一眼,还调侃他们是父子上街,去哪还得牵着手。

  今天下午没课,程宜年忙着收拾东西打算回出租屋,无意中发现自己对床的陈相岁也在整理物品。

  “相岁去哪里?”程宜年没忍住问了一句,陈相岁告诉他自己要回家。于是等到晚上程宜年用年糕的账号给陈相岁发消息谈论有关语音通话的事情的时候,对方回复:【没什么不方便,我在自己的房间里。】

  程宜年连忙调了调自己的变声器:【QWQ我也不会不方便,哥哥准备好就打过来吧~】

  很快程宜年就收到了陈相岁的电话邀请,他接通电话,明明不是第一次跟对面的人交谈,他却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哥哥?”

  这个称呼真正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程宜年多少觉得有点羞耻。

  陈相岁听了这句甜腻得过分的叫唤也愣了一下。虽然程宜年的音色偏女性,但听上去也很干净舒服,不至于这么黏糊糊地贴他身上。

  “嗯,是我。”陈相岁努力在脑海里搜刮话题,根据他以往认识朋友的经验,对于陌生人可以先问问对方的现状——尽管实际上他对程宜年再清楚不过,“你现在还在浔西吗?”

  “对呀哥哥,我在这里上学。”程宜年说得自己都要起鸡皮疙瘩了,“哥哥呢?”

  “我家就在浔西。可以问你是哪所大学的吗?”陈相岁做戏做全套,“我是浔西大学的。”

  程宜年听陈相岁聊起所在地的事,脑子里就回想起之前对方直接问他能不能见面的事。以免话题再次被引到这个方向上,程宜年撒了一个小谎:“哥哥在浔大好厉害,我在浔西财经学院,离哥哥还挺远呢。”

  “好,我知道了。”这一头陈相岁回味着程宜年的话语,实在不理解对方撒这种谎的意义何在。他难道对Age还怀有戒心吗?陈相岁想。

  于是他迟疑片刻,开口问了一句:“要不要开会视频?”